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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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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夫是何家的家奴,很有眼色地调整船舷的方向,避开那水上浮着的人形。
萨然觉察了船向的调整,冷眼瞧向何若风道:“你们中原人心冷,你们,还有岸上的人,都不救人。松开!我要救!”
她的眼中满是失望,这一眼似乎将两人之间撕开了一条深沟,她对他从崇敬依赖转为不屑轻蔑。何若风恍惚了一瞬,再回过神来,不觉失笑,自己为何如此?此刻到底在做什么?
他终于松了手,萨然随即跃入湖中。她游水的本领是和阿兄学的,虽不好看,但速度奇快,转眼间已游到了漂浮之人的旁边。那是个女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里,似已失了意识。萨然仍不放弃,全力拖拽着,游向了岸边。
虽然没人跳入湖中救人,但此时人被拽回岸边,围观群众倒是热情了起来,七手八脚地上前帮萨然将那女子拉上了岸。
众人见那女子已没了气,皆不禁惋惜。不知谁喊了一句:“旁边有医馆,快去叫郎中!”
不多时,一个郎中打扮的中年男人,分开众人上前去查看那女子,而后又将那女子面朝下,对着她的背部用力拍打了几下,那女子竟是吐出了几口水,再放下平躺时,胸口已有了起伏。
郎中又去探她的鼻息和脖颈的脉搏,终于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活了!”
那郎中让人将女子抬进医馆,围观众人也渐渐散去,萨然虽浑身湿透,但惦记那女子的情况,也跟着进了医馆。
何若风找来件披风给萨然披上,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后。
那女子虽被救醒,但眼神发直,神色麻木,仿若木偶一般,除了喘气,再无其他生气。
郎中无奈叹气:“这人即使现在救过来了,只怕心已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萨然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绝望沮丧,她走上去,握住那女子的双手,用清澈的眼眸看着女子:“活着很好,为何不活?”
那女子被萨然握着,渐渐感觉到了双手的温暖,她抬眼去看萨然,见眼前的少女明媚纯真,彷佛聚了世上所有的美好,仙女似的笑望着自己,她突然又觉自惭形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等那女子大哭了一场后,终于恢复了些生气,萨然才又问她:“可有去处?”
那女子落寞地摇头。
萨然回头,用眼神询问何若风,见他点头,才问那女子,可愿意和她走?
女子迟疑,萨然握住她的手又紧了紧,那女子才缓缓点了点头。
回了别院,何若风喊来灵闻帮那女子再把把脉。萨然却回房换回了自己的皮袍,向何若风辞行道:“谢谢你的招待,我不太喜欢你们中原人,也不太喜欢这里,阿妈会担心我的,我该回去了。”
她其实不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此时却将话说得直白寒心。
何若风有些不知所措,默了片刻,却是攒起个讨好的笑脸挽留道:“我听莫秋说,你要打听一个叫桂喜的,她好像有些眉目了,你再呆两天,见到了桂喜再走吧。”
萨然摇头:“宁城不大,我自己找。”
灵闻给那女子把完脉,出来向何若风回话,看到二人正僵持着,一时踟蹰,不知是否该上前打扰。
何若风看到灵闻,神色和缓下来,问那女子的情况。
灵闻上前恭敬地回道:“是心症,哀痛所致,我可以试着帮她针灸几次,看能否疏解下心中的郁结,但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想开些。”
何若风点头,又让他给萨然把脉:“她今天跳到湖里救人,你给她看看有没有着凉?”
灵闻见萨然身上换回了皮袍,这几天温度渐热,她穿着这衣服显然并不应季,以为她受凉怕冷,便赶紧引着她在院中的小亭内坐下,帮她把脉。
萨然问他:“我要回家,你是和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
灵闻不解,疑惑地看着萨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萨然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答案,笑着安抚道:“我知道你要报仇,那你就留下来,以后再上山看我。”说完,她也不等灵闻把完脉,径自收回手腕,起身就走。
“你偏要立刻走,那屋里刚救回来的人,你不管了?”何若风急问道。
萨然摇头:“她是中原人,应该留在这,她不会喜欢山里。”
何若风冷笑道:“可我为何要养着一个无关的人呢?你若走了,我就把她撵出去。”
萨然看着何若风,眼中的失望又深了几分。
莫秋进了院子,感受到了较量的气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将一个湛蓝的布包呈给了何若风:“大公子,隔壁的先生走了,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何若风神色一凛,厉声问:“何时走的?为何当时不立即禀报?”
莫秋俯首:“已走了半日,那时您和姑娘在游湖。”
何若风恢复了将军的凌厉气势,一边向外疾走,一边大声追问莫秋:“往哪个方向去了,备马!”
萨然追上,道:“我也去送他一程。”
何若风冷笑:“什么送他?我是去把人追回来!”
萨然叹气:“他已做了决定,你却为何总是这般强人所难?”
何若风猛然转头,定定地看着萨然,半晌才收回目光,问莫秋:“他可是乘车走的?”
莫秋答:“先生是步行离开的。”
何若风沉声吩咐道:“备辆马车,多装些银两、干粮和好酒,我去送先生一程。”
萨然跟着何若风乘着马车向黄蔓离开的方向追去。出了宁城,沿着官道向南行了几里,终于看到了黄蔓蹒跚佝偻的身影。此时已近黄昏,官道上甚是冷清,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的天空,也给黄蔓行路的身影勾勒出了半边红色的轮廓。
马车在黄蔓身侧停下,何若风掀帘而出,唤了声“先生”。
黄蔓无奈摇头,长叹了一声,向何若风行礼致歉道:“老夫今日险些再铸大错,深感无颜以对。将军何苦还要追来?”
何若风将黄蔓扶起,温言道:“先生莫要自责。能有幸结识先生,是莫大的荣幸,可惜缘浅,不能再多聆听些先生的教诲,甚感可惜。在下尊重先生的决定,但也不放心先生自己上路,所以备了一辆马车,请先生务必收下。”
黄蔓诚心推辞道:“将军言过了,老夫何德何能劳烦将军惦记?”
何若风掏出黄蔓留给他的湛蓝布包,小心拆开,显出里面的书卷,封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书名《纪练》:“这本兵书乃是无价之宝,先生赠与在下,是对在下莫大的信任和期许,晚辈无以为报,日后定会多加研习,学以致用,剿灭东奴!”
黄蔓殷切地望着何若风:“这本兵书其实非老夫所作,而是出自齐将军之手,今日送与你,不过是借花献佛。虽然论战功当朝无人能及你父亲,但对付东奴,齐将军的经验更多些,毕竟东奴一直以来都在南边袭扰,这几年才北拓到宁城附近。这几日相处下来,我知你亦是帅才,他日必将青出于蓝。我们都老了,戍边报国,建功立业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何若风郑重地向黄蔓行礼:“在下谨记先生的教导。在下别无所求,只求保家卫国,驱除鞑虏,战死疆场,在所不惜!”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眉宇间是无畏的坚定,一身正气映着火红的晚霞,整个人如浴火涅槃的凤凰一般,英气勃发。
萨然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被眼前的情形深深打动,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也曾意气风发的黄蔓驰骋疆场,转而今日垂老,却因何若风,让他看见了传承的希望,心满意足。
她也想起了何若风身披铠甲时的英武,知道他不会辜负黄蔓的期望。但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对忘年交,此时已将对方引为知己,不必多言,心意相通。
黄蔓不再推辞,上了马车。何若风将系在马车后的一匹骏马解下,与萨然同骑在马上,没有赘余的道别,只是默默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远方,才扬鞭策马,踏着月光返回宁城。
萨然心中有些关于黄蔓的疑问,向何若风打听道:“他今日发狂,为何骂我们是奸夫□□?”
何若风无奈道:“你们妇人就是喜欢关注这些八卦,他早些年发狂症,误认为继妻对他不忠,失手杀了继妻和知己好友,也因此断送了前程,入了狱。”
萨然不禁替黄蔓的继妻和好友感到难过,但转而想起刚刚何若风对妇人的嘲讽,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对妇人有偏见!你不关注八卦,又怎知道这八卦?”
何若风白了一眼萨然,下狠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满道:“你不喜我教训你,却总是教训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才是最不讲道理的那个!”
萨然揉了揉被捏疼的鼻子,想起了之前何若风曾扬言若妻子另嫁他人,会砍了那二人,和黄蔓发狂后的举动如出一辙,不禁有些嫌弃地看向何若风:“你们中原男人,太计较,不洒脱!”
何若风点头:“嗯,还很记仇,你再多说两句,我定把你踹下马去。”
萨然赶紧伸手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