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夜梦生

1、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萧序；柏言
　　《沉溺》
　　肮脏的鞋底踩在柏言的脸上，有烂泥的味儿和汗脚发出的恶臭。半大的孩子甚至还不清楚什么是社会，就着急忙慌的崇拜起它的黑暗。他们模仿着强势者的气势，实际上真动起手来说不定吓得屁滚尿流，他们口出恶言，把脏水屎盆子往人脑袋上扣，好像错的是别人，他们只是在伸张正义。
　　“死变态！同性恋！”
　　“同性恋不干净，身上都有病。以后离远一点儿，别在我们眼前晃。
　　“劳资真想打死你，恶心，跟这臭水坑的泥一样令人作呕。”
　　男孩把脏了的鞋底在他身上擦干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踹他一脚，好像他有多可恶似的。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柏言挣扎着坐起来，脱下校服外套把手上脸上的泥擦干净，又捡起掉落的湿纸巾，一张又一张，在身体上仔细的擦着，直到一整包都抽完了都还不满意……
　　他起身把掉落一地的物品一样样捡起来，崭新的文具粘上了泥泞，他征愣了片刻，手指关节把笔杆捏的死紧。细小的中性笔在过于用力的按压中啪的一声折断，碎裂的残片崩的到处都是。
　　柏言一动不动的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深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变得平静。他把书包捡起来，把被污水浸透了的教材收拾了装进书包里一起扔进垃圾桶。他把校服翻过来叠好挂在手臂上，慢悠悠的走出了不见天日的小巷，优雅的把发霉的泥泞甩在了身后。
　　“哈～”他听到倒抽气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徐敬萧，对方见他看过来，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
　　柏言自嘲的笑笑，转身就走。
　　可柏言没想到，徐敬萧居然追了上来，他拉住了自己的手，用颤抖的声音坚定的说：“小言！对不起！我喜欢你！”柏言惊讶的回头，他看见青涩的徐敬萧脸部开始扭曲，接着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从一个初中少年长成一名成熟帅气的大学生。
　　柏言猛得睁开了眼睛，从梦中惊醒。他掀开窗帘，果然看见了站在楼下手上提着早餐的徐敬萧。柏言拿起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楼下的人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笑着接通了。
　　“早安，小言。我来接你去上课…”
　　“我不是说不用给我带早餐？徐敬萧你不要表现得这么刻意好吗？”
　　“…你不是答应我从朋友做起吗？”
　　“我是答应你重新做朋友，但哪个朋友会大清早从学校专门跑出来接送我上下学，还附带送早餐的。”
　　“我…我今天是想在外面吃…”
　　“好了敬萧，我想做的是普通朋友，你先回去吧。”
　　“小言，我都来了，这次就让我等你一起好吗？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
　　柏言到底是默许了徐敬萧的行为，洗漱完，他坐在摇椅上发了会儿呆，最后下定决心般的起身离开了家。书桌前翻开的笔记本上写着随记——
　　我答应了敬萧继续做朋友，他比以前更好看了，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但我不会再喜欢他——
　　晚上学校有联欢活动，柏言坐在操场边的裁判台最上层，拿着一个望远镜看主席台上的表演。今天的操场关了大灯，四周很黑，主席台很亮。他像趋光的飞蛾，既不敢靠近又被它吸引。他今天穿了黑色的冲锋衣，把拉链拉到了最顶端，在夜幕包裹之下显得很低调，人们都被台上的热情洋溢所吸引，没人注意到他。除了徐敬萧。
　　徐敬萧挨着柏言坐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怎么坐在这儿？系上不是有分配座位吗。”徐敬萧说。
　　“我不喜欢聚集。”
　　“那你还来。”徐敬萧看着人满为患的操场，想着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去走走。
　　“我喜欢热闹。”
　　徐敬萧偏头看着柏言，对方举着个望远镜看的津津有味，也不知道台上有什么那么好看。
　　“我迎新晚会的时候上过台，那天你来了吗？”徐敬萧问。一曲终，柏言终于放下了望远镜，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好像在期待下一场节目，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四周很黑，他身上的衣服也很黑，可是在主席台灯光的反射下，他的脸又衬得特别的白，就像是他美术室里的石膏像，漂亮，英俊，但又冷冰冰的。
　　“嗯，看到了。”柏言说。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徐敬萧问。但他马上又后悔了，柏言怎么可能会来找自己。他有些懊恼的揉了揉头发，又说“我去美术系找过你，没有看到人，我担心你没有选择这所学校。我还特意上了台，想着假如你真的在这儿，说不定能看到我。”虽然他真的看到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整整两个月过去，要不是他们偶然在学校碰见，不知道他要继续装多久的视而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要报考这里？”柏言一贯会抓重点。
　　“……我看了你的志愿。”
　　“你不会是故意和我填一个学校吧…”
　　“我就shi…”徐敬萧还没说完，柏言就举手打断了他。“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你别说了敬萧，真没这个必要。”柏言重新拿起来望远镜，把自己的眼神隔绝在黑色材料里。徐敬萧见他实在不想听，识趣的闭上了嘴。他不敢逼得太紧，纵使自己再想挽回曾经失去的宝贝，他也必须得小心翼翼，因为那宝贝太破碎了，稍有不慎，就会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就在徐敬萧陷入沉思的时候，身边的柏言突然站了起来。他的手指灵巧的拨调着望远镜上的光圈，朝着主席台看的极其认真。操场上热烈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他看向主席台，远远的看见一群男生正在跳着街舞，为首那位穿着白色衬衣西裤，摆动四肢的时候看起来又强劲又禁欲。
　　“萧序！萧序！！”
　　观众自发的开始为他呐喊，徐敬萧听说过这个名字，英语系大一的新晋系草，人气之高，隐隐要赶超大三新闻系的校草了。要不是萧序在刚开学那段时间受了伤，没有赶上迎新晚会，当晚的人气新星说不定就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徐敬萧这段时间经常听到校友拿他和萧序作比较，毕竟两人的名字有那么一些神似，又都是单身。两人还一起上过校园论坛的投票，选谁是B大最强有力的校草候选人，更可气的是自己居然输了。
　　徐敬萧看着柏言一动不动的站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难得这么激动，不会也喜欢萧序那种类型吧？正焦虑着，柏言突然把望远镜收进包里，跳下了裁判台。
　　“敬萧，我先回去了。”柏言招呼了一声就走了。徐敬萧还没来得及说送他出校门，黑色的影子就飞快的融进了夜色，看不见了。
　　他看上去好像是在逃跑。难道他认识萧序？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徐敬萧收回找寻的目光，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台上舞动的年轻人。他的确很帅，即使隔的老远看不太清他的脸，徐敬萧还是能感觉到一股特别的张力，顺着音浪冲刷着场地上的灵魂，收割着人心。
　　我在台上跳舞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小言当时，是不是也是这种反应…

　　篇尾：来自徐敬萧的日记（节选）
　　我终于在学校遇到了柏言，万幸他真的选了B大，不然不知道我们还要再错过多少年。我很热情的跟他搭话，他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冷淡疏离，即使我见过他温润柔软的时候，他的冷漠依旧让我觉得他本来就是这个性子。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美术系的教学楼门口捡着掉落了一地的笔。那一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我那一刻无比清楚的知道，我喜欢他。
　　他也曾喜欢过我，但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他似乎没有生我的气，但他看我的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也难怪，毕竟在他性向曝光之后，被学校的同学暴力霸凌排挤孤立的时候，我的表现也像是个陌生人。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他！那个时候我只是14、5岁的半大少年，还不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社会。我也很害怕，害怕继续跟他亲近别人把我归为同类，害怕那些霸凌的手段也用在我的身上，我承受不来，我的家人也承受不来。我接受不了，只能选择逃避，我的疏远让我看上去像是孤立他的一员，可是…我的心里并不好受。
　　我们曾经感情那么好，从遇见他的那天，我就觉得他是一个特别仗义又贴心的人，我们很自然的成为了好朋友。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的温暖可爱（跟现在截然相反）。要不是同学说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正常，说他喜欢我，我觉得就算他是个同性恋我也不至于会那么疏远他。为什么他喜欢的人要是我呢！为什么…他又不喜欢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