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满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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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玑殿从外观上看就非常大的样子，我粗略估算可能得有九层楼那么高，显得我们一帮子人都特别的渺小。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小内侍高亢嘹亮的一声：
“纯熙皇后携宸妃娘娘、九皇子驾至！”
仿佛惊雷般贯穿了我耳膜，那厚重的殿门被黑甲侍卫们推开，顿时，靡靡乐音、薄雾香风，扑面而来。
此刻旷达的正殿之内，烁金地面上榻席疏落却规整有制，几上美酒佳肴，几下交头接耳，都是看不清脸但衣饰富丽的人；中道铺着一条硕大而华美的方形厚毯，其上有众多赤脚伶人，歌喉曼妙，舞姿玲珑；显眼处坐北朝南设有高台宝座，父皇依然一身贵气逼人的玄黑袍服，比之琅翠宫所见竟更添三分威势；在父皇身边，还围了一圈精巧别致的席位，最大的五个位置之上已入座四人，我猜大概就是祁贵妃、李丽妃、邵珍妃、沈娴妃。其他的应该都是些低位妃嫔，距离有点远，实在数不过来还有几人。母妃带着我端庄行礼后就听上官皇后笑着开口：
“臣妾来迟，皇上可要罚臣妾几杯‘请罪酒’？”
这调侃的话只让父皇似笑非笑的微微挑眉：
“纯熙若是渴了，孤这樽里的酒你也尽可饮得，何必借个‘请罪’的名头。今日特许宸妃入坐你之下首，琰儿便与孤同席而食罢。”
“诺。”
于是我就莫名其妙被转移到了父皇的臂弯里，父皇虽然没怎么抱过我，但他手法却很熟练的样子，我拱了拱，还挺舒服的，然后很快就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可实在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吃，我只好抬头，捏着父皇的手，指着案上的一道看上去晶莹剔透的酪浆，再直勾勾盯着父皇幽深的眼眸，努力传达想吃的信息。
“琰儿是想让孤喂你？别急，还不到你吃的时候，你皇姐皇兄们还有贺礼要一一上呈，且先看看他们愿意拿什么好东西送你，嗯？”
啊，这磁性的低音炮就响在耳边，甚至还有几分宠溺诱哄的意味，幸好我现在是个男娃娃，要是现代那副女人身体，不知道会不会被这话语弄的瞬间脸红。
“贞仁皇太后携卫氏二娘驾至！”
内侍唱名的声音，比殿外听见的悠远谨肃了许多。
如皇奶奶这样大越宫内扫地僧式的人物，也终于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竟是个看上去不到四十的绝色妇人，但我听说她已近知天命的年岁，显然于权势熏陶之下保养得极好。
卫，是前卫国姓，而皇奶奶卫珂出身的卫氏，原是依附前卫国存在的卫系世家里极其偏远的支脉，但因缘际会，时移世易，有越一朝，自父皇定鼎，皇奶奶便是“卫”这个传承百年的氏族里有且仅有的唯一话事人，用古代的话说，即为所谓的“氏族宗妇”，地位等同于谢、凌、狄三世家的宗主。她还是大越开国皇帝的亲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但又由于大越和前卫错综复杂的血海深仇，导致煌煌卫氏，不得不改弦易帜、韬光养晦，听上去就有种暗涛汹涌的感觉。
皇奶奶的坐榻在离我和父皇很近的地方，但我的视角，却没有机会直面那个在七夕大比上靠一手书画双绝惊艳了天都的卫二娘，多少有点可惜。
“太子携六皇子觐见！”
“武襄公主、齐国公谢羽携燕王夜骁、文华公主觐见！”
“天都知县邵文携妙音公主觐见！”
“右相国祁牧暝携三皇子觐见！”
“户部尚书李锦年携四皇子觐见！”
“文昌伯沈盲舟携七皇子、八皇子觐见！”
“卫越大将军易远、骠骑大将军谢敬生、辅国大将军关漠北觐见！”
“左相国凌萧言、右督察使甄文予觐见！”
“光禄大夫耿无刃携经纬阁大学士狄岩、左督察使狄晓觐见！”
“摇光殿六尚宫宫正苏寒烟携众宫官、官属觐见！”
一连串很有节奏感的唱名成功把我脑子说炸了，除了我皇姐皇兄们，之后的那些官职人名我根本一个没记住，太复杂了。
但不知什么时候，中道厚毯上的歌舞已歇，一茬茬宫人护着形状不一但都蒙着红帘的物件，正列着队，一个个向父皇的宝座这边走来，莫非都是给我的满月贺礼？
“太子献雍州和田县羊脂白暖玉坠一方！”
一位黑袍直裾、腰佩长剑的清俊少年，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越众而出，对着父皇一礼：
“父皇容秉，儿臣听闻暖玉最是养人，那和田县便是盛产暖玉之地，故特地去雍州寻了这个坠子当作满月礼，此玉入手温润，不会凉着小九。”
“昱儿有心了，孤觉得此玉甚佳，来，给你九弟带上。”
我那太子大哥当即笑得灿烂，几个跨步上前，便把那足有成人半掌大小、穿着油亮黑线的大玉坠子绑在了我的小脖颈子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又揉捏把玩了我的小肉手半天，才十分满意地回到了他的坐席上。
“三皇子献青州赤金葫芦蝠纹长命锁一对！”
那一身藤黄，十六七岁，比太子大哥还接近我对古代储君刻板印象的三皇兄，长得如云山般冷峻，端的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父皇容秉，这对赤金长命锁是儿臣遍寻九州能工巧匠耗费七七四十九天赶制而成，挂在九弟脚腕上正合适。”
“这般袖珍精巧、相映成双的长命锁很是新奇，琛儿一贯办事妥帖，青州赤金格外贵重，等孤的琰儿长大一些再带上不迟。”
听了父皇的评价，三皇兄面色不改，仪态周全地退下了，没有多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四皇子献雍州蓝田县貔貅黄玉带钩一套！”
我那四皇兄有着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身着十分招摇的彤色袍服，像是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便见惯了纸醉金迷的风月。
“父皇容秉，貔貅又名天禄、辟邪，在民间有着远离鬼祟灾病的吉祥寓意，这也是儿臣对九弟的祝愿。”
“岚儿倒是阔气，就是李尚书恐怕又要向孤哭穷了。”
四皇兄还没给反应，就见大臣席上一个长相十分憨厚的胖中年边擦着满脸的汗边大声告罪：
“老臣岂敢！老臣岂敢！”
却只见父皇和四皇兄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才把此番揭过。
“妙音公主献扬州吴郡四君子彩锦丝帛荷囊一个！”
今天我总算能近距离端详五皇姐的模样，她一身粉色流彩织金的曲裾，一双灵动的杏眼，唇红齿白，自有一番被纵出来“不识愁滋味”的娇憨，一开口又让人如坠云端：
“父皇容秉，吴郡丝绸九州闻名，儿臣想着，小琰儿以后长大了，有漂亮衣裳穿了，定要有个绝佳的配饰才好，用吴郡丝绸做这荷囊最是得宜，儿臣还亲绣了梅兰竹菊于其上，愿小琰儿立身高洁，有君子之志。”
“珏儿都没有亲手绣过什么给孤，真是便宜你这小娃娃了！”
我真的有感受到父皇铺天盖地的酸气，五皇姐却笑的清脆如铃：
“那今年父皇万寿，儿臣绣个屏风当贺礼可好？”
“孤就不能有个珏儿手作的荷囊随身携带么？”
“父皇真是贪心，好啦，儿臣也给您做个特别的荷囊就是了~”
一个撒娇一个哄，父皇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儿奴。
“六皇子献扬州龙泉县飒踏轻虹剑一柄！”
那个当时惊鸿一面只见疏朗清隽的六皇兄，今天穿了件靛色青衫，仅十一二岁的年纪，还真有些仗剑天涯的少年意气：
“父皇容秉，儿臣和开阳殿的武博士们练过各种武器，最擅长使的还是剑，听说龙泉是有名的铸剑之乡，于是便定制了此剑给九弟玩玩，儿臣给它取名为‘飒踏轻虹’，意为出鞘如电，飒沓如风，身轻如燕，缭乱如虹。”
“麟儿尚武是好事，但你九弟却未必钟情武学之道，孤观此剑是柄神兵利器，不知琰儿可喜欢？”
这还用问，这么帅的名字，怎么可能不喜欢！我试图用我的星星眼糊满父皇的脸，惹得他开怀大笑：
“琰儿是怕孤抢了你的剑不成？”
六皇兄竟也觉得我逗趣，直接上手揉捏了一番我的脸颊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入席。唔，卖萌争宠的大计好像非常容易得逞。
“七皇子献冀州大宁县金黄岫玉麒麟佩一双！”
“八皇子献益州荣昌县蛟龙入海书画扇一折！”
“瑾儿的麒麟佩，瑜儿的蛟龙扇，你们双生子送的礼倒是般配。”
听了父皇的打趣，同穿着玉色小裳的七皇兄和八皇兄好似连体的一般，精致秀美的小脸上都挂着甜萌的灿笑：
“玉佩好看，儿臣喜欢，九弟也一定喜欢。”
“扇子实用，天这么热，正好解暑~”
啊，我被小天使一样的正太包围了，太…太可爱了！
“燕王夜骁献豫州宛城郡绿独山玉扳指一枚！”
我终于见到了这个皇二代里唯一有封号的开府亲王、曾在战场上让卫燕残兵闻风丧胆的小将军，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周身都是悍勇杀伐之气，黝黑精瘦，冷厉疏狂，眼下一滴血痣，似又给他平添了一分鬼魅妖异。
“皇上容秉，扳指乃六艺射科必要之物，臣便提前给小九备上了，此玉绿如翡翠，透明细腻，光泽饱满，实乃上上之品。”
“不愧是骁儿，如此质量的独山玉，便是贡物中也不多见，琰儿，你表哥如此重礼，长大可是要还的哦。”
没事儿，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送礼还不得花你夜·大老板·圣烈帝·父皇的钱嘛！我努力收了面瘫，不好意思地笑了，于是小表哥看着我眼里也有了笑意。
“文华公主献荆州衡县东珠镏金点翠双面绣抹额一条！”
小表姐最后送上的礼物，真是既实用又好看还很特别，只见她袅袅起身，还是那般清丽无双，我总是容易模糊了她的年纪，一开口又如山涧清泉：
“皇上容秉，儿臣是闺阁女子，天然喜欢这等装点容貌的俗物，这条抹额虽无甚殊异，但想来最衬小琰儿不过啦。”
“芈儿巧思，孤听说琰儿对你这个表姐最是喜爱，合该如此。”
是的，我太喜欢这条精美的抹额了！它有一种雌雄莫辨的气质，和我简直绝配。
但我没有沉迷这个小宝贝多久，肚子的嗡鸣声让我把注意力再次转向了案上的美食，就在我以为总算完事儿了可以祭一下五脏庙的时候，突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宫正，领着六个六七岁的女娃娃，和三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乌泱泱集体行礼福身，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皇上、皇后容秉，臣妾携尚宫局使女、尚仪局使女、尚食局使女、尚服局使女、尚功局使女、尚寝局使女六人；内府长侍青竹、内府少侍青风、内府少侍青流三人，恭祝九皇子殿下福缘绵长，宸妃娘娘长乐无忧，琅翠宫人丁兴旺，特献金玉如意一对、琉璃彩瓶一组、青瓷茶具一套、金丝楠木屏风一架、蜀锦贡缎百匹以贺。”
“苏宫正有心了，因宸妃是今岁才晋的位份，一应人手如今得以齐备。青竹、青风、青流三人是本宫早早叮嘱朝哥儿物色好的，现特赐青竹为琅翠宫长侍，青风、青流二人为琅翠宫少侍，六尚局六人入琅翠宫为使女，不得有误。”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就这样，在我吃饭前，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九个新成员。本来我下意识觉得这么下去不得人满为患嘛，后来又想到琅翠宫离谱的占地面积，顿时又平复了心情，因为哪怕再住进来几十个人，对咱琅翠宫来说也完全不是事儿的样子。
就只是，我的脸盲，还有救吗？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满月（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