《鹿影风踪》尚福辣沃

45、第四十二章

　　萨然面露难色，她对何若风的记忆并不完整，若以现有失忆后的接触判断，她觉得这个人狡诈善变，于是不确定地开口：“何若风……他可能会反过来利用流民。”

　　萧如笙看着萨然的眼神变幻，显出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兴致盎然地追问：“哦？他如何利用流民？”

　　萨然歪头细想了半晌，却没有头绪，只得摇头：“我想不出他会如何做。”

　　萧如笙笑着点头：“你好像更了解宫承义一些，不过何若风，就算是了解他的人，也猜不出他会怎样做。”

　　萨然看萧如笙心情好转了一些，也暗自松了口气，心念一动，随即掀眸，好奇地看着萧如笙，问：“萧将军，那你会如何守城呢？”

　　萧如笙淡笑：“这是平城当下最重要的军事机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萨然摇头，却眸光闪亮，满含希冀地向萧如笙确认：“但你一定会守住平城，是不是？”

　　萧如笙苦笑，起身向萨然招手，语气平静地转了话题：“这军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念你是初犯，这次我饶了你。走，送你回城。”

　　城内，巡逻的兵力明显增多，街上虽然仍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褴褛流民，但显然是少数，大多数的流民都去了安置点，至少能混口稀粥喝。

　　有些地方散落着一些血迹和碎屑，是残留的搏斗痕迹，许是有过抢掠，亦或是有过镇压，但现在都已归为了平静。

　　尽管比之前好了一些，但遍地仍是满目疮痍的凄凉，让人看了不免心中惴惴担忧，叛军还未围城，这城内已似不堪重负，好像随时都会酝酿起一场骚动。

　　萧如笙走在平城街头，面色凝重，看到流民老幼，会忍不住上前问候几句，遇到巡逻的士兵，也会鼓励慰问。凡是与他相遇之人，不过短暂相处，却都被他周到安抚，对他和平城生出些许信心和期待。

　　行至门扉紧闭、摘了招牌的阿原肉铺，萧如笙驻足，回头与萨然对视了一眼，也不多言，径自上前轻叩门扉。

　　开门的是老六，愣了一瞬，微微躬身将萧如笙迎进肉铺。

　　萧如笙见到铺内庇居的妇孺，神色忧虑更甚，他俯身抱起一个孩童，一边打量肉铺内的情况，一边向后院行去。

　　肉铺内的案板，如今空荡荡的。铺内促狭，后院亦不宽敞，只容留不到三十人，已是满当当地无法下脚行走。

　　老六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小心挪步，生怕踩伤本已虚弱不堪的流民妇孺。萧如笙和萨然跟在他身后，亦是格外谨慎地落脚，等见到阿原时，都已是出了半身冷汗。

　　阿原正在和面，阿池在一旁剁馅，盖世帅撑着双颊美滋滋地瞧着阿池，三人见到萧如笙，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停了手中的活计，不明所以地眼巴巴地瞧着他。

　　萧如笙却不急着开口，淡笑着一一扫过每个人的面容，才轻轻将之前抱着的孩童放下，挽起袖子，上前接过阿池的砍刀，剁起了肉馅。

　　盖世帅轻咳了两声：“萧将军，这个，你……我们这里不缺伙计了，是不是阿原？”

　　阿原怔怔地望着萧如笙，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不动不摇地站在原地，半晌连眼皮都没舍得眨一下。

　　盖世帅被无视，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伸手捅了捅阿原，又问了一遍。

　　阿原回过神来，蓦地脸颊绯红，圆圆的小脸成了半熟的柿子，双手交缠着掩在身后，眼神依旧凝在萧如笙的身上，并不理会盖世帅。

　　盖世帅眼神飞快地在众人的面上扫了一遍，见大家似乎并没在意他被阿原无视的尴尬，却仍是不爽，上前拉住萧如笙，两人避到一侧，压低嗓子嘀咕了起来，看样子竟是之前就认识。

　　众人对此心中皆感不寻常，都不动声色地支起耳朵去听二人说些什么。

　　盖世帅不悦地问萧如笙：“你认出我了？”

　　萧如笙点头。

　　盖世帅不信：“我这，简直天衣无缝，天差地别，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太出众了，这胡子刀疤，让人见了忍不住多看两眼，一多看就看出来了。”萧如笙笑着如实答道。

　　盖世帅任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就算没有这胡子刀疤，我也做不到平平常常，不管怎样我都是最吸引人目光的，这么多年，习惯了。”

　　两人说完转身，发现了几只凑上前的耳朵，距离二人过近，尤其萨然，再向前两步就要贴上盖世帅了。他拂袖将萨然挡开，眼皮翻上了天：“又打我主意！让开点儿，咱俩没可能，别妄想了！”

　　萨然已经懒得和他分辩，随他说什么，只是指着他问萧如笙：“他到底是谁？”

　　萧如笙转头，与盖世帅相视一笑：“世……”

　　“是一起喝过酒的老朋友，关你什么事？别老打听我，惦记也没用。”盖世帅截过萧如笙的话头，抢着答道。

　　萨然噤了噤鼻子，显然不信，却也懒得追问，扭头不再搭理他。

　　萧如笙依旧满面和煦，恭敬地向盖世帅施了一礼：“老友可否与我回府一叙？”

　　盖世帅闻言，却不急着回答，只是掀眸，目光在众人中寻找，最后落在了阿池的身上。他犹豫了片刻，才随意地向萧如笙摆了摆手：“没啥好叙的，这里挺好，我就呆在这吧。”

　　萧如笙也不勉强，转身看向阿原，语气温柔中又带着几分敬重：“姑娘一直以来对平城的孤寡老人多有照顾，而现在又收容流民妇孺，仁爱之心让萧某敬佩，待平城此役无恙之后，萧某定奏请嘉奖姑娘的仁善。”

　　阿原还是第一次如此靠近萧如笙，听他温柔和善地夸奖自己，她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英武挺拔又谦谦有礼的萧如笙，眼眶一瞬间红了几分。

　　“只是流民的情况复杂，宜集中安置，方便照料和约束。所以，一会儿我会派人将她们接走，姑娘觉得妥否？”萧如笙看着阿原，似浑然不觉她的不自在一般，用看似商量的语气询问她。

　　阿原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有点儿飘，游离半晌，才抬手向萧如笙比划了起来。

　　老六不情不愿地开口帮她翻译：“她说，可……”

　　“我看得懂！”萧如笙抬手示意老六不用翻译，依旧笑看着阿原，向她点头：“再次谢过姑娘大义！”他向阿原和盖世帅抱拳，施了有些江湖侠气的一礼，道了声再会，即回身向萨然招手，邀她一同离开。

　　阿原上前拉住萨然，眼神却是紧紧盯着萧如笙的背影。

　　萨然见此心中不免替阿原难过，阿原喜欢萧将军，却也只能自己默默喜欢而已。她叹了口气，向萧如笙摆手：“我在肉铺待会儿，晚些回去。”

　　直到看见萧如笙出了肉铺，门扉复又关紧，再也瞧不到他的身影，阿原才把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萨然浅笑着比划：“我今日教你如何自行冲开穴道的法门。”

　　萨然眸光骤亮，上前一把拉住阿原，欣喜地在原地不停地蹦着。

　　老六不满地朝她二人抱怨着：“这人本来就多，还吵吵嚷嚷的，烦不烦！赶紧的，把包子包上蒸好，赶在当兵的来之前，把包子分给她们，去了安置点，一定吃不上这肉包子了。”

　　阿池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此时继续剁着肉馅，阿原拉着萨然一起和面，老六却靠近盖世帅，悄悄地打量了他片刻，没有多言，转身自去忙碌。

　　肉铺的流民被接走，狭小的肉铺一下子空旷了起来，老六和阿池拿着大扫帚开始打扫。没扫几下，门被推开，吕柔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直奔阿池，上前一把将他拉住：“我爹让我出城，你和我一起走！”

　　阿池拂开吕柔，面色平淡疏离：“肉铺还在，我为何要走？”

　　吕柔不解，上前又将阿池拉住，这次握得更紧，直握得指节发白：“肉铺又不是你的！我爹说了，再不走等到这平城成了人间炼狱，待在里面的人都活不成。阿池，我要你活，和我一起活，你跟着我走，一起出城！”

　　盖世帅打着哈欠从后院踱进前铺，见到吕柔拉扯阿池，登时不乐意了，冲上去把吕柔推开：“今天铺子里没肉，啥也不卖！你赶紧走，别纠缠我的阿池。”

　　阿池见盖世帅手下力气使得不小，怕吕柔跌倒，一个箭步上前，将吕柔后退的身子托住。

　　吕柔欣喜，顺势回身将阿池抱住，头埋在他怀里闷声央求：“和我走吧！何必在意一个肉铺伙计的身份，我是家中独女，你和我走了，吕家的田宅都是你的。”

　　阿池似被说动，眼睫轻垂，将嘴凑到吕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吕柔不为所动，只是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

　　盖世帅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地上前将两人分开，没等吕柔反应过来，已将她推到了门外，毫不留情地将门关紧，用横木别上。

　　吕柔见推不开门，竟没有吵嚷，当即离去。

　　萨然刚从阿原那里学了解穴的法门，开心不已。阿原提醒她，还需多修炼内功，待功力足够，配合心法才能自行解穴。

　　萨然点头应下，转眼在铺内看到了盖世帅棒打鸳鸯的戏码，不禁怒起，指着盖世帅的鼻尖，厉声喝问道：“这人为何如此奇怪？总是乱猜别人的心思，还蛮不讲理地搅合别人的感情，这世上真会有人打你的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