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归》尘枧

2、午夜梦醒2

　　她在虚伪的戏场中敷衍的应付着，她知道这不过是编织出的假象，令她痛苦的不过是那希望的破灭。

　　如若父兄真的活着，怎么可能会让她嫁入皇家，守着一个这样的帝王。如果他们活着，又怎么会如此破绽百出。

　　她的父兄一身傲骨，面对家国的覆灭，他们又怎会独活。

　　南风一直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但得到确定后，痛苦依旧席卷而来。

　　曾经，父亲将她的名字取一“风”字，是为自由之意，愿她随身所欲，不困于一墙一宫之间。

　　如今，倒真是不遂人意了。

　　南风永远记得，那日府中凄惨的叫声，母亲那鲜热的血喷洒而出时的绝望。

　　每一次午夜梦回，她都在痛苦中挣扎，她想逃离这个牢笼，想要亲手了结这段荒唐过往，但是她心里还存在着那个飘渺的希望。

　　万一父兄真的活着，她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呢。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假如了。

　　她过往所有的痛苦是真，所有的仇恨也是真。

　　她知道，李昭一直都不是贤君，他肆意杀害忠良，奢靡无道，他有能力，却不爱民，总有一天，他的国会亡，他也会亡。

　　但是每一次征战都会有人付出惨烈的代价，可能是将士，可能是黎民，也可能是臣子。

　　若是以她一人之力，将他诛杀，救了苍生，她这一生便是值了。

　　就算她因此而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都是活不下去的。

　　李昭和南风的婚礼在暮冬，白雪裹满皇城，南风伸出手感受着暮冬的温度，掌心落入残雪。

　　南风一步步踏入宫殿，行尸走肉地行着册封礼，像是一只提线木偶，眼底里满是死寂。

　　她冷漠的看着底下参拜的臣子，那些或真意，或假意的众臣。

　　所有人都知道，在此刻出来劝谏便是自找苦吃，但是总有一些人不以为然。

　　一名官员有恃无恐的站了出来，面上满是轻蔑。或许他只是觉得，一个女人而已，不过只是帝王一时的玩具。

　　南风记得他，是谋反时，李昭一派的功臣。

　　但他也是杀害南风族人的凶手之一，南风的手慢慢的握紧，慢慢的溢出血。

　　“南风全族是反叛之族，如此之人怎可为后。”

　　“听闻她容貌已毁，双目失明，如此形象，若是为后，让我大王朝在天下如何自足！”

　　南风从侍卫中拿过手剑，扯掉头上的盖头，辨认着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往声源处走去，她脸上的冷漠像掺夹着寒冬的雪，被遮住的双目依旧能隐约传出她的杀意。

　　那个臣子依旧无畏，看着南风此时的容貌，不禁冷笑。双目失明，容貌尽毁，如此处境，对于皇帝而言也不过只是一个供于取乐的金丝雀，他的女儿们哪一个不比她强。

　　似是想起从前南风的父亲一直压他一头，他的声音愈加愤慨，对病残的南风不屑一顾。

　　直到侍卫将他制住，他才开始惊恐万分。

　　他的眼睛瞪大，全身冷汗直冒，直着眼看向帝王，极为惶恐。他不断的求饶，不断的挣扎，直到南风走来的身影停在他的面前，他似乎意识到皇帝真的会任凭南风杀了他。

　　南风的剑毫不犹豫的插入那个臣子的身体，血溅入南风的一只眼睛里，她的眼睛充红，血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你们滥杀臣子，置礼制王法于不顾！妖女，妖女啊！”

　　“这个王朝...注定...要亡。”臣子吐出鲜血，恶毒的诅咒着，死前双目依旧不瞑目的睁大。

　　李昭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甚至带着笑意的走向南风，用手细细的擦掉南风脸上的血。

　　而后重新的将盖头盖在南风的头上。

　　旁边的众臣保持着低顺的姿态，噤若寒蝉。

　　李昭似乎很愉悦，牵着南风的手，抱着她走出宫廷，一路步过长廊。

　　如果没有刚才血腥的一幕，当他们望见皇帝脸上的愉悦，或许所有人都会说，那个年轻的君主娶到了心爱的女子。

　　他们像普通人家一样喝过合卺酒，身边的宫人说着吉利的讨喜话，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而南风，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把匕首。

　　那是昨日有人偷偷塞到她手里的，那人还道:“小姐，我们已经在皇宫部署好，还需小姐在狗皇帝松懈时杀了他。”

　　南风知道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心里发笑着那些人用那么愚蠢的话术来利用自己，仿佛确定了自己一定会杀了李昭，连表面上的哄骗都做不到。

　　但是他们不也是赌对了吗。

　　没有人在意我的生死，那就不会有人伤心了。

　　如此也好。

　　宫人退下后，原本充斥着喜庆的宫殿变得一片寂静。

　　李昭缓缓地挑下南风的红盖头，手颤抖着。

　　南风感受到李昭的气息，握着匕首的手传来麻麻的痛觉。但是她对这痛觉似无所觉，鲜血溢出手掌。

　　李昭对她从不设防。

　　她不知道为什么李昭会喜欢自己，当她每次想起，只会对这份感情感到厌恶，他不过是拿着所谓的喜欢来伤害她，甚至他的喜欢是踩在唐柔的尸骨上的，他永远得不到原谅。

　　南风出神的想着，心中的恨意难以消散。

　　李昭似乎想要去握住南风的手，但是被南风躲开。

　　一丝血味在空气中流连，南风的眼眶流出血泪，将红色的眼布染成更暗的颜色。

　　“阿南，疼不疼？我给你上药，好不好？”与他平时的阴郁不同，他像是在哄一个小孩般轻声细语。

　　南风不语，只是望着他，浑身充满戾气。

　　李昭轻嘲着，手轻轻的抚上南风的脸，南风偏过头去，避开了李昭的手。

　　李昭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南风，眼里道不明的情绪波涛汹涌。

　　过了很久，李昭走了出去，南风摸索着周围，将匕首重新藏在了她手边的枕头下。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过了须臾，南风感受到李昭走了进来，似乎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发出的声音。

　　李昭强势的将南风的身体转向他，将她的遮住眼睛的药布拿下，动作轻柔地给她换药。南风似乎知道挣扎无用，安静的接受着这一过程。

　　包扎好后，李昭依旧将南风的手牵过来，十指相扣，那是南风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南风挣扎着，李昭的手握得更紧，后来李昭的手背出现了五个月弯的血痕。

　　李昭不在意的笑着，视线里只有南风。

　　“阿南，我们成亲了。”少年的声音低沉，笑声
　　透过阴霾，流露出最真实的喜悦。所有人都快忘了，他也不过还是个20岁的少年君主。

　　李昭的喜悦没有得到南风的回应，李昭也不恼，笑容里满是眷恋。

　　“阿南，最后你真的成了我的妻，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李昭轻笑着，眼里尽是满足。

　　李昭将南风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南风想要挣开，最后却是依旧没有成功。

　　她的手一下一下从李昭的脸庞游走到李昭的胸前，就此停下。

　　南风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心脏的位置。

　　她觉得有些讥讽。

　　李昭好像知道一切，也配合着她的行动。

　　或许他做好了死的准备，他将他的软肋展示在她面前，又或者他在赌，赌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南风的另一只手快速的从枕头下握住匕首毫不犹豫的插入李昭的心口。

　　南风的厌恶没有掩饰，她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并没有因为时光而流逝。

　　李昭好似早就知道这个结局，口里冒出鲜血，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撑着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放在南风的手上。

　　“他们会放你走的，没人伤得了你。”

　　南风笑着，似在嘲讽这一切。

　　“李昭，你真是虚伪极了”

　　一个刺杀了君王，无权无势的人最终也不过会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他们会护着你的。”李昭的嘴唇扯着笑。

　　“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既然这样，我死了，你活下去好不好。”李昭的语气里满是乞求和后悔。

　　李昭的双手在碰到南风的一瞬落了空。

　　南风站起了身，没有说话，而后，她觉得可笑的笑了，似为她这荒唐又短暂的一生。

　　“阿风，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你的亲人......”

　　李昭的气息逐渐虚弱，眼里一直看着南风，眼中竟也都是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他想要的明明不是这样。

　　突然南风用匕首插入自己的心口，嘴里挂着一抹笑。

　　“李昭，你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你也什么都没有了。”

　　李昭震惊的看着这一切，伸出手想要挽留，最终也只是睁着双眼，没了气息。

　　南风跌在地下，嘴角吐出了血，脸上却有如释重负的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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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载，明盛皇朝建于永景一年，终于永景三年，疑帝死于后之手，后自戕。永景帝暴虐无道，亡时万人欢舞。不得人心，众人皆弃之。旧朝复辟，帝爱民，百废俱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