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如瞻

2、贰

　　新荔从内间走出来时，就看见温煦正立在窗前沉思。
　　于是她故意放轻脚步，提起衣裙，屏住呼吸，悄悄来到他身后。
　　入神的温煦突然嗅到了一股栀子的清香，旋即从遥远的记忆中抽离。
　　他回过身，看见了正蹑手蹑脚的女孩。
　　新荔见他突然回头，懊恼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放下。
　　“香味。”温煦开口道。
　　“什么？”新荔不解。
　　“栀子香露。”温煦嘴角勾起。
　　“嗯，确实是香。”她这才了然的抬起袖子，又闻了闻。
　　朝雨姑姑从内间走出来“怎地无人掌灯”说着就亲手将灯檠上的烛火燃起。
　　室内的光线渐次影绰起来。
　　新荔和温煦相对坐下，此时梅花酿也刚好上桌，朝雨姑姑分别给两人倒了一杯。
　　新荔端起小巧精致的酒杯，轻轻嗅了嗅，越冬冷冽的梅花香跃动在舌尖，仿佛可以嚼到似的。
　　温煦看着她那眯着眼陶醉的样子，给她夹了一些菜，“先用饭，否则容易腹痛。”
　　新荔看着他，眨眨眼，笑着点点头，神情像一只乖顺的猫儿。她将小碗中的食物吃完，开始小口浅尝起了梅花酿。
　　酒的辛辣味并不很显，只微微一缕伴随着梅花的幽香味在她的口中交融，
　　“姑娘可喜欢？”朝雨姑姑含笑看着她。
　　“嗯，姑姑，真的很顺口。”“那便再饮一杯。”说罢又给她满上。
　　新荔又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这酒香气清冽，父王一定也喜欢，阿煦，我们今年冬天多多的存上几坛，待明年回幽州时带上给父王尝一尝。你说好不好？”
　　温煦脸上一僵，一时愣住了。他耳中一阵长鸣，今天营中听到的话又横亘在他心中。
　　“阿煦，阿煦。”新荔摇晃着他的手。“你怎么了？”
　　温煦定下神，声音略颤：“好，都依着你。”新荔这才露出洁白的贝齿，笑得闪闪发亮。
　　夜深，温煦在榻边看着新荔微醺的睡颜，禁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
　　新洗过的青丝软如烟云，缓缓动作间已是暗香浮动。
　　他俯下身，在新荔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小小的女子在睡梦中朝他这边蹭了蹭。
　　她像一只奶猫一般择定了安睡的姿势后，发出一阵舒服的嘤咛声。
　　温煦的心顿时化作一抔甘泉，轻醇得不像话。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她酒后的绯色脸颊。
　　“我就知道你在这。”
　　小新荔毫无顾忌的在他身边坐下。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伸出虚拢成拳的双手，在他眼前摇晃着。
　　望着粉团子似的新荔，温煦笑着摇摇头。
　　“是荔枝！从梧州送来的，梧州可远了，姑姑说快马要跑上几天几夜呢！”小姑娘眉飞色舞。
　　“方才宫宴上我偷偷藏了两颗，都给你。”
　　说着新荔便展开双手。
　　映入温煦眼帘的便是她细白的掌心中两个绯中带点微青的刺果。
　　他是见过荔枝的，只是没有亲口尝过。
　　彼时梧州与江州交好，每当蝉鸣阵阵的夏季到来，梧州的使者便也带着荔枝一同来了。
　　父王宫中的妃子众多，得是受宠的妃子才能分到这稀罕物。而母妃是个例外。
　　母妃自从梧州来到江州就一直郁郁，不肯见梧州来的使者，更不愿与父王多亲近。
　　后宫女子容貌姣好者众多，父王的新鲜劲一过，再加之母妃的冷淡，时间久了两厢便也就都冷下来了。
　　倒是每每梧州的荔枝来时，父王宫中的小内官就会送来一些。
　　母妃从不吃它们。
　　她只是让朝雨姑姑把内殿乌木柜里的那个青瓷高脚碟拿出来，而后亲手一颗一颗的把荔枝放好，放在西向窗边的小几上，不许任何人擅动。年年如此。
　　有一次他实在不耐，无视朝雨姑姑的劝告偷偷去拿荔枝，但却一时不妨将高脚碟碰碎在地。
　　当时圆圆的小刺果骨碌碌滚了一地，他慌忙去捡，一抬头就看到了母妃因愤怒而泛红的脸。
　　于是当晚他就被罚跪在殿门外，哭声呜呜咽咽，后来直到声音都沙哑了，母妃也没有松口让他起来。
　　此刻看着小姑娘期待的双眼，他迟疑着只拿起一枚小果，但对面的小姑娘倒是干脆，一把将另一个果子也塞到他手中。然后双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他。
　　“快点尝尝，可甜了。”
　　看着笑眯眯的新荔，他也笑了。
　　“我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呢，虽然我有大名，但是父王更愿意唤我新荔。”
　　她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眉眼弯弯，双颊带着些喜色。
　　“你怎么只看着我，吃荔枝呀”女孩回过神来，看着他。
　　“哎，你是不是不会剥呀，我第一次看到也不会…”说着自顾自从他手里拿走荔枝剥了起来。
　　“但你定要相信我，真的非常好吃……”
　　新荔说了什么，温煦没有再听进去。
　　他笑盈于睫，伸出手，刚想要摸摸她的头，对面的小姑娘就把剥好的荔枝递到他嘴边。
　　嘴唇贴着玉石一般光滑的荔枝，温煦的目光仍然凝在新荔身上。
　　见他不动，小姑娘将下巴一扬。
　　温煦这才会意，于是张开嘴，轻咬住荔枝，慢慢的咀嚼起来。
　　鲜果的汁水足，香气也清新，是他从前没能尝过的味道。

　　见她睡熟了，温煦摩挲着新荔脸庞的手缓缓抽离。
　　“听说大王派出的细作被北边发现了，如此一来可是又要开战了”
　　“那又如何，北边那位早已无力回天了，那药当世可无药可解”
　　“大王真是好计谋，当年的事便罢了，如今却又如此设计……”
　　“噤声，此事再不可妄加议论。”
　　温煦今日送文书入大皇子温琮的帅帐，在帐外时刚巧听到这番话，他顿时明白了自己父王的意图。
　　本性难移，父王还是一贯的雷厉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