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千秋 ...
-
刚经历了一场大宴，现下又来一次，我多少有点吃不消。
尽管我貌似什么也不用干，但那样端严的正式场合，不由自主的便让我绷紧了弦，结束后仿佛整个宝宝都被掏空。然后，这种疲惫感短期内好像又要卷土重来。
不过好消息是，我可以不用穿那件华美却累赘的吉服了，毕竟，区区一个九皇子还不够格当这场国宴的主角。
不过我猜，此次千秋节典不仅只是为给皇后庆生这么简单。
结合我靠传闻搜集到的信息浅浅分析一下，这大概是自上官玉致去岁2月得封“纯熙”的封后大典以来，第一次，让皇权昭然于大越民间，多少也标志着一种统治者们开创盛世，于是合该普天同庆的国家意志。更像是为这个刚刚运转起来的大越即将要发生的藩属来朝、首开文武举、辜月万寿节大朝会等一系列要事，打响了气氛欢快热烈的战前哨。
如果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历史事件见证者”，我大概会无比兴奋，像是身临其境地观摩一部精美而恢弘的、穷尽现代科技也弄不来的古代封建王朝史诗级大型纪录片。可惜，我必须亲身参与其中，成为这段大越历史的一环。
“曲歌、酒词，本宫的轿辇仪仗可准备妥当？这身宫装，可还有什么逾制休整之处？吾儿夜琰，在天玑殿千秋国宴之上，可还有什么规矩须谨记周全？”
“娘娘容秉，奴婢已同曲歌和酒词确认过，一应事宜，并无不妥，除使九皇子于席间不擅动几上器具外，再无其他繁文缛节，海日和多兰两位姐姐亦可备下少许瓜果点心奶茶以应九皇子不时之需，娘娘尽可宽心。”
短短几天，棋画的言行举止便出落的更加沉稳从容，都老气横秋得像个小先生了，哪还能看得出来，她竟才不满十岁的年华。
我觉得这大越的小女娘们，上至公主贵女，下到宫官使女，都一个赛一个有着妖孽般的早熟聪慧，简直夸张。
唉，今天这一整天，我估计都没法摸鱼了，得时刻牢记不能掉链子，不然既给母妃拖后腿，又给咱琅翠宫丢人。但也不想表现的太好，所谓慧极必伤，何况我还是个实打实的皇子，本来没有威胁，可以躺平，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引起了那些一看就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的皇家亲戚们的注意，岂不是血亏。
我的思绪和卧在母妃怀里的小身体一起跑着马车，蹭着母妃正一品宸妃规制的高端舆辇。
想要从琅翠宫直达天玑殿，实际上得沿着大越宫内围绕老大一圈，因为只有这条路线，才容得下二马齐驱、四车并行，所以母妃平时真的非常不喜欢坐骄子走，光是要绕老远的路这一点，这种非常装逼的出行方式就足够被她嫌弃。
巧的是，一路行来，我们竟和沈娴妃的舆辇相遇了。
“宸妃妹妹竟也来得如此之巧，当真难得。”
隔着被暖风撩起的青白色纱帘，可以窥见两架庞然大车几乎并驾而行，沈娴妃姣好的容颜从侧着的姿态优美的转入视线之中，一双含情美目正盈着清雅淡笑，七皇兄和八皇兄闻声动作一致的抬起头趴在窗边，精致的五官在我眼中放大，准确捕捉到了我张望的眼神，便露着小虎牙灿笑起来：
“哇，琰儿弟弟，好久不见！”
“咦，别躲着呀，你怕我们不成？”
哦，我是怕，我控制不住表情，然后飙出鼻血。
“让小七和小八见笑啦，本宫的琰儿有些怕生害羞，之前未曾有机会谢过你们的麒麟佩和蛟龙扇，他呀，现在竟总是攥着这两个宝贝不放呢。娴妃姐姐一贯礼仪周到，总是最早来的，我今儿个是悬心误了时辰，才这般提前，竟如此好运遇上姐姐，可算是放下心来了。”
“宸妃妹妹哪里的话，要是较真起来，瑾儿瑜儿的满月礼怕是最拿不出手的，是我纵容他们胡闹了，还未曾给妹妹致歉呢。”
“娴妃姐姐多虑了，小娃儿的礼物，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看的都是心意而已，不然琰儿怎会就这般喜欢小七小八的礼物呐。”
…………
就这样，母妃和沈娴妃商业互捧了一路，双方都聊的和谐友爱，如沐春风，但当娴妃的舆辇率先一步没入宫道，我竟撇见母妃依旧挂着浅笑但却有些晦暗不明的神色。
好的，我懂了，沈娴妃在母妃这里，是需要一张无懈可击的假面来应对的厉害人物，又回忆起母妃在上官皇后面前几乎可说是毫无心防的状态，看来以后，面对娴妃我要能避就避，但可以重点讨皇后开心。哦，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今天的天玑殿，和我满月那日所见，完全不一样。
比起当下几乎没什么大空当的布局，我才知道之前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
虽然早朝刚散不久，但各路朝臣的家眷们已经让目测至少有一千多平米的大殿内部座无虚席，更有提前搭设好仿佛能出演大型音乐剧的圆形舞台，正奢华精巧的直面着父皇和上官皇后所在的高台宝座，此刻众伶人们衣香鬓影蹁跹于其上，既大气庄严又美轮美奂的节目，完全是能代表皇家戏楼玉衡殿的最高水准。
这次我和母妃的榻席，处在离舞台很近但距宝座略远的地方，是左半部分成扇形排开第一行的中置位，我们左手边是胭脂色宫装的祁贵妃和缁色袍服的三皇兄；右手边是茜色宫装的李丽妃和玄色袍服的四皇兄；左后方是海棠色宫装的沈娴妃和黯色小裳的七皇兄、八皇兄；右后方是银红宫装的邵珍妃和嫣红曲裾的五皇姐。
我们对面也呈弧形状分列三席，其二是皆身着玄青袍服的太子大哥和六皇兄，第三席就是朝服齐整的小姑姑一家，小表姐今日竟也装点了酡红这般鲜妍的服色。
幸亏在现代没少买各种色系的口红，如今周边范围内放眼望去才不至于色盲，而美中不足的是，我是皇子之中唯一一个裹着月白而不是黑色系的小衫，待在一身绯红美艳不可方物的母妃怀里，显得尤为突出且不合群，我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瞩目，连海日特地给我准备的奶糊糊都吃得不香了。
本来我以为这只是一场从早吃到晚且规矩没有很森严的超大型宴会而已，结果漫长的一顿饭吃完，我的几个皇姐皇兄连带着表姐表哥竟都一同离席，而不多时，那专门为伶人准备的圆形舞台上，就出现了许多老熟人，甚至我还发现了狄三娘、狄四郎、卫二娘、祁五娘、谢七娘、谢九娘，还有一些我没认出来但肯定在七夕大比上眼熟过的公子小姐们……他们演了一出相当耐人寻味的大戏，叫《倾世一战》。
因为视线和角度的原因，这场戏我看的相当费劲，但我依然能通过音乐和台词GET到戏里满溢的暗喻和政治意味，无非是前卫野心昭昭，穷兵黩武，先后灭了翼、梁、瀚、雍四国，唯余燕国胸怀傲骨，不惜向汗国蛮夷求援也要抗衡前卫不义之师，而当时前卫境内，圣烈帝集结众多亡国轶士，先克前卫都朝歌，又遣黑甲军于燕卫战场上大捷，遂天下一统，开大越盛世，贺国泰民安。
随着战鼓声歇，无关人士逐渐退场，偌大舞台上只剩下了我的七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这时，他们之中，扮演卫越大将军易远的六皇兄当先出列，穿着破损了也分外锃亮的战甲，咧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父皇、母后容秉，儿臣在开阳殿修武科之余，常听博士们谈论灭卫一役，十分向往师父之神勇，又去参天阁翻阅六国旧史、在耿公面前软磨硬泡才将这戏本子给排了出来，就想趁着千秋国宴之机将此戏呈览以贺，阿兄也帮了大忙呢！”
“彩！麟儿此戏，当演遍天都，扬名天下！”
“麟儿有心了，阿昱惯是纵你，还有琛儿岚儿珏儿帮着，竟连燕王和文华都被你诓了来，想必也都吃了不少苦头，这出《倾世一战》，本宫很喜欢，当赏。”
上官皇后话音刚落，我那些哥哥姐姐竟都齐齐一礼，异口同声的默契道：
“祝母后/皇后千秋，父皇/皇上万寿，河晏清平，百姓安乐，如此盛世为赏，儿臣/臣所愿得偿。”
我觉得我哥哥姐姐们的心眼子加起来都能铺满这圆形的戏台子了。在台下见证了大越皇二代们集体青史留名的关键场景，我激动之余也相当庆幸，得亏我生的迟了，最好能一直保持着这种没有存在感的状态，顺便可以再看几场精彩的沉浸式舞台剧。
之后的晚宴，大家都吃得异常放松，回归了席位的皇姐皇兄们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眼里却都不容错辨地跳跃着那名为兴奋的火光，我这才发现他们其实从不曾因身份地位而泯灭那股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性，这一刻，他们在我眼中显得特别可爱。
我好像，多少有点喜欢上这个时代的一切了。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千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