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七夕（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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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未明，堪堪卯初的光景，琅翠宫就已经因为今天巳时三刻的乞巧大比而整个活跃了起来，我赖在母妃寝塌上一边装睡一边分辨着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摩擦短促，大概是母妃已换好了繁复的外衣；脆鸣伶仃，估计是母妃在多兰海日的伺候下盥洗梳妆；错珠交杂，可能是小内侍们有条不紊的推帘接踵进进出出……
！我闻到了各式食物丰富又和谐的香气！
“啧，你个奶娃娃惯是乖觉，不会说话却专闻着味儿醒，不属狗鼻子倒灵呢。”
刚张开眼就对上母妃那双似嗔似叹的美眸，她果然如我所想那般，端的是盛装妍丽，我都可以勾画出，她在毓秀宫甫一出现便艳压群芳的景象，而那时躺在她怀里的我，搞不好就要被动成为全场焦点。
“九皇子被香醒啦，来，奴给您治治馋虫！”
在我左前方的海日她捏起一块奶酥就要怼进我嘴里。
“公主你快管管这个没规矩的妄人，九皇子哪能不洗漱就进食呀！”
幸好多兰拦得及时，我虽不太讲究，但毕竟还没刷牙洗脸，多少还是有点膈应的。
“哈哈哈哈，奴不是看小琰儿他直勾勾盯着餐食瞧么，他又不会说话，再饿狠了怕是要哭鼻子呐~”
海日被多兰掐了也不恼，用还带着奶酥屑的手指点着我的下巴调侃挤兑我。
“………唔……唔…脏！”
当“脏”的字音真正脱口而出，我才意识到，这话语直接越过了“母妃”和“父皇”，成了我准确发声的第一句大越正音。母妃连同多兰海日仨人好似被惊得原地静默数秒，才因欣悦的情绪上涌而喜不自胜，一起上手对我好一通揉蹭，有几个小内侍的眼里竟还泛起了泪花。
“我早就知晓，吾儿既非天愚，亦非喑人，更无甚怪奇疾症，你们非是不信。”
母妃的语气是那样从容笃定，尽管我早知她一直视我如常，但还是有被暖到。海日多兰也兴奋地顾不上别的事，先麻利地帮我全身上下洗漱捯饬了一遍，接着就自然而然地边投喂我边唠起了嗑。
“九皇子开口了，这是吉兆，今儿个咱们一起赌那斗巧彩头花落谁家，想必定有猜中的运道！”
“四姓世家，三门勋望，还有两个金尊玉贵的小公主，连那些年轻气盛的司事掌事，都憋足了劲儿就奔着那贡物去呢，你怎敢轻判孰弱孰强？”
“怕甚，赌错了也无外人知晓，赌对了奴就在公主面前邀个赏呗~”
“善，海日想要什么赏？说些我能给的，不得胡吣。”
“狄氏底蕴深厚，祁乃右相宗亲，奴猜仅此二族之女或可与文华争锋，公主以为如何？待到巳时观战，若此二族女娘当真得巧，公主那枚虹彩东珠可就归奴啦~”
“你倒是既狡且贪，用名次开赌，又怕不中，竟还敢‘凭得巧，诓东珠’呐。”
“那公主允是不允嘛~”
“小磨人精，区区虹彩东珠，若此番毓秀宫斗巧当真如你所想，便是赏了又如何。”
我当即看见有个小内侍从专门存放皇帝下赐宝物的库房里，捧出一颗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粉彩莹染、湛然生辉的大珍珠，原谅我实在没什么见识，估不出这般成色是个什么价位。我突然明悟了母妃的财大气粗，在我看来莫名其妙的赌约，也就随意至极地定下了。
就这么吃吃歇歇的，等一切准备停当，我终于自出生后第一次正式被抱出了琅翠宫的大门。在母妃怀里拱出一个舒服的位置，我的视线越过了名为“大越医署”的建筑群，略过了上书“环佩”两个遒劲大字的宫殿，沿着曲径小路，绕到了毓秀宫门栏前的空地上，这里已是热闹非凡。
这广场上好似一分为六，拉开了不同的方阵。
当中分别有四块是无论少女们的衣裳如何眼花缭乱，总在显眼处有个特殊标识用作身份的象征，我猜是家徽之类的东西，就是目前还不能和谢、凌、卫、狄四姓世家给一一对应上；有一块，里面的少女们衣衫上虽然没有徽记，但能明显看出阶级关系，因为有几人好似站在舞台C位上被其他女娘们众星捧月般对待，但她们眉眼之间又不像是沾亲带故的，周身有种泾渭分明的氛围，我估计是祁沈两家聚在了一处，沈娴妃属妃位里家世最低的人，听说她的父亲不过是个没实权的“文昌伯”，而祁氏，后宫中有贵妃，朝堂上有右相，还有除了太子外最年长的三皇子，被娴妃母家的人捧着也就显得十分合理了；最后一块，看上去格外与众不同，一是相较其他五块显得人少的可怜，二是因为这屈指可数的几个少女身上那种我愿称之为侠的气场，想必是卫越大将军坐镇的易家出身，端的是给匹马就敢上战场的飒爽干练。
而这六块方阵之间，还穿插着服装统一只靠色系深浅区分品级的六尚宫官。尚仪局的司宾、司赞有条不紊的接引招待安排就位；远远的还瞧着尚服局的司仗、尚寝局的司舆一波波领着贵人们的仗卫之器、舆车轿辇竞相款款而来，应该就是皇后和嫔妃们还有我小表姐在内的两位公主了。像我们琅翠宫这样集体散步来的，说不好还要被那些个内外命妇们编排几句终是长与蛮夷之地。但我知道，母妃只是懒得麻烦而已。
“问宸妃安，是她们眼拙了，合该早将娘娘安置妥当，臣妾先替她们赔个不是。”
在这个女子对我们一行人行礼说话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古代版的女强人。不是说她长相凶悍，相反她生的十分温婉可人，但那和我现代小破公司的女总监身上如出一辙的气质气派和气场，直让人有些条件反射式的腿软。
“苏宫正言重了，是本宫兴之所至，也才刚到未久，有你仔细安置的时候呢。”
通过小内侍之口，我也算是和这位苏宫正神交已久，如今得见，我大胆评断，这必是大越宫里的大佬级人物，类比起来，大小也是个随机BOSS，有机会得讨好一下。听上去母妃和她关系还不错，她直接领着我们琅翠宫的人去了毓秀宫里一处视野绝佳的凭栏坐席上安置，在此周围还联袂层叠地排列着一圈席位，都是专为这次大比准备，已有不少观众入座，看得我脸盲症犯了，因为光是奶娃娃，我目光所及之处就不下三四个。
他们大多是朝中大臣们的子女，皆由盛装的美妇人们带着，未有成年男子在侧，连少年郎我都没见着，这还怎么给我小表姐物色对象呀！
可能是我母妃的身份多少有点敏感，几乎没人主动来和我们交际，但她们频频瞩目的眼神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我一时担心自己控制不好表情，只得把脸埋进母妃的衣襟里，认真装个怕生害羞的宝宝。
“卿卿，看我给你挑的好地方！第一场比女红之巧，你定能瞧个仔细。”
小姑姑的突然出现非常及时地缓解了我的尴尬，但这声仿佛在叫小情人的“卿卿”把我给听懵了，我猜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不过没关系，我早晚都会知道的，现在趁着她和母妃聊得眉飞色舞，我正好仔细围观这场十分剑拔弩张的比赛。
现场并没有人介绍比赛规则，但伴随着琴瑟鼓笙悠扬轻缓的曲调，观众既可以聚精会神地观赏楼下，被精巧的隔断围栏拱卫出的“舞台上”，少女们竞相穿针引线竭力创造别出心裁织物的楚楚身姿，也可以品着不间断的小食茶饮，携两三密友于手旁耳畔切切交谈，待到安坐于阚阁二层半悬空显眼坐席处的皇后，将置于眼前之物一一评鉴，我才惊觉这就算是比完了一遭。
“真真是奇也怪哉，你和谢云飞怎能生出如文华这般蕙质兰心的小女娘？”
“卿卿谬误也！我既使得了刀枪剑戟，如何又使不得针线机杼？兵械一道，一通百通嘛，文华自是像我的！”
“像你也想嫁个悍莽武夫？”
“那还是得挑个芝兰玉树的文雅少年，像凌左相和甄右督察使那样的就很不错，可惜一个嫡子还在吃奶，一个家里尽是女娃娃，我去求纯熙帮我相看，结果挑来选去，适龄的儿郎们竟无一个书香门第的清贵世家子！倒有不少可心的小女娘被她圈了去仔细留意，想来还能成就太子和小六儿的好事。”
“能让皇后上心的女娘，必是家世煊赫又兼人品贵重，想来方才的‘刺绣探花’狄三娘，和‘香扇榜眼’祁五娘，皆在她考察之列罢。”
“不愧是我心明眼亮的好卿卿，都被你说中啦！我猜此番祭灯之巧摘桂的女娘，必是纯熙属意的太子妃人选！那彩头可比方才的红玉珊瑚更为珍奇，听闻是堪比和氏璧的一对玉珏呢，我家阿芈可没这个福分。”
小姑姑话音刚落，就见“舞台上”画风突变，一秒从雅致娴静切换到群魔乱舞，那些原来一个赛一个端庄的闺秀竞相捧着奇形怪状的物件开始比比划划，雕木头的，镂瓜果的，编花茎的，攒竹篾的，让我大开眼界，制个祭灯还能搞出这么些个异想天开的花活儿，我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现代废物是打心眼儿里的服气。
“呀，卿卿你看，易家的好像和我们谢七、谢九打起来了！”
“你谢家的小女娘们是想弄出多大的动静，这般屑沫横飞，以易家那位一脉相承的脾气，忍到此时才得以发作，算是给足谢氏面子啦。”
“小七和小九也是费了思量，想出了手雕玉灯的新奇点子，又特地寻来那么大一块水色通透的玉料，没想到被那现学的雕刻功夫弄的灰头土脸，还殃及了无辜，不过想来今日之后，她俩总归算是在一众天都闺秀里闯出了名头？”
“你呀，少说几句风凉话，之后领着谢七谢九上易家拜访一番才是正理。”
“要是云飞因这事儿求到我跟前来，凭我和千里大哥的交情，自然是无有不应的，但这闲事是否轮着我管，还两说呢。”
我眼睁睁看着易家的小姐姐们，因只做着最朴素不过的宫灯而显得和那些花里胡哨的闺秀们格格不入，甚至经过玉屑飞脸的这番洗礼，她们还主动远离了狂乱的人群，继续老老实实的给纸糊的灯面画工笔。易家人看起来根本没有母妃说的那样可怕嘛！
眼瞅着快未时的光景，各式各样的祭灯终于都摆在了皇后的案前，隔得远了些，虽然我啥也看不清，只见那盏因大而格外醒目的玉灯最终被评上了第四。悄摸听着海日多兰对比赛结果的实时播报，第三是我小表姐用花枝丝帛缠成的“兰灯”，第二是卫家二娘精心雕琢的“镂空木灯”，第一是狄家三娘在一个长出奇特形貌的怪瓜上巧制的“花鸟果灯”。
如此海日的虹彩东珠基本算是到手了。
不过大比还剩最后一项，是留给有相亲需求的闺秀们展示自己的才艺表演专场。听说到时我的皇兄们以及那些大有来头的少爷公子才会集体露面，与感兴趣的小女娘们嬉戏互动，也算是皇后做主，全了到场的这些贵妇人们相看小儿女亲事的心思。那才是今天这场七夕活动的戏眼和大轴。
我憋了一上午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总觉得离舞台还不够近，很妨碍我吃瓜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七夕（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