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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算盘 ...

  •   黎渊长君把手搭在东院的围墙上,拉出一条看不见的线,直至东风冶华院的门墙处而止。碾磨指腹,不见尘灰。“一点烟火气息都没有。”

      手拿抹布的半缘闻声回头,隔着影壁看见站在门外唏嘘的黎渊长君。茫然的问:“主君在说什么?”

      黎渊长君看着半缘手里的麻布:“墙是你擦的?”

      半缘点头:“刚擦完。”

      “……”黎渊长君抿嘴,表情凝重。半缘讷讷问:“如此,不好?”

      黎渊长君:“好!很好。东院有你在,不论我到哪里吃喜酒,心里都是安定的。”

      半缘被夸得欣喜,仍不忘谦虚道:“长君谬赞了!份内职责,应当的。”

      黎渊长君:“嗯,很好。”

      半缘更加欢喜了:“长君的行囊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就在主屋。”

      黎渊长君摇头:“……这个很不好!”

      一盆冷水蓦然从头顶浇下来,给半缘留下一头雾水。

      黎渊长君进主屋,伯仪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他便起身行礼:“参加长君。”

      “我记得你。”黎渊长君往主屋深处走,伯仪目带恭正地望着他。

      黎渊长君不吃他这套,背着双手毫不留情地讽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伯仪会心一笑:“您就是黎渊长君无疑,只是在玄冰棺待的时间过久,记忆受损。”

      “呵。长老院众多长老,怪不得你能脱颖而出,独占鳌头。”

      伯仪自谦道:“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黎渊长君收敛讥笑的表情,居高临下地质问伯仪:“黎渊彧对你有何亏欠?”

      伯仪回思过往,道:“无。”

      黎渊长君点点头,面色缓和,言语里的硝烟分毫不减:“也是,像你这种睚眦狭隘之人,黎渊彧若是得罪你,我都活不过来。”

      伯仪不在意黎渊长君的恶言相向,言语间宽和敦厚,仿佛在与最亲近的朋友谈话:“一个人何必分饰两角说两种话儿,再者顶天了我也是黎渊氏的五长老,与您同舟共利。自然不会害您。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启程了。”说罢,先一步走出主屋。

      黎渊长君拎起半缘准备好的包裹,挎到肩上,悠悠然辞半缘而去。走出世家府邸,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道路上。马夫站在木梯旁边,恭顺地候着黎渊长君。

      黎渊长君拿下肩上的行李,蹬蹬踏上木梯,打开车门。五长老赫然端坐其中,闲适地观书。黎渊长君撤出来:“没有别的马车了?”

      马夫老实巴交地说:“二长老吩咐,出门从简。且此次赴宴要赶路,两辆马车声势浩大,恐怕耽误行程。”

      五长老:“长君是害怕与我同乘?”

      黎渊长君立时返回马车上,直接从打开的车门弯腰进入车厢里。车夫收起木梯,扬鞭驾车。

      伯仪含笑看着黎渊长君:“我可曾得罪过你?”

      黎渊长君淡定回话:“我本志在山水,欲将人生寄于广阔天地。若非你,我也不必隅游于世家。”

      伯仪引经论典:“鸿蒙初开,天地不过一道缝隙,何必苛求阔与窄?”

      黎渊长君呛他:“女娲造了百万人,你又何必可着我不放。”

      伯仪就事论事:“人有百万,长君唯你。”

      黎渊长君:“哼,我不明白你,正如我不明白,既然赶的急为何不御剑飞行,反而坐马车。”

      伯仪含笑说道:“自然是贺喜的礼品众多,御剑飞行无法携带,需要车辇装运。”

      黎渊长君:“据我所知,喜帖前几天就送过来了,为何不能礼品先行?”

      伯仪:“若是物资运送,车运先行,人御剑,自然是最快的安排。但是我们是去参加宴席,礼品至而人未到,属失礼之举。”

      黎渊长君抱臂:“就你理由多。”

      伯仪抬起手臂,舒展大袖:“看来长君对世家礼法还未熟记于心。”

      黎渊长君靠在车厢壁上,桀骜不逊道:“迂腐刻板的条律,你爱守你守,别牵扯我。”

      伯仪以柔克刚:“我自不敢牵扯长君,但是礼法与黎渊长君的言行举动密不可分。”

      马车离开街市入山路,大轱辘承重力很好。偶尔经过崎岖不平的坑地,车厢也是轻微晃动。伯仪带了一箱书籍,慢慢品读。黎渊长君靠坐车厢,闭目养神。

      车夫在专心御马,黎渊长君半梦半醒间听见伯仪道:“天黑了,我们住店。”

      黎渊长君睁开眼睛,推开车窗,外面的天全黑了,灯火稀疏的点上了。“到哪了?”

      伯仪打开车厢木门,一阵凉风侵袭,黎渊长君的混沌脑子顿时醒了。听见五长老说:“梓潼郡。”

      黎渊长君跟在伯仪身后下车,车夫把马车拉到客栈的马厩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草料喂马。店小二看见来客,忙不及出门迎接:“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伯仪:“我们两人再加一个马夫,住店。”

      店小二领着客人走到客栈里:“好嘞,客官们点些菜?”

      伯仪道:“四菜一汤,家常即可。”

      店小二照此吩咐,朝厨房高喊:“家常菜,四菜一汤!”

      伯仪找掌柜付钱,点了三间房。吩咐小二:“三份晚饭,送到房间。”

      掌柜收了钱,吩咐小二好好照顾客人。店小二笑嘻嘻道:“好嘞!客官这边走,我给您们带路去房间。”

      黎渊长君进房间前吩咐:“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店小二:“客官放心,客栈早就备好热水,马上就给您送来。”

      黎渊长君点头,进入房间。伯仪的房间就在黎渊长君的隔壁,肩上背书箱慢一步进入自己的房间。

      黎渊长君等小二送来酒菜,将外袍脱下挂到架子上。坐到凳子上自斟自酌,夹了一筷子菜,觉得味道不错。又夹了一筷子,下意识往右手边递:“你尝……”

      右手边空无一人,黎渊长君愣了两下,把菜放回盘子里。捏着筷子的手架在桌边,烛火在屋子里来回摇晃。

      半个时辰后,小二来敲门:“客官,小的来收拾碗筷。”

      等了一会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进。”才推门入内,看着几乎没动的饭菜:“客官,我们客栈的酒菜不合您的胃口吗?我这就叫厨子再重新做。”毕竟这位客官可是付了大价钱的,万一吃不好回头生气了,掌柜的又要责骂自己了。

      寂寥不言自发地穿透整间厢房,黎渊长君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满桌的菜,说:“不用。是我没有胃口。”

      小二犹疑地问:“那我将这些都撤了?”

      “嗯。”黎渊长君绕到内室,小二手脚麻利地收拾饭桌,一盏茶不到便捧着托盘将菜碟和饭碗端走了。又有其他的打杂伙计将热水送到客房里,道声:“热汤周全。”而后退出客房。

      黎渊长君伸出一只手搭在衣架上,静静地出神。俄而褪下中衣,泡在浴桶里。

      “嗤。人都死了,心还不死。”

      第二日。伯仪起了个大早,在一楼大堂里吃早点。两个包子,一碗稀粥,一碟小菜。街上的人还不多,稀稀拉拉的摊头支起,摊主赶着做生意,把要卖的小玩意一一摆好了,才有空坐下,掏出自己怀里的烧饼慢慢吃。

      掌柜打着哈欠拨弄算盘珠子,店小二拿起麻布挂在肩膀上就开始吆喝忙活,问这个客官早上好、问那个客官昨晚睡得好不好。

      大抵过了一个时辰,伯仪早饭吃完了,在大堂坐了许久,黎渊长君才姗姗下楼,换了一身茈藐道袍端的是遗世仙气。

      伯仪招呼:“早点准备好了。”

      黎渊长君走到伯仪那桌,在他对面坐下,先饮了一杯清茶提神,才拿起包子啃。

      伯仪:“今日为何着道袍?”

      黎渊长君将嘴里的包子嚼碎咽下肚:“道者清心寡欲也。”

      “素日你口中《心经》不断,如今是当真要摆脱红尘?”伯仪眉梢微扬,他与这位长君真的是气场不合,一言不合便是唇枪舌战。

      黎渊长君:“哪天不做长君了,说不定也就摆脱这个俗世了。”

      伯仪冁然一笑:“长君这辈子都得是长君,看来你是注定无法摆脱这个俗世。”

      黎渊长君很快就消灭两个肉包:“怎么离开黎渊世家,你脸上伪善的面具就挂不住了?还是说,有世家的缰绳勒住,你才会装模作样地谦恭温良。”

      伯仪提起茶壶为自己添茶:“五十步何必笑百步,长君亦不遑多让。”

      黎渊长君反话讥讽:“绕过二长老成为院主,这些年没在台上台下少下功夫。如此手段,区区一个长老院岂非令你屈就。”

      伯仪平日里待人温厚亲和,也不代表他没脾气:“若是长君志在九州,长老院就不止是黎渊氏的长老院。院主之位自不会叫我屈才。”

      大堂此时没有什么人,伯仪选的位置又在角落里,店小二忙着楼上楼下打转。黎渊长君喝完一碗粥,笑话他:“你的野心与我的志向何关,少与我套近乎。”

      伯仪故意端出谦卑的姿态:“您是长君,我只有攀附而不敢套近乎。”

      黎渊长君掏出帕子擦嘴,而后道:“哼,油嘴滑舌。也就末明信你的假恭敬。”

      车夫进大堂禀报:“马车候在客栈门口,可以出发了。”

      伯仪同样先上车,留门。黎渊长君晚一步进入车厢,坐在主位。 今日一天都得赶路,伯仪早早地向客栈掌柜买了几个肉包子,中午才拿出来,分给长君三个,自己三个,还有五个全留给车夫。毕竟他和长君是乘车的,没有车夫驾车受累。

      车夫将马车驾到阴凉地儿,接过油纸包裹的肉包子,喜笑颜开地说:“多谢五长老。”

      伯仪含笑道:“您客气,长途驾车,应当是我感谢你的辛苦。”

      车夫忙道:“为五长老干活,是我荣幸!”

      黎渊长君坐在车厢里啃包子,默默听着伯仪坐在马车前头收买人心。

      伯仪:“还有多久都域?”

      车夫一边吃包子,一边道:“快了,现在已经到陇西郡了,我们必能在日落前进都域。”

      伯仪点头:“那就好。”拿出储物袋里的水壶,左右打量看到一户人家,便径自走过去,拿银钱买了茶水,倒到三个水壶里,一壶给车夫,车夫忙不迭道谢:“五长老人真好,我一日里谢谢都说不过来。”

      伯仪:“举手之劳。”说罢进入车厢,将一壶水递给长君:“还要再赶半日路,方才到都域。前头都是山林野路了,这壶茶水予你解渴。”

      黎渊长君正在棋盘上与自己对弈,对伯仪的示好不买账:“我乃灵修者,可辟谷。”

      伯仪收回水壶:“也是,我日日管账理事,耽于修炼尚不可离水粮。倒是忘了长君境界非我这等俗人可比,自不用饮茶吃包子。”

      黎渊长君将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里:“阴阳怪气,不过就是吃了你一顿早饭,大不了我将银钱退还于你!”

      伯仪:“长君此言差矣,东院的月例是从长老院北堂拨的,也就是从我手里发放出去的。你怎可用我的钱来还我?”

      黎渊长君:“长老院的钱是黎渊氏族的,非你一人的!”

      伯仪打开水壶,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口,道:“虽说如此,我作为财政长老,毕竟操持黎渊氏的钱贸,也算是为世家挣过钱,您呢?”

      黎渊长君刚想用黎渊彧的功绩回怼,伯仪预判到他的想法,抢先一步道:“虽然你有黎渊彧的战功,到底是黎渊彧而非你的。再者征战只会劳民伤财,并不会赚钱。”

      黎渊长君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怒气:“你现在倒是认我不是他了!记账!算我赊你的,改日必还!”

      伯仪认认真真从怀里掏出一把小算盘,故意让算盘珠子发出清响:“一个包子三文钱,早上两个、中午三个,一共十五文钱。早上还有一碗粥加一杯茶,三文。再加昨夜住客栈,我们共乘的马儿住马厩……”

      黎渊长君:“不用算了,还要加今晚的住宿费!”

      伯仪打算盘的手一顿:“也是,还有回程的费用,这么算下来……”伯仪晃了晃手里的算盘,方才算的数字归零,“这把小算盘怕是不够算的。”

      黎渊长君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把来去的费用全记好了,回世家再一一结算!”

      伯仪收起算盘,作揖:“谨遵长君谕令!”

      黎渊长君眯眼轻嗤:“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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