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影风踪》尚福辣沃

41、第三十八章

　　晚饭后，宫芸似有心事，面色凝重地在院中将一把长剑舞得簌簌生风。

　　萨然在旁边看得精彩，忍不住拍手叫好。她想起了什么，待宫芸一收势就迫不及待地靠上去，甜甜地看着宫芸，求她教自己功夫，也不用舞刀弄剑的，就是如何能自行解穴就好。

　　宫芸笑着摇头：“我只会点儿外家功夫，那点穴解穴可是需要内功的。”

　　萨然失望，立时耷拉了脑袋，没了精神。

　　宫芸思忖片刻，眸光骤亮，有了主意：“平城虽不大，却也藏龙卧虎。出了萧府，隔条街有家肉铺，那老板我见过，是个内家高手。你有心的话，向他请教，看他能不能教你。”

　　萨然顿时恢复了精神，抬腿就要去肉铺，却被宫芸笑着拦下：“现在肉铺关门了，明日白天你再去。”

　　第二日萨然起了大早，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赶去肉铺拜师。她虽然下山闯荡了数月，但阅历依然尚浅，没见过的世面很多，所以遇到什么事都觉稀奇，也因稀奇事太多，反倒在她眼中不觉有异。

　　就比如，她不会奇怪为何一个小小的肉铺老板，会是内家功夫的高手，只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已。

　　肉铺不大，没有主顾，却晃荡着两个穿皮围裙的男子。那二人个子都不矮，只是一个魁梧，一个清瘦，话都不多。

　　见了萨然，那魁梧汉子一把将砧板上的砍刀拔起，目光沉沉地瞧着她，那阴恻恻的眼神透着凉气，仿佛要把她当肉卖了一般。

　　萨然被他手中高举的砍刀吓得抖了抖，语调轻颤，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声问：“你们……谁是老板？”

　　那二人闻言，对视一眼，依然是那魁梧汉子，面无表情，冷声回道：“找老板也没有折扣。这样吧，你看中哪块儿，我给你少算点儿称。”

　　萨然眼珠一转，了然，伸手指向那个清瘦男子，试探着问：“你是老板？”

　　清瘦男子将身子挪了挪，避开萨然的手指，垂头不语，仔细剔骨。

　　萨然眼珠又转，再次了然：“你俩都不是老板？”

　　魁梧汉子甩手将砍刀重重地摔回砧板，不耐烦地眯眼问她：“你不买肉？”

　　萨然点头。

　　两人瞬时离她远了几分，各自忙活，现实地将她撂在原处，不理不睬。

　　萨然轻咳，谄媚开口：“二位高手，实不相瞒，我是来找你们老板学功夫的！”

　　魁梧汉子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眼皮未抬，讥诮道：“这里没高手，就两个卖肉的，要学功夫去武馆。”

　　一个清秀的姑娘扭着婀娜的腰枝进了肉铺，见到萨然，脸色陡变，拉下脸问她：“你来买肉？”

　　萨然摇头：“你是老板？”

　　姑娘摇头。两人莫名其妙地盯住对方，半晌，姑娘开口：“你莫不也是来看阿池的？”

　　萨然依旧摇头：“阿池是谁？”

　　姑娘登时松了口气，看着萨然的眼神和煦了一丢丢：“不知道正好，莫要再问。你既不买肉，就别在屋里杵着，耽误人家做生意。去去，到外面呆着去！”

　　萨然被那姑娘推出了肉铺，回头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向清瘦男子的面上拂了过去，语调扭捏地凑上去问他：“阿池，你看我新绣的鸳鸯，好看不？”

　　阿池不答，只随手将剔下骨的肉扔到那姑娘面前。

　　姑娘立时会意，一双眼睛眨得似扑火的飞蛾翅膀，幽幽地望着他：“这块肉我买了，阿池你和我说说话，你看我这帕子绣得好不好看？”

　　阿池抬眼，嘴角上扬，向她淡淡一笑：“好看。”

　　那姑娘立时用帕子捂住脸，笑得愈发地造作：“那一块我也要了！阿池，你把我这帕子收了，我把这几块肉都买了，好不好？”

　　“我手上有油，别弄脏了帕子，你把它塞我怀里吧。”阿池看着姑娘，表情认真地开口。

　　姑娘又用帕子捂着脸，开心地原地跺脚转圈。片刻后，她欣喜之情略微平和了些，才娇羞地抬手，缓缓地将帕子送入阿池的怀里。她一点点地把手伸进去，半晌也不将手抽回，仿佛时间凝结，冻在了她将手探进去的那一刻。

　　阿池也不催她，只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处，任由她揩油。

　　又半晌，姑娘似乎摸够了，意犹未尽地将手拔了出来，捂着脸又在原地蹦跶了起来。

　　阿池不急不缓地将她要的几块肉包好，递了过去。

　　那姑娘故作害羞地接肉，不经意间触碰了阿池的手，当即流连地狠狠摸了一把，才收手从荷包里取了银钱，将银钱放在阿池手中时，又趁机在他手心轻轻地挠了几下，终于心满意足地拿着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萨然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撇嘴扭头，却登时吓了一跳。一个圆脸的姑娘正站在她身后，凑近打量着她。

　　见她回头，圆脸姑娘抬手，手指翻飞，比划得十分好看，但萨然却不解其义，一头雾水。

　　姑娘抬头看了眼肉铺里的魁梧汉子，那汉子轻咳一声，帮她向萨然翻译道：“她问你看上谁了？”

　　萨然诧异，指着自己不确信地求证：“问我吗？”那魁梧汉子正色点头。

　　萨然哭笑不得地摇头。

　　圆脸姑娘浅笑，手指继续比划，魁梧汉子伸头看着，同步翻译：“她问你要买肉吗？嗨，我替她说了吧，她是来找老板学功夫的。”

　　萨然目光炯炯地望向那圆脸姑娘，她看出来了这姑娘是个哑巴，却没想到和自己一样有追求，于是如遇知音般地一把握住姑娘的手，感慨道：“你也是来学功夫的？看来这肉铺老板声名在外，慕名来的人不少啊！”

　　圆脸姑娘闻言却是一愣，转头又去看那魁梧汉子。

　　那汉子嫌弃地拉下脸，再次将手中的砍刀甩到砧板上，撩起皮围裙擦了擦手，走过来看着萨然，不情不愿地解释：“我刚才说得只是你，这个，就你拉着的这个，就是我们老板！”

　　萨然吃惊地上下打量着圆脸姑娘，难以置信这可可爱爱之人竟是个内家高手。

　　“你会功夫？”萨然不太讲究地当面问道。

　　圆脸姑娘眸光闪亮，并不计较她貌似看轻人的质疑态度，只轻轻点头。

　　萨然迟疑片刻，又问：“会那种点穴，解穴的功夫？”

　　圆脸姑娘莞尔一笑，继续自信点头。

　　萨然转惊为喜，拉住圆脸姑娘，自来熟地恳求道：“那你教我解穴的功夫吧！”

　　圆脸姑娘不答，径自走到肉铺中，抓起砧板上的砍刀，自顾自地切肉。那魁梧汉子见了，又清了清嗓子，向萨然道：“你这是拜师，得拿出些诚意。”

　　萨然不解：“什么诚意？”

　　“买肉啊！支持支持师父的生意，你这么蠢，要是我，铁定不收你做徒弟！”魁梧汉子不留情面地吐槽萨然。

　　萨然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寻思了片刻，买肉既有肉吃，还能学会解穴，怎么算都不吃亏，随即点头，取出荷包放在砧板上，脆生生地答道：“肉我买！那就说好了，你当我师父，教我解穴。”

　　圆脸姑娘闻言，拿起荷包在手上掂了掂，也不推辞，当即乐呵呵地点头应下。

　　萨然买了肉，闲来无事，直接在肉铺门口生了堆火，撒了点盐，将肉烤得外焦里嫩，香气远远飘了半条街。

　　有人顺着香味过来，问烤肉怎么卖？

　　萨然笑着要将肉赠给那人，却被圆脸姑娘拦下，她手指翻飞，魁梧汉子翻译，报了烤肉的价钱，比生肉略贵一些。

　　那人噤着鼻子闻了闻：“真香，自己可是烤不出这味道，那这块我买了！”

　　萨然和肉铺三人互相望了望，彼此心有灵犀，皆是眸中灵光一闪。于是，当即肉铺新增了业务，现烤现卖，山林猎手独家秘方小烤肉。

　　刚过了晌午，肉铺就售罄关了门。

　　肉铺三人不禁对萨然另眼相看，魁梧汉子主动介绍，老板叫阿原，他叫老六，瘦子叫阿池，那个花痴阿池的姑娘是城里吕员外家的阿柔小姐，也是肉铺仅有的稳定大主顾。

　　阿原拍了拍萨然的肩膀，比划了半天，老六开口：“今天你先回去准备，明天开始，每天歇摊后，阿原教你解穴。”

　　萨然欣喜点头，笑得没了眼睛。

　　阿原关了铺门，老六和阿池拎起一些特意留下的骨头和边角碎肉，跟着她一起走了。

　　萨然留了两块烤肉，晚饭时端上桌，请萧如笙和宫芸品尝她的手艺。

　　萧如笙不客气地夹了一块，一口下去，顿时赞不绝口：“你这肉烤得真是绝了！”

　　可宫芸却是蹙眉，一如昨日见了醋鱼的萧如笙，捂嘴狼狈逃走。

　　萨然一如昨日不解：“夫人为何不吃？难道她怕肉？”顿了顿，她脸上显出一丝惊喜，“夫人不会是怀孕了吧？”

　　萧如笙带着薄怒摆手：“莫要乱说！”默了默，还是向萨然解释道，“她在战场上见多了血腥场面，除了鱼肉，饭桌上见不得其他肉，尤其是这些和人肉看上去差不太多的。”

　　萨然看着萧如笙，不解更甚：“将军你也见过血腥，怎么没事儿？”

　　萧如笙大咧咧摆手：“男人和女人怎能一样？别说见血腥，光人头我都砍了多少了！”他脱了盔甲，穿着常服时，神情随和，温文尔雅，并不像一般粗犷的武将，只是偶尔言谈中，还是会不经意地露出几分强悍。

　　萨然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呛声：“和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天下男人那么多，我也只见过萧将军一人怕鱼畏酸的。”

　　萧如笙闻言愣了半晌，却倏地开怀大笑起来。

　　萨然莫名：“为何发笑？”

　　“一想到何若风一定总是被你这般呛声，我就觉得十分开心！”萧如笙坦诚回答。

　　萨然担忧：“你莫不是和他有仇？”

　　萧如笙郑重应下：“对，只要知道对方过得不好，就很开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