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夜梦生

23、他喜欢你

　　柏寒开了四个多小时的高速，用最快的速度接到了柏言。他一眼就看出了柏言平日只浮着薄冰的心海，此刻已经上了冻。
　　“傻言言…”
　　柏言被柏寒搂在怀里安抚，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傻，他承认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了。还想着或许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给徐敬萧庆祝一下的…
　　也许他也是抱有期待的，想要试探一下，几年过去大家都成年了，徐敬萧的家人再怎么刻薄，至少也能给他从朋友做起的机会吧。没想到他连徐家门都没进到，徐敬萧的面都没见到，刚下飞机就被蔡琦的电话截住了…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提，只想要柏寒带他走，走的越远越好。
　　而徐敬萧这边，等了柏言一整天，连个电话或者祝福短信都没等到，更别提人了。他心里有些苦涩，但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下午的时候，朋友们庆祝完生日就回家了。徐敬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想起萧序过生日的那天，跟自己形成了鲜明对比…
　　事到如今，他还是免不了羡慕萧序。
　　“小徐，你的快递。”徐敬萧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相熟的快递小哥在门口热情的打招呼。
　　“谢了。”徐敬萧接过笔签收，快递小哥开心的接过后，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了他“生日快乐！”
　　徐敬萧有些惊讶“谢谢，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寄快递那小哥写了一张卡片，那上面的英文我认识啊。happybirthday to 敬萧。”
　　徐敬萧愣住了，手中轻飘飘的小盒子突然重若千斤，他把快递盒子拆开，一个精致的小黑盒子，和一张白色的卡片躺在里面，卡片上那熟悉的字体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是柏言给他的礼物。
　　这是柏言…从C市寄给他的礼物！？
　　“哥，寄快递那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徐敬萧的声音有些颤抖。
　　“长得特别帅，特有范儿！就是不爱说话，我跟他说寄同城这么近，喊个跑腿多方便，他也只是笑笑让我按流程寄过来。得！我还得拿公司去过一遍，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担心你今天不能及时收到生日礼物，没放驿站，特意给你送过来。”
　　送走了快递小哥，徐敬萧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拆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黑色四叶草水晶项链，尖细的四叶草宛如字母X，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幸运的祝福，也是他的名字的首字母，或是一段错误的感情的叉，而柏言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
　　“站住！”
　　玄关的阴影里，徐敬萧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摔门声在耳膜里嗡嗡作响，金属钥匙从指缝滑落，在瓷砖上砸出清脆的裂音。
　　"你要去哪儿？"
　　母亲的声音像把薄刃横在脊梁上。他弯腰捡钥匙的动作僵在半空，瞥见镜面装饰柜倒映出母亲的身影——佝偻的背，花白的头发，布满沧桑的脸，还有那双惊惧又失望的眼…
　　"去便利店买汽水。"钥匙串在掌心蜷成刺猬。
　　镜中忽然传来冷笑，愤怒又忧伤："他早走了。"
　　血液瞬间冻结的声音震耳欲聋。徐敬萧猛然转身，撞碎了一室沉寂："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你和他说了什么！"喉间的铁锈味漫上来，他突然想起柏言异常的沉默，还有那刻意迟来的礼物。
　　他甚至不用想母亲是如何联系上柏言的，在强势的她面前，自己一贯没有隐私。
　　“你不去留学是不是为了柏言！”
　　蔡琦的怒吼，声嘶力竭，浑浊的泪水在脸上的沟壑流淌，即使徐敬萧沉默着，她也已为他定了罪。
　　“儿啊，你怎么能做同性恋呢？你让我们徐家的脸往哪儿搁！你是想要我们的命吗？”
　　“为了你，我们付出了多少？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你爸现在心脏上还打着钉呢！”
　　蔡琦从徐敬萧口袋里掏出那条项链，愤怒让她想立刻毁了它，但理智又使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眼里满是屈辱。虽然柏言贴心的摘掉了那两个字母，蔡琦还是一眼认出它价值不菲。
　　“我们家跟柏家能比吗？他柏言就算这辈子游手好闲都能不愁吃穿，而徐家就只能靠你了！你要是走上歪路，咱家这辈子就完了。”
　　“他随手送出的礼物就过万，你凭什么觉得你们之间有可能，你觉得你负担得起他吗？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敬萧觉得大脑像针刺一般疼痛，过往19年，这般宣言他不知听了多少，他总是畏首畏尾，不敢行差踏错，以至于与柏言弄到如今的境地，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两全呢？为什么只有没有柏言的未来才不算是歪路呢？
　　“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他。”
　　徐敬萧扯过外套往门口冲，袖口刮倒了玄关柜上的青瓷花瓶。碎瓷片在脚底炸开的瞬间，蔡琦从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发间染发剂遮不住的白发蹭在他颈侧："你要让街坊都看见你追着个男人跑吗！"
　　徐敬萧捏着玄关钥匙，金属齿深深硌进掌心，刺痛冷却着他的神经。“您总说等我功成名就什么都会有，妈妈，那我问你，我能拥有柏言吗？”
　　困住他的双手僵硬了片刻，徐敬萧到底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你们想要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纱帘在木地板上织出菱形光斑，萧序蜷缩在电竞椅里机械地滑动手机屏幕，微信置顶对话框停留在"生日快乐"，聊天背景是柏言在画室侧脸调色的照片，睫毛在阳光中镀着金边。
　　"小序，把这些干贝和火腿给你姑姑送去。"温婉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不锈钢保温桶碰撞声清脆作响，"顺便去超市买点虾仁，晚上包三鲜饺子。"
　　羽绒服兜帽被人猛地掀起，萧序本能地护住手机。温婉仪将年货塞进他怀里："成天窝在房间孵蛋呢？眼睛还要不要了？"
　　超市冷气开得很足，冷冻柜腾起的白雾模糊了视线。萧序盯着冰柜里排列整齐的虾仁包装袋，忽然想起去年深秋的雨夜。那天社团活动结束得晚，柏言撑伞来接他，青竹香混着雨水萦绕在鼻尖。伞面微微倾斜，他右肩淋湿了一片。
　　那天晚上回家，他就做了虾仁炒饭。
　　"萧序？"
　　清脆的女声惊散了回忆的涟漪。穿奶白色羊羔绒外套的女生推着购物车停在他面前，栗色卷发间别着珍珠发卡，杏仁眼里漾着微笑："真的是你！"
　　咖啡厅很温暖，萧序看着雾气在玻璃表面凝结成水珠，蜿蜒滑落时拖出长长的轨迹。他用吸管搅动逐渐融化的奥利奥圣代，奶油漩涡里浮沉着记忆的碎片。
　　"你还是老样子。"甄珠摘下毛线手套，指关节冻得发红，"连约会地点都没变。"玻璃杯壁沁出的水珠在桌面洇开深色痕迹，萧序想起高二每个约会的傍晚，柏言总会抱着习题册准时出现在这个靠窗座位，而甄珠的笑容会瞬间凝固成标本。
　　“我其实特别讨厌这里，每次你都说要等柏言做完值日，我们就要在这里消耗两小时。”甄珠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奈的摇摇头，笑问道“最近怎么样？”
　　“还行。”
　　“你跟柏言…上同一个大学吗？”
　　甄珠笑看着抬头疑惑的盯着自己的萧序，解释道：“你生日的朋友圈发了你们聚会的照片，我看见了。”她低头搅动了一下杯中咖啡，看起漫不经心的说：“你们…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
　　她看着萧序瞬间绷直的脊背，嗤笑出声："你看，这么多年过去，能让你心率过速的还是只有他。"
　　萧序的眼里盛满迷茫？是吗？
　　“还记得吗？当年我急性肠胃炎住院，你陪床时还在帮他整理数学笔记。”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总针对他吗？"甄珠舀起一勺草莓巴菲，鲜红果酱顺着银勺滴落，"因为你给我买的奶茶永远是他喜欢的半糖，说好两个人的电影总会变成三人场。”
　　“我们独处的时候你的话题里总是有他，而大家都在一起时，你们又亲密的仿佛容不下别的人，呵呵，这恋爱到底你在跟谁谈啊！”
　　甄珠把手机推到萧序眼前，那是他生日当天的合照，紧紧依靠在柏言身上的萧序笑的灿烂。那么多人，却可以一眼看出他俩之间有一种隐形的吸引，仿佛他俩是一体的。
　　萧序忍不住盯着照片里的柏言发呆，那晚之后，一切都变了。看着萧序失魂落魄的样子，甄珠竟生出一丝复仇的快感，她到现在还记得，萧序十八岁生日那晚，她本来决定豁出去把一切都给他，但他确是一脸抗拒，甚至有些慌乱别开脸，“对不起，我做不到…”而自己拽着他的校服衣角哭得发抖："你看着我的时候，到底在看谁？"
　　萧序喉咙发紧。记忆闪回到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甄珠举着他手机质问锁屏密码为什么是0123。当时他慌张地抢回手机，说不过是随便设的数字，而事实是，那是柏言的生日。
　　“对不起。”萧序失落的说，他清楚的想起来，自己当初跟甄珠在一起，大概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已经喜欢柏言的事实。他依稀是有感觉的，但是那时的他还不懂这种感觉的意义，觉得也许谈个恋爱，自己就能不一直黏着他，想着他，想到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常。却没想到，这对甄珠来说是多大的侮辱与伤害。
　　“我们没在一起，但我喜欢他。”
　　“…早知道了。”
　　她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指尖沾到的奶油。脸上只剩下释然的微笑。
　　她转动尾戒，碎钻划出冷冽弧光，"所以我才会提分手啊，谁愿意当别人的替身？…其实…我也对不起你。”
　　甄珠目光盯着落地窗前那个空位，想起去年元旦，她与柏言打的那个赌…
　　“我会在萧序生日那天跟他去开房，你在那天跟他告白吧，咱们三个，别再这么耗下去了，我受不了了！”
　　可是后来才知道，这场赌局，她们两个都输了。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来，误以为萧序选择自己后，那个人求而不得的忧伤，而自己却选择了沉默。这些年，有着同样经历的她已能感同身受，最后，她想要帮他一把。
　　“你记不记得高二体检？"她转动着吸管，"你低血糖晕倒时，是柏言抢了医务室的葡萄糖冲进来。我当时站在门外，看见他手抖得撕不开包装袋，最后直接用牙咬开。"
　　甄珠突然轻笑，婴儿湿巾的薰衣草香在暖气中弥散，"有次你打球受伤，柏言冲过来时的眼神...那种慌乱根本藏不住。"
　　甄珠看着萧序，一字一句，平静的说道：
　　“你还不知道，他喜欢你吧。”
　　暮色透过玻璃窗漫进来，将萧序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柜台后传来拿铁打奶泡的嘶鸣，空气里漂浮着焦糖的甜腻。甄珠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锁屏上是她与男友在滑雪场的合照："我要走了，他还在等我挑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