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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甄选 ...

  •   黎渊雍己扫视堂下人,一颗颗低垂的脑袋看着十分恭敬:“既然黎渊长君有此志向,便由你主持甄选第九家族。”

      阎昭皱眉,对此议不大认同,起身致语:“甄选之前,须得号召小家族参加此次甄选。长君毕竟年轻,威信不足。此事对他来说尚有难度。不如由宗亲族老出面,代为号召,如此行事小家族也能信服。”

      黎渊雍己一掌将茶盖重重拍到茶杯上,不知是讽是夸:“黎渊长君于四年前一战成名,天下还有谁人不识得他?此等威望想必号令下四家也是足够的!”

      阎昭静默,立功不一定有赏,犯错必定严惩。毕竟家主也是陷落在野心与欲望之中的凡夫俗子,也怕他的孙子功高震主。

      黎渊雾沉挑眉,不置一词。疑心病也算是历代黎渊家主的通病了,奇妙的是轮到了自己头上,有些无法言说的窝囊气憋在心里,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伯仪出列,作揖后启唇说道:“宁谷之乱后,各大世家对长君的行踪密切关注。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因为牵动七大世家的利益,而对甄选小家族的事宜有所影响,恐怕得不偿失。”

      黎渊雍己拂开膝上的佩玉,靠在椅背上哼声冷笑:“为长君一人,竟能劳得诸君竞相言语庇护。”

      伯仪闻言立时撩袍跪地:“吾等所言皆为家族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垂垂老矣的二长老也跟着伯仪跪下,作揖道:“吾等一心为家族着想,绝无二心。”

      阎昭仍旧沉默,家主所想已成定势,求与不求都无差别。

      黎渊雍己眯起眼睛,俯视跪地作臣服模样的伯仪和末明:“是吗?”

      宗亲和庶族预感家主也是在问自己,一起弯腰作揖,敬答:“是!”

      “如此便好,本家主任命黎渊长君主持甄选第九世家的事宜,不得有误!”黎渊雍己扫视家主高台下的族人,“你们皆可从旁协助,不必再有异议。”

      大长老伯仪带头作揖应是。阎昭也跟着作揖,但始终不开口应是。

      黎渊雍己正好瞧见阎昭的缄默:“不知阎阁主对以后有何打算?听说你在南垣成婚,那么你现在到底是益州浮生阁的阁主,还是阎氏的大公子?”

      阎昭右手握拳置于身前,施施然挺腰直身。站在他身后的严殊情不自禁往前迈了半步,对上家主审视的目光。阎昭不动声色地挡在小徒弟的前面:“血缘天定,不容我更改。但是我身为浮生阁的创始人兼阁主,自不会辜负自己的半生心血,该担的责任我不会推辞。”说罢,再次拱手作揖,微微折腰。

      严殊眉头一皱,不忍师父屈从于世俗。他看向自己温润谦和的师兄。而堂右方黎渊长君微扬下巴,淡淡勾唇对着黎渊雍己无声地冷笑。严殊心下愕然,师兄何时变得如此反骨?

      只见长君往前迈了一步,接住阎昭未落地的话:“家主开口,一个甄选大会,本君还是办得的。我希望浮生阁能够从旁协助,至于其他人,待我有需要了,再开口请援手,届时还望诸君莫要推辞。”

      众人连道不敢。

      黎渊雍己略胜一筹,眉头宽舒,举起茶杯小品一口,温度正好,不烫不冷。后道:“甚好。”

      “只是……”长君故作困惑地低头,复而抬头:“甄选第九世家,既能平定世族风波,又能稳固黎渊氏族的地位。于家于世有利之事办成了,我可得何嘉奖?”

      黎渊雍己捏紧茶杯的杯身,下垂的睫翼瞬间抬起,直立在堂中,与他讨价还价的黎渊长君——他的嘴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正在同老朋友商谈今日享用什么饭菜。

      “你想要什么?”

      此言既出,便是答应了。黎渊长君欲进先退:“暂时想不到,便搁着此愿。待我功成,再来向家主讨要。”

      黎渊雍己看向老族长,老族长双手拄拐,靠在椅背上闭眸休憩,显然默认此请。黎渊雍己收回目光,道:“允。”

      朝会散,黎渊长君悠然踱步,没有遵守往常的秩序,而是第一个抬腿迈出风骨玉堂。留着宗亲和庶族在身后窃窃私语。阎昭望着这副样子的黎渊彧,心头说不出的怪异。

      午后,阎昭叫上严殊,去东风冶华院见长君。

      遮雨的帘席被卷上大半,黎渊长君一身玄袍坐在上首,一只手托着茶盏,另一只手捏着茶盖撩拨茶水表面的浮沫。骨子里逸散的矜傲,沉如潭水的眸子,浑然天成的贵气不扬自发。怪不得自己打从回黎渊世家,就一直听人说,如今的长君瞧着比家主还像家主。

      联想到家主今早突如其来的发难,估计是这些风言风语传到风骨玉堂了。阎昭驻足站在一进堂里,握拳浅咳一声。黎渊白遇从容地放下茶盏,缓缓起身整理衣袍,依着黎渊彧曾经拜过的礼仪再规规矩矩地拜上一次:“拜见阎阁主。”

      阎昭在长君的行礼声中走到右上首的位置落座,无声地拍了拍扶手:“怎么都不叫师父了?”

      黎渊白遇挺直腰杆,放下礼,说:“思来想去,有一件事总该向您交代的。”

      阎昭看着黎渊长君自说自话就散了礼数,心下又不好的征兆,接着他的话茬子问:“何事?”

      黎渊白遇轻轻抬首,启唇道:“黎渊彧死了。”

      帘席晃动,风吹入堂中,晦涩不明地窒息在静谧中逸散。阎昭右手慢慢攥成拳头,忽而重重捶桌子:“胡说八道!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

      黎渊白遇弯下腰,与阎昭对视。严殊以为师兄要对师父有不敬之举,冲上前去将将隔开师父与师兄,就见黎渊长君左眼眼珠慢慢泛出红色的雾气,经久不散红雾待在眼眶里包裹住整个瞳仁直至整颗眼珠变得血红。严殊立马抬手挡在阎昭身前,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阎昭扣住严殊挡在胸前的手,黎渊白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直起腰后退两步,在副座上坐下。

      “心知肚明的事实,回避什么呢?”黎渊白遇伸出两指搭在杯盖上,两息后揭开杯盖叹道:“茶凉了。”说罢也不嫌弃,就着冷茶饮了一大口。

      阎昭面色苍白,握住严殊的手不自觉用力,严殊忍着没喊痛。他哑声对师兄说道:“你明明还活着!”

      黎渊白遇放下彻底凉透的茶,仰着头望向他,压制不住的桀骜张狂地显露在人前:“你真觉着我像他?”

      风大了,吹过庭院,枝叶沙沙作响。严殊望着冷眼淡笑的长君当真喊不出师兄二字了。他印象里的师兄端方谦和,待人接物礼遇温润。纵使境遇不佳,也不会是如此逆反寒峭的模样。

      黎渊白遇叹了口气,微微收敛神色,双手交握似是感叹世事无常一般说道:“你们回来晚了,没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阎昭松开了严殊的手腕,撑着桌子站起来。三十岁的样貌五十岁的步伐,在跌倒之前严殊及时搀住师父。阎昭凝眼望了小徒弟好久,哑着嗓子说道:“回浮生。”

      黎渊白遇敛袍起身,站在一进堂的阶上无声目送阎昭和严殊离开。他在犹豫要不要鞠躬,可是他又以何资格行师徒礼呢?

      他不是故人,作天揖礼也只能尊称阎昭为阁主。

      黎渊雾沉:“你在惋惜什么?那又不是你的师父。”

      黎渊白遇的眼珠转黑:“你又在叹息什么?”

      黎渊雾沉突然调转话题:“看那风,卷走梨花也罢,还要把梨树叶子吹落。”

      侧目而望,地上积攒了一小片梨叶。黎渊白遇:“有黎渊彧的精血为献,这棵树能活千年。花落花开,叶盛叶落不过是常事。”说着转身入内堂。自他入住东院,便将内堂与书房打通。再不必两扇门开来关去,徒惹人心烦。

      变幻不停的天光从不同的窗子和不同的角度撒入室内,最后在地板上汇聚成一片。腐月在书房内等候许久,方才等到黎渊白遇进屋,作揖叩首后道:“长老院派出六长老与一众弟子和护卫去平复宁谷的动乱,昨日清晨宁谷已恢复原有的秩序。不出三日,六长老自当会从宁谷的繁忙事务中抽身而出,归族。”

      “姜家不曾出力?”黎渊白遇悠悠踱步到主位,翻开上次没看完的杂文。

      腐月微微调转,正对黎渊白遇:“姜家主在事出当日露过面,六长老赶到之后他便走了。宁谷与兖州交界处的琐碎诸事,由姜世家的总管接手处理。”

      书页翻动声响了一下,黎渊白遇空出左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图纸,扫了两眼问:“闻人猗傩呢?”

      腐月低头:“暂时没查到闻人大公子的行踪。”

      贤院的紫金炉里檀香燃了一柱又一柱,黎渊贝坐在首座中间闭眸沉思,左右两个位置空空如也,显然是为祭奠黎渊斌和黎渊赟而留。

      堂下一人忍不住开口道:“师徒结为夫夫,易姓而居,世间岂有此理?!”

      烟雾缭绕中黎渊贝缓缓睁开眼,淡淡然开口:“阎昭背后站着一整个都域,严殊身后站着一个浮生阁。你是有能耐干翻都域,还是有能耐干垮浮生阁?”

      那人的话头一噎,愤愤然扭头,自顾自生气。

      旁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两人目光交流,收敛脾气低头等着庶大爷发话。

      黎渊贝抬手将檀香的气味挥淡了,说:“前几日宁谷大乱,我本想趁机接二弟和三弟回来。没想到他二人俱已丧命于谷中,我这几日彻夜难眠。贤院本有三个主位,如今独留我一人主持大局。”

      贤院弟子们一齐拱手作揖:“主君节哀。”

      黎渊贝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失去两位主君的贤院如履薄冰,事事都要审慎处置,我们如今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贤院的庶系族老坐在一排,商议一番,派出一个年长的代表开口道:“长君乍薨,风骨玉堂骤然对贤院施压。我们从长计议的多个谋划,皆被复生的长君打破。如今风骨玉堂和东风冶华院面有不和,但是血浓于水,他们到底是沆瀣一气。我们就算想要鱼死,也要掂量,网会不会破。”

      贤院内堂的诸人俱沉默,一时没人能接庶系族老的话。黎渊贝叹了口气:“说到底是我贤院人才凋零,比不得浮生与长老院。”

      “局内无路,不如破局而立!”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堂内响起,却是打开了主君的思路。黎渊贝闻声望去:“谁说的?”

      一个青涩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大大方方地走到黎渊贝的面前,抱拳作揖:“黎渊缉熙拜见主君!”

      主位上的黎渊贝微微前倾,打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珠玉华冠,身长七尺。黎渊贝拍案赞道:“好一个少年!”

      黎渊缉熙直起身来,站如松竹,黎渊贝问:“何房儿郎,能解我庶族的燃眉之忧?”

      最年长的庶系族老站出来,谦虚道:“这是我最不成器的一个小孙子,在大堂之中胡言乱语,让诸君见笑了。”话虽如此,眼里的引以为豪却是藏不住的。

      黎渊贝将黎渊缉熙招到身边来:“有此儿郎就不该藏拙,族老若是不介意,从今日起此儿郎便由我亲自教导。”

      族老微微一笑:“主君愿意亲自教导,自然是缉熙的福分。”

      黎渊缉熙再拜:“多谢主君!”

      晚间,灯火点上了,伯仪才把小家族的名录编汇好,登记成册。伯仪打算亲自跑一趟,将其给长君送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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