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知雅意》星荇兔

5、第六章

　　人不吃饭会饿死！

　　虽然曲弦歌是笑着说出口，江言川却觉得这话语重逾千斤。他那些未曾宣泄完的怒气，如同退潮般散得一干二净。

　　他强撑着气势，不让自己露出怯态，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不是不知道她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可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接受不了自己在念念离开之后找替身的行为，他觉得自己龌龊，想任曲弦歌自生自灭，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昨夜，翻着念念生前发来的邮件，他才终于说服了自己，他只是可怜曲弦歌，如同可怜一只流浪狗一般。

　　可是现在，本应该狼狈哀切凄惨的流浪狗，讨好了别人，想要认别人当主人。

　　想到这，江言川又开始愤怒起来，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我既然说了养你，就不会让你饿死！没钱吃饭，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曲弦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首先，我并没有手机，其次，我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你想我怎么联系你？”

　　江言川再次被噎得哑口无言，却死鸭子嘴硬质问道：“联系不上我，就能联系上别的男人？”

　　曲弦歌冷笑道：“对，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苏医生肯给我一碗饭，我当然要紧紧抓住他。不然，怎么按照我们的约定保护好这双眼睛？”

　　“曲弦歌，你到底有没有自尊心？别人给你点吃的，你就能带他登堂入室？”

　　曲弦歌心想：自尊心？她想到苏靖新教会她的知识，寄人篱下受嗟来之食的人，配有自尊心吗？

　　她是个俗人，生存面前，精神需求是多微不足道啊！

　　可是，为什么这样想了，她被骂还是会很难过，会想反抗，想着掀翻这桌子，大喊我不稀罕。

　　她低下头，视线无意识落在指尖，笔记本冰冷的金属外壳被手掌捂到温热，她冰冷无望的心也开始回暖。

　　这是她的希望，电脑里放着苏靖这几天给她总结的教程，对她的未来规划。

　　曲弦歌想到苏靖的教导，想到自己这几天学会的东西，她想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她在脑海里抱住自己，安慰自己，再忍忍，等挣了钱还清欠江言川的房租，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曲弦歌垂首沉默，靠着想象未来的美好来说服自己忍着，不要跟江言川硬碰硬。落在江言川眼里，却是她刚才冲着别人甜笑，跟自己就无声抗争不说话。

　　江言川更生气了，“你还没说那野男人是谁呢？你怎么跟人家认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恶意，就往房子里带！”

　　曲弦歌自己能忍受江言川的贬低看轻，却不能容忍他污蔑救助自己的好心人。毕竟她这一生，得到的善意不多，每一份都很珍贵。

　　当即就反驳道：“我之前就说过了！苏靖医生是楼下的邻居，看见我要饿死了，好心帮了我。你要是不满冲我来，别牵扯到别人！”

　　“冲你来？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有念念的眼睛，谁愿意管你？”

　　“我不算什么，你完全可以把这双眼睛挖出来供起来！”

　　江言川气得转身就走，狠狠摔上了门。

　　等他一走，曲弦歌深呼吸整理好情绪，就下楼去给苏靖道歉。

　　来开门的苏靖对她态度如常，苏家的客厅，她来过好几次。但是此刻坐在沙发上，却再无之前学习之时的安心坦然，她两只手紧扣在一起，局促不安地说道：“苏医生，对不起。”

　　苏靖一如既往地温和，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你哪里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学习？忘了我教你的知识？”

　　曲弦歌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你教我的知识，我都好好学了。就是......”

　　她有些难堪，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言川的出现，打破了她战战兢兢维持的平和。

　　好似当着苏靖的面宣告着，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寄生虫，她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日子。

　　这几天，苏靖教她读书写字，从不问她为什么不认字，为什么缺乏生活常识，他看她的目光也没有带着异样或是同情，好像她这样很正常，他帮助她也很正常。

　　曲弦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靖是心理医生的缘故，总之，和苏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处处妥帖，不仅能恰到好处地帮她，还能照顾到她的感受，不让她感到自己被歧视，被怜悯。

　　甚至于，他还能抚慰她的惊惶，让她能从夜夜惊醒的噩梦里走出来。短暂地忘记那些人，舅舅，舅妈，表姐，以及江言川，她放纵自己沉溺到这虚假的平淡的幸福里。

　　但是现在，那些她想藏起来的阴暗面汹涌而来，她害怕从苏靖的眼里看见厌恶。

　　苏靖将她的难为情看在眼里，他语气不变，如同平日里给她讲解字词一般。

　　“既然好好学了，那就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苏靖将杯子递给她，继续说道：“喝了这杯牛奶就回去复习，明天我要考你这几天学得所有内容。”

　　曲弦歌想了想，总归是要面对的。她一咬牙破釜沉舟，直接把话问出来了，“你不问我的眼睛吗？不问我和江言川的关系吗？”

　　苏靖这次笑出声了，他容貌不如江言川出彩，胜在气质亲和，此刻一笑，倒是添了几分艳色。“这些跟你明天考试有关系吗？你会因为这些不再学习了吗？”

　　曲弦歌愣愣摇头。

　　“既然不影响你学习，那就都不重要，回去复习吧。”

　　等曲弦歌晕乎乎出门之后，苏靖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本子。嘴角上扬，下笔如飞。

　　事情变杂了，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曲弦歌忐忑不安地给苏靖道歉时，江言川在物业里调监控。他一时冲动摔门下楼，冷风一吹，倒冷静了几分。

　　曲弦歌还用着念念的眼睛，他没办法弃之不顾，那就将人彻底圈养起来。

　　至于今天的事，他肯定要查清楚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倒要看看，那个野男人是怎么迷惑到曲弦歌的。

　　看完之后，冷哼一声，不愧是心理医生，专业对口。骗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心理攻势再加上一点点物质，曲弦歌就被骗得死心塌地，分不清谁对她好，还跟他吵架冷战。

　　还好他发现得早，他坚决不允许曲弦歌带着念念的眼睛被野男人骗！这样别人说曲弦歌眼瞎看上渣男的时候，不就是在骂念念吗？

　　那个男人能给曲弦歌的，他也能给，还能加倍给。

　　只要曲弦歌用着念念的眼睛，她就只能是他的掌中物。

　　几个小时之后，正在复习生字的曲弦歌被一阵喧哗声打断。

　　江言川臭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指挥着人把一堆箱子袋子搬进房子里。

　　客厅里有了沙发电视，冰箱里放满了食物，洗手间里堆满了洗漱用品，甚至还有一堆女装。

　　曲弦歌被来来往往的工人裹挟着，躲着躲着就退到了门口和江言川站在一起。

　　看着她傻呆呆地看着，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江言川忍不住又想刺她两句。

　　可是话临出口，想起来监控里看到的那些事，又强行挤出来一个笑，他得守住念念的眼睛。

　　他话说得硬邦邦的，“你以后缺什么给我说，我说了养你，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着还递给她一个手机，“我给你买了手机，卡也办好了。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明白，总之，就是电话能用，你以后可以联系我。”

　　曲弦歌觉得那句话很刺耳，什么叫说了她也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手机卡吗？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跟着苏靖都能学会汉语拼音查字典，一个电话卡有什么难的？

　　不过是他看不起她，不愿意跟她说罢了。

　　再想想苏靖，连笔记本都愿意借给她，教会她如何使用。曲弦歌越发不满江言川的看轻。

　　江言川却一无所知，自顾自地打开手机，将通讯录指给她看。“这就是我的号码。”江言川给自己的备注是“一”。他觉得自己十分贴心，害怕曲弦歌不认字，就选了最简单的字来备注。

　　“你一点就能打通，要是你打电话我没接，你可以发短信，这个是语音识别。”

　　江言川是生怕曲弦歌再被楼下那个心机深沉的医生笼络，一定要确保她能联系上自己。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这是充电器，看见这个标识了吗？如果上边的小字小于20，你就要给手机充电，知道吗？”

　　讲解的这么详细，江言川还是不太放心，“你认识20吗？”

　　江言川从拿出手机就开始喋喋不休，曲弦歌一直插不进去嘴，此时听到他的问题，才冷笑一声。

　　“我不仅认识20，我还知道这个字念yi，不是你的名字。”

　　江言川一直记得医院初遇，那时候曲弦歌可是连标示牌都看不懂的文盲，此刻她居然认字了，这令他十分不解。

　　“你不是大字不识吗？”

　　曲弦歌更生气了，“你知不知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之前不识字，难道我不能学吗？”

　　她抢过手机，摸索着打开键盘，将江言川的名字打出来，带着得意递给他。

　　江言川这次是真的震惊了，看着自己的名字，他狐疑道：“这是你特意学的？”

　　曲弦歌以为他问的是她会汉字这件事，带着骄傲承认：“那当然，我已经学了很久了。”

　　结果，江言川的认知里则是曲弦歌特意学会了他的名字。

　　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曲弦歌居然这么有心，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会写苏靖的名字吗？”

　　曲弦歌鼓鼓嘴，有些泄气，“认识，但是还不太会写。”

　　苏医生写给她看过，不过靖字太复杂，她记不住。

　　江言川心满意足了，看来那个小白脸还是比不上自己，他就说，念念才不会眼瞎。

　　然而许久之后，江言川才知道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不过是因为江言川这三个字在两千常用字字帖里排得比较靠前罢了。而苏靖的名字比划太多，靖字更是靠后，曲弦歌还没有学到。

　　江言川满意了，对曲弦歌态度就更好了，直接掏出一张卡递过去。

　　“卡密码是念念生日，你要有什么想买的，直接刷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