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是姐妹，你却想当我的爱人》夷若水

73、第七十三章 隔代亲，未必是溺爱

　　虽然爷爷一直叮嘱我说：“简澜，你妈妈是好人！长大后有本事要好好地孝敬她。”可如果妈妈要带我外出，却还得爷爷点头允许，所以在我幼年时期记忆中就鲜有和母亲外出的痕迹。
　　那天阳光特别灿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原本是跟着爷爷去他朋友家玩耍。爷爷的业余爱好之一是下棋。他们通常是一班多年老友在一起切磋棋艺。不管多少人下棋都只一枰相对。年长者执红棋,年幼者执黑棋。先红黑两子博弈，输棋者轮庄玩，赢家就坐庄用红棋。爷爷有时候会连庄，有时候一局便下马，他会神色自若地让边上排队等候的朋友。要么坐到旁边去和观战的人讨论自己是怎么失手劣着的，应该如何才能正着，对手有哪些妙着应该如何解杀；要么就背手安静地当一个合格的观棋者。
　　那些长辈们聚在一起下棋，很少带自家的小孩。原因很简单：小孩太聒噪了！吵得人没法静心下棋。谁要是带小孩来，不一会儿就会被支使着离开。唯独爷爷例外。因为他们都觉得我被爷爷教导得温和有礼，不仅不会妨碍大家下棋。而且还可以当做参照物教训一下自己家的孩子：“看看人家简澜，比你们还小，都会自己安安静静地玩！”
　　对此，起先爷爷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觉得自己的孙女能带动其他人变得更好，是件好事，何乐不为呢？他每次带我去的时候，都会给我的小书包里装点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和一本小人书。他们下棋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或者吃点零食，或者看着小人书。安安静静地等爷爷下完棋后一起回家。
　　总体来说，一切安好！
　　但有一天，当那些大一些的孩子又被长辈们给驱逐到后院去。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突发奇想地也跟着到了后院，只是想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有什么事物能让他们如此乐不思蜀？……谁知道这些大孩子看见我来，就立马交头接耳起来，随后刻意地孤立我起来，故意遮挡他们手里的玩具。闹得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做错了什么吗？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啊？
　　看着他们故作神神秘秘的样子，透过一点点的缝隙，清楚地看见他们玩的不过是很寻常的玩具……还有一些泥土做成的玩具枪。这些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并非是自己在故意逞口舌之强，更不是自己家里就都有这些，而是我根本就没有那种什么东西都要据为己有的心态。看着他们那般模样，我倒是觉得看他们的表情有意思！远远比爷爷带我去看那咿咿呀呀的曲艺更有趣！
　　我不上前去和他们争辩什么，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在那里挤眉弄眼的表演哑剧……大概是我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过了一阵，他们反倒没有那么刻意在遮挡，其中两个人还走过来拉我过去玩，我没有怎么拿乔，就跟着她们走了过去，站在那里看他们动手和泥，堆砌房子……
　　她们则分给我一些泥土让我跟着做手工。不知道是长期被过度保护的使然，还是自己骨子里就缺乏亲近大自然的基因，她们玩得兴致盎然，我觉得索然无味。一会儿便起身到水龙头前搽干净手，走到一旁的长椅子上坐着看她们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他们全部都到后院来了。看见眼前的这一幕，老人们面面相觑。下午的阳光从前屋折射到后院来，橘黄色的光线里泛起一丝丝的尴尬。东道主爷爷赶快站出来训斥自己家的孩子：“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把简澜带着一起玩呢？”那孩子有点害怕地站起身来，他不敢开口解释，应该是清楚把前因后果都给说出来，那后果就比这要严重多，惩罚大概是要翻倍。
　　这时我看见爷爷传递过来的眼神，连忙对东道主爷爷解释说：“您误会了！是我玩了一会儿，不想玩了！所以才坐在这里的。”又赶快指着自己之前玩的那些泥土对他说：“您看，这就是我的！”
　　这时爷爷开口对东道主爷爷说：“你别苛责自己的孙子！简澜就是这个性格，再喜欢的东西都只能玩那么一会儿。”听爷爷如此说，其他爷爷也纷纷附和：“是啊！简澜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性格。”
　　“各是各的性格！没必要非要强拧在一起玩啊！”
　　“小孩子又不是在打架，干嘛要上纲上线的？”
　　……
　　在大家的劝说下，东道主爷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样一触即发的暴风雨在大家心照不宣地努力下烟消云散。爷爷便对我招招手说：“囡囡，跟爷爷回家。”我乖巧地走过去牵着爷爷的手，他面色照旧和朋友们告别，照例我也跟老人们挥挥手告别。
　　那天之后，爷爷就鲜有再带我去。理由很官方：大家是给我们开了先河！但是自己不能毫无自律性地纵容自己享受太多照顾，扰乱整体既定的秩序！
　　爷爷疼爱我这个孙女是事实，但不至于那么一点事情就让他迷失了心智，乱了自己的判断。作为一位饱经风霜的长者，他洞悉人性的脆弱和不堪，亦明白成长是要经历一些磨损，但他舍不得让我的磨损率那么高，就竭尽全力地指导我更好更稳去成长。
　　我呢！
　　其实是略微懂得爷爷的潜台词：有时候，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并非是自己的错！而是对方的心态问题！有的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如果断止损！保持距离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年幼的我能懂得到爷爷对自己的厚爱，所以很多时候他严格要求我的时候，我则会努力去做到。譬如爷爷说：“坐好！安静点！”这些行为规范我都能认真遵守执行。但爷爷要我梳民国时期那种发髻，真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抵触！有一次他特意让姑婆给我梳了一个女童发髻。虽然大人们都说：好看！漂亮！……
　　但我内心很想哭：头上密密麻麻地扎这么发圈，感觉头皮都扯得快要掉，还插这么多的装饰，重得要死！后面还拖着一个长长的燕尾，头实在是受罪！迫于爷爷的眼神，我咬牙硬撑了一整天。天知道这一天我是如坐针毡般地煎熬！感觉像无数钢针刺入头皮般的疼痛，附带着有种被放在蒸笼里蒸的闷热。虽然后来很多人包括爸爸妈妈都说那天简澜像个小仙女！
　　但这种事吧！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一次就好！
　　绝不会能第二次！
　　所以爷爷再让姑婆给我梳头的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范。祖孙俩开始了第一次正式对抗赛，我躲在房间里把门关上不肯出来，任凭爷爷如何恩威并施绝不让步！最后在姑婆的斡旋之下，爷爷只好退步，最终和我达成协议：“平时可以不梳，重大日子必须听爷爷的话，乖乖梳头！”
　　在听到爷爷亲口应允：“今天绝对不会挨打！”在姑婆承诺下：“有我担保！绝对不会挨打！”得到两重保障之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道缝隙。瞄见爷爷远远地坐在椅子上，门口就只有亲爱的姑婆的时候，才壮着胆子慢慢地走出来，怯怯地看着他：“爷爷！”
　　他看着我长叹一口气，才说：“把头发扎好！披头散发的像个什么样子？”然后慢慢地起身出去，等爷爷走远后，姑婆才一反常态严肃地说：“简澜，你爷爷现在管教你是为了你好！小孩子无规矩不成方圆！是要学孙悟空？非要被镇压在五指山下才懂得悔改？今天你爷爷已经让步了，你别蹬鼻子上脸的飞反！小心我这个当姑婆的揍你人！”说罢，她掏出梳子敲敲我的耳朵：“听清楚我的话没有？”我连忙点点头回答：“我记住了！姑婆！”
　　这算是姑婆第一次教训我，也是最后一次教训我。
　　记忆中她一直都是温婉可人，属于是那种人畜无害的甜美类型。然而这次她让我开始明白什么叫做：玫瑰带刺，兔子咬人！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魔鬼，要做的就是尽量不将它激怒，放它酣睡百年！即便自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要保持头脑清醒不能持宠而骄，飞扬跋扈的后果是自己承受不起！
　　虽然祖孙俩在日常生活中免不了一些磕磕碰碰的小插曲，但爷爷对我的宠爱之心仍旧是有增无减！这是我与生俱来的福气所在，难免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对爷爷的眷恋。以至于妈妈时常会埋怨：“别人家的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而你心里却只有爷爷。”那没有办法啊！爷爷在我身上付出的比您和爸爸都多！当然这是我内心台词，断然是不敢说给母后听，除非是皮肉在发痒了欠揍，非要作死！
　　那天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明媚的关系，爷爷的心情特别得靓丽，沿路买了很多零食给我，只走了一半的路程，遇见回来的妈妈，她给爷爷买了新衣服。爷爷乐呵呵地接过来看了一下：“你把它带回家放着，我带简澜去走走回来再试穿！”妈妈接过说：“爸爸，您去下棋不要把简澜带去了吧？不如今天让她跟着我，您也好安安心心地下棋。”爷爷思忖了一下便点头：“也好！女孩儿是要多跟自己的妈妈在一起。”随即从衣兜里拿出一把糖递给我：“囡囡，今天和你妈妈在一起！要乖乖地听妈妈的话，爷爷去下棋了！”我接过糖看着爷爷点点头，他才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离开。
　　看着爷爷一身阳光的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妈妈才牵着我的手说：“简澜，等下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玩！我们先回家去收拾一下。”
　　“啊！”我有点惊讶地看着妈妈问：“那您刚刚怎么没有告诉爷爷呢？”
　　“如果告诉你爷爷！”妈妈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改口说：“这种小事就不要惊扰你爷爷了嘛！好让他安安静静地去下棋！他不是让今天你听妈妈的话？”
　　回到家后，妈妈把给爷爷买的新衣服放在他房间里之后，便出来重新把我整理一番……说是一个远房亲戚办喜宴，要带我去吃酒。妈妈还说，这次去的全部都我们自家人：有堂奶奶，有婶婶……包括那位很疼爱我的姑婆，大家已经说好了，等下要来家里邀请我们一起去！有很多人，很热闹的！难得和妈妈外出，而且还有自己喜爱的姑婆，我的内心当然是欣喜雀跃！等她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后，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候着姑婆她们的到来，她则飞快地拾掇自己起来。
　　虽然爷爷是很好，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妈妈。那种与生俱来的的血缘感很难随着脐带的断离而稀薄。何况每个孩子的内心深处都会渴望着得到母爱，我当然不能例外！心里很享受着此刻这样和妈妈相处的亲密时刻。
　　过了一会儿，便等到结伴而来的姑婆奶奶她们，的确有我喜爱的姑婆。妈妈赶快招呼她们坐下，然后给她们倒茶水喝。姑婆笑吟吟地喝了茶后搂着我的肩膀，慢条斯理：“简澜，最近没有和爷爷唱对台戏了吧？”我看她肯定地摇摇头，她满意地用手摸摸我的头：“简澜真乖！”
　　见状，一旁的婶婶问：“你们俩在嘀咕着什么呀？”姑婆果断封口：“这是我和简澜的小秘密！是不能给你们说的！”随后转移话题：“不如我们趁现在阳光不大，慢慢地走一下！人也精神些！”
　　此刻的姑婆算是人群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她的提议得到大家的响应，纷纷放下手里的水杯，姑婆就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其余的人也跟着姑婆往外走。当一大女眷们叽叽喳喳走离大门没几步的时候，就看见爷爷怒不可遏地快步回家，他鲜有地板着脸对我说：“简澜，跟我回家！”
　　看着老人家突然如此盛怒的表情，原本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有点害怕地松开了姑婆的手，迟疑地跟着爷爷走进家门。身后的姑婆她们面面相觑，而妈妈更是一脸的尴尬不已。
　　回到家的爷爷面色缓和一些，他指着椅子对我说：“坐好！”见状，我依言乖巧地坐好，随手拿了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爷爷则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姑婆和妈妈联袂进来，姑婆有点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就你一个人心疼这孩子，我就不心疼了？我只要。”姑婆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什么，连忙停下来，然后接着说：“让简澜跟我们出去走走！她将来是要长大的，会独自面对很多事情，很多事情你要慢慢地放手，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啊？”爷爷没有亲妹妹。这位姑婆是爷爷诸多堂妹之一，感觉她在爷爷面前说话比其她几位姑婆说话有分量得多！
　　但是那天不知道何故？
　　爷爷始终不肯点头，他冰冷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上去是金刚怒目的样子。我很少看见爷爷有这种表情，着实吓倒了！不知道爷爷为何会如此生气？在一旁两眼滴溜地打量着爷爷：是什么事情会让一贯善于自我控制的老人家，如此般地怒形于色？
　　几番劝说无果之后，姑婆有点生气地把我拉到门外。见此情形，其她人也不敢轻易前去挑战爷爷的威严。依稀能听见房间里妈妈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我可是她妈妈啊！难道您也不放心？这孩子一直被关在家里，会跟这个社会脱节的！”停了一下，她又接着说：“我们今天有这多人去，不到中午就回来，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过了很久，才见妈妈喜笑颜开地从里面走出来对我说：“简澜，进去给爷爷说一声！再跟妈妈走！”我看了妈妈一眼，然后走进去看见爷爷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心里觉得有点怪异：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妈妈在假传圣旨？
　　还是爷爷余怒未消？
　　不管如何？
　　我大着胆子先喊：“爷爷！”他抬头看着我，脸色渐渐地缓和起来说：“简澜，跟你妈妈出去走走！自己要注意安全！”我点点头回答：“那您怎么办呢？”
　　爷爷看着我说：“我等下去下棋！你回来了，就在家里等我！不要去找我，知道吗？”
　　“知道了！爷爷，那我走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