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又见马甲》水沝淼全都是水

1、柳风起

　　早晨的雾气渐渐散去，残存的凉意，也随着小贩的吆喝散去
　　伴随着马蹄轻击地面的声音，街道上本就不多的人开始朝四周退让而去
　　一匹皮毛油亮的马儿信步走着，轻打了个响鼻，马背上的人，中年模样，面容勉强算的端正，只是鼻子和嘴有些偏，到不至于够上歪瓜裂枣的程度
　　那人身上衣服却是端正，一丝不苟，虽是便服，衣料却也是让平头老百姓足以吸一口凉气的绸缎，形制上倒并无突出之处
　　随在马后的还有数十顶小轿，再后头便是马车，轿夫一步一步稳稳跟在那人之后，两边随行的仆役婆子，给这街上更添了些热闹
　　正要迈步的人也停下，各自或依或靠的，看着街上的热闹
　　“这是那位通判上任了？是姓王来着？”一个商贩挽着衣袖捅了捅一旁的扛着锄头的农人
　　农人便放下锄头就势依着开口道“看着差不离嘞，昨天我家婆娘跟我说来着”
　　“这排场也够大的”商贩刚说一句，便有人问价，也就抛开不说了
　　坐在街角洗衣服的大娘接了话茬“这那到那呢，我前个去庵里烧香，那老尼说，那官老爷的夫人拜佛拜的勤，那家小姐前些日子身上不好，那夫人就要在家里弄个小庵，正到他那请人呢”
　　那大娘说的比那说书先生还有滋味，没急事的到都围上去听她说着了
　　街上的车队早已远去只远远的留了个影
　　轿内
　　头上挽着双鬟的女孩正把头枕在一旁的妇人腿上，女孩面容还是小孩模样，一双眼睛虽然闭着五官上却也窥得以后容貌不差，妇人眼眸低垂发髻梳的齐整，虽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似有了沉淀的美酒，另有一番韵味，只是眼下有些青乌，手轻轻的抚着女孩，正是通判夫人，姓赵，单字一个兰，
　　边上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位青年看到睡着的妹妹，不由的轻声唤
　　“娘”
　　王夫人回过神，看向一旁的儿子，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青年刚要说话，看了眼，有将身子往内探了探，王夫人也微微侧过身子，青年用略带青涩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平水庵，布置在院子东北角的小坡上，城外的文月庵和云月庵都来人问过，娘你看？”
　　王夫人微微颔首
　　“过两日，我吩咐人过去一趟，好好选过，毕竟是关你妹妹的事，别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到家里”
　　青年点头便放下帘子
　　到了一处宅子，门子并不宣威，但也是雕梁画栋，望去富丽小巧到多于威严
　　先是仆人，再是仆妇从门中出来，那王乾王通判也翻身下马和一旁候着的青年一道，只是没有进门，却是等着后面王夫人的车辇，青年也不让其他仆人仆妇接手，先上前接过妹妹，那通判大人则搀着王夫人，这才一家四口进了大门
　　文月庵前
　　一个中年妇人辅着一群丫鬟，朝着山门走去，那庵里的师父早已经等候多时
　　那妇人就是王夫人的陪房姓周，互相道过安
　　周大娘便开口
　　“师父人可齐备了？”
　　那尼姑点头面上带着笑，将一众人请了进去
　　只见庵内院里一个师父正对着一众小尼姑训诫
　　“那通判大人家，比不得这庵里容你们肆意，挑中进去，都安生些功课要比在庵里更用上些力，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这庵也别想待着了，指不定哪处就是你埋骨的地方！”
　　小尼姑们闻言，胆小的已经抖落起来，看着效果，那老尼姑觉得威风也抖的差不多了，院门望去看到周大娘一众，脸上立刻变了模样
　　一面笑一面迎上去
　　“听到了？你要不就跟着去那通判家里避避，我和你娘走着也利索些，等风头过了再接你”
　　在文月庵的屋顶上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对着一旁同样扒在墙上的女孩说道
　　那女孩面容虽还小，脸上却带着三五分的英气，对着男人轻哼一声，摆手就当答应了
　　男人竞也真的直接翻身下了墙，接着又有一个袋子被精准的扔在女孩头上
　　女孩接住钱袋子，翻身欲骂，可一颠钱袋子，却也没有骂出口，只是用手语问男人
　　“去多久？”
　　“有些时间，安心待着”
　　男人比划道
　　男人见女孩没有再比划，便转身一个小石子就落在他头上
　　回头刚欲计较，就见女孩比划了一个“小心”
　　男人点头，几步消失在山后的密林里
　　女孩转身
　　院里的周大娘已经带着几个尼姑往禅房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四个小尼姑已经背着几个铺盖行李，跟在丫头后面出了院门，马车已经在下面候着
　　女孩在屋檐上走的无声息，等着人都远远走了，才纵身落地，进到旁边的小树丛里
　　等到山下，那周大娘一行人还有些距离
　　车夫也三两的攒在一起说着话
　　女孩轻手轻脚跳上最后一辆马车，好在女孩身形小，蜷着在椅子下面
　　小尼姑年纪小，正是狗都嫌的年岁，在庵里管着
　　这一次心中虽然胆怯，激动也是实打实的，一路上在车里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那“大尼姑真不是好人，以后佛祖一定打他下地狱”
　　一会儿又是相互的搜肠刮肚想着府中的光景“你说那府里是不是跟那年画似的，有没有大乌龟？”
　　女孩在底下连颠带吵的，起先还有心思听内容时不时翻个白眼什么的，到后来颠的七荤八素
　　到了府里已经是快到正午，女孩听周围都没了动静，这才头轻脚重的从底下钻出来
　　伸手一按就摸到了椅子上的包裹，还没来的及反应，帘子已经被掀开，一个小丫鬟与女孩两两想看一时愣住
　　女孩瞬间反应过来，抢先一步捂住了小丫鬟，手上的劲大的出奇，小丫鬟竞争不动，女孩对着小丫鬟比了噤声
　　那小丫鬟慌着点头
　　女孩也不放手开口先说“我就顺路搭个车，我放开你，你别出声”
　　小丫鬟赶紧点头
　　女孩这才放开小丫鬟
　　小丫鬟猛喘了几口气，女孩已经蹿身出了去，小丫鬟赶着掀开帘子，却已经没了踪影
　　小丫鬟在车里平复了一会儿，才拿着包裹去交差了
　　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窜上了旁的一棵树上夏日里枝叶繁茂，不细看也看不出有个人
　　怀里掏出一个烧饼，啃着一边俯瞰着通判府院子的景色
　　看的女孩是不是还啧啧两声
　　“果然官老爷气派”
　　满眼小池间流水潺潺，亭台楼阁不以伟岸胜在小巧别致，亭台楼阁可算的一步一景，这也只是一部分，另一些则被粉墙隔断开来看不真切
　　簇锦阁
　　小女孩坐在榻上半倚着，脸上还带着病过的苍白，只是眼中已经开始打量起新居，只是扫了几眼，通判的小女儿小名唤作元镜，无聊摇头对一边的小丫头道
　　“小果，这是把随州我那阁子也原模原样的搬过来了？”
　　听着小姐语气蔫蔫，那小丫头不明所以回道“小姐不觉的好吗？”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厌厌
　　起身拨弄了挂在床边的小穗子，又凑到一旁的小窗边，几步走的姿态端正，只是这份庄重在她这个年纪显的违和
　　“小姐，你病刚好，还是少站风口”那小果劝道
　　元镜摆手，继续看着窗外，整个房间里倒是只有窗外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柳州与随州虽然挨着近，只是常言道十里不同俗
　　这城里光景也自有新奇之处
　　元镜望了会儿，看旁边小果脸上有些犹豫紧张，也就不想让她为难，便要离开，小果正要松口气，元镜却停了下来，又在窗口望起来
　　似是看的不真切，元镜微微眯着眼睛，只看到东小门的树上有些黑影，原先以为是那树上的影，细看竟然是个人
　　刚想让小果来看个仔细，只看那人形东西竟然在树上翻了个身
　　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死人，元镜也就让小果退了回去
　　“小姐？”小果看着元镜没动，想着在唤一声
　　元镜已经从窗边走开
　　小果这才松了口气
　　“爹爹回来了吗？”
　　小果忙应道“老爷已经回来了”
　　元镜点头，便下了楼，小果连忙跟上

　　虽然以是暮夏时节，只是那日头迟迟不落，天边的霞光直烧毁着天，给整个柳州城镀上一层红
　　远些的人说不定还以为柳州城着了火呢，元镜想着倒是把自己逗笑了，没笑一会儿目光依旧落在了东小门的树上，那团影子还在树上
　　元镜看着直到那夜幕落下，即便东小门上了灯，元镜也只能看到模糊的样子，元镜倚着窗户
　　“这人已经躺了半日，还不下来”
　　正想着，那树上的叶片摆动，一个小小的身影竟然稳稳的落在了围墙的屋檐上
　　元镜连忙凝神，生怕一个不注意，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那团影子，动的飞快一路顺着围墙，每到有人经过时，便寻个暗处伏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跨了小半个院子
　　好在一路都有些灯挂着元镜倒是还能跟上那影子的速度，影子跑跑停停，在东北角的围墙上一个翻身，便落到了院子里，只是那里又有隔断，元镜再看不到了
　　元镜便要唤来小果，话还未出口便停住了，少儿的好奇心总是不合时宜的出现，即使已经在陈规中浸润了好几年，它依然在，一旦冒出来，几乎抵不住
　　元镜又重新趴会窗子，仔细的记住了那影子落下的地方
　　“小姐，水好了”小果从帐子后面提醒道
　　“来了”
　　夜
　　元镜躺在床上，直想这那落下的黑影，会不会是穷凶极恶的盗贼，脸上是不是有大疤痕，还是什么游侠，江洋大盗？
　　又想明天该怎么办
　　元镜正思索着，就听到一旁小果在和谁说着什么，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元镜却听清楚了
　　小果的声音“你真的看见是个女孩？”
　　一个略带稚嫩却极其肯定的丫鬟声音“真的，她还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小果“她藏在那？”
　　丫鬟“不知道，但是我看见她从马车椅子下面钻出来，看样子是藏了一路，放开我之后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小丫鬟说的有些激动，突然没有声音，接着便传来小果小声的提醒
　　“姑娘睡了”
　　一阵脚步声，想来是下了阁楼了
　　女孩？难道那趴在树上的是个女孩？女孩也可以做趴在大树上吗？
　　元镜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直到外面传来更夫的声响
　　元镜才被身上的困意一阵阵的压下思绪，终究抵不过沉沉睡去
　　这边女孩没一会便摸着黑上了一个小山坡
　　“什么呀，没事在家怎么还堆个坡，这不是存心找事吗”
　　女孩看到坡顶隐隐有些光亮，便加了些速度
　　入目便是一座小庵，几个婆子并着几个丫鬟正从门里出来，白天的一个小尼姑送到门口，屈身，其中一个婆子点头算是应了
　　女孩几个蹿身跃入到小庵里，女孩藏在房檐之上
　　门外的小尼姑，刚转身好似看到有什么黑影在侧门，再待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小尼姑揉揉了眼，朝着侧门而去
　　“慧能，你还不进来吗？”一个小尼姑从房门处探出来笑问道
　　那叫慧能的小尼姑只当是花了眼，和伙伴进了禅房
　　女孩站在庵后的小柴房，从怀中摸出铁丝，几下便撬开了小锁
　　柴房竟满满当当的，想是这府里已经预备下了，女孩爬到柴火顶上，环顾了一会儿，从一边的柴火堆里抽处几根结实的，就着房梁，搭了个小床身上的包裹解下铺开
　　便躺了上去
　　清晨
　　女孩神情厌厌的伸了个懒腰，包裹几下收拾便绑在身上，把那几根柴火送了下去，出门还顺便把锁给锁上了
　　顺着山坡下去，又来到昨天落下的隔断，没做多少停留，便从围墙落到了墙外去
　　元镜早早的起了床，趁着小果准备水的档子，就看到昨天的身影如何跃起如何翻出去
　　这次没了遮挡，元镜看清了身形，只是背对着并没有看到那人的样子
　　连着几天元镜都在窗边看着
　　小果看见元镜又靠在床边，一边收拾，一边好奇的问元镜
　　“小姐你连着几天除了请安，吃饭，几乎都在窗边上，柳州的景色真的有这么好看吗？”
　　元镜正要回，便看见那人用从墙上翻下，落了那隔断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