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在的神晦馆》呼风唤雨的小乌云

16、Chapter 14 小白勇斗瘟神，新角色云苓登场

　　酒酒今天不在，被派去跑腿了，后厨阿笑当值，小白在前头跑堂，录鸣这几日写书也没空拘着烬然帮忙，只见她心安理得地在院子里摸鱼，咂吧着小白给的柿饼，看着枫叶落在小池里漾起一圈圈水波纹，感叹着秋日静谧的美好，认真地把秋天的风景看进柿饼里再吃到肚子里。自从跟酒酒厮混在一起久了，谁都免不了变得馋嘴一些，不吃白不吃，更何况还有她的走狗小白为她“虎口夺食”。
　　吃完之后又在小池子里洗洗手，往身上擦了一把水渍才回到前厅。最近不知怎么了，神晦馆门可罗雀，平日里吟诗作对的酸秀才都不见了踪迹，街上人也少，偶见几个人影都是人人自危的样子，飞也似的跑开了，好像在躲着什么。
　　好奇的烬然决定出门一探究竟，拍了拍衣袍准备踏出神晦馆，被阿鸢一把拉住了。
　　“兔崽子，又哪儿去。”
　　“好师姐，我出去看看，为啥街上都没人了。”
　　“都没人，你能去看出个什么门道来？”
　　“那我去打听打听呗，城门口的几个叫花子我都很熟呢。”
　　“别去了，前几日那门口的乞丐都已经死了，全都烧了。”
　　烬然笑容僵在了脸上，明明没多久前还和狗儿一起说着隔壁街米铺老板抠门、新娶的老婆是个母老虎的八卦，怎么今日就没了。烧尸体，难道是——疫症。烬然看着阿鸢的眼已经噙不下泪了，阿鸢长叹一口气，说出了烬然心里已经猜到的答案。
　　“时疫。官差也是无可奈何。”
　　“为什么没有人救他们。”
　　“瘟疫蔓延，哪个大夫会把药材浪费在要饭的身上，这几日连我平日熏香用的艾叶都断了货，更别说其他了。”
　　“师姐，行医之道，治病救人，众生平等，这可是你从小就教我的。”
　　“然然，这俗世比苗疆复杂得多。”
　　“那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找那庸医算账。”烬然一个人闯出神晦馆。
　　这里是都城，素日里都是人挤人的，一时间耳边叫卖声、争吵声、嬉笑声全都消失了，烬然心头酸连带着鼻子也酸，一串串眼泪往下滚，胡乱擦了一把，继续往医馆去。
　　一连几家医馆都大门紧闭，想来这悬壶济世也只是个赚钱的说辞罢了，烬然心中升腾起了一阵恨意，她恨这些冷漠的大夫，更恨降下灾厄的神。
　　城里只剩下一家医馆开着门，坐堂的是一位穿着素衣的年轻大夫，烬然冲进去就要破口大骂，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咽了下去。医馆地方并不大，相熟的病人团坐在一起，还有些病得坐不住只能躺在地上呻吟，那大夫带着药童穿行在这些病人中间，挨个诊断，嘱咐小童药量和次数，华佗也不过如此了，医馆里还能感受到充盈的带着药性的灵气，分明是个医仙临世，让烬然更不明白的是，明明这里也都是穷苦百姓，为什么不救那些乞丐。
　　等烬然走近，旋即发现这大夫不是常人，即便是没有感受到很高的法力，却能感受到很重的仙气。
　　“姑娘也染病了？”他先开口问起了烬然，手里施针也没停下。
　　“你为什么不救城外的乞丐，明明你这里也都是穷人。”
　　“既然没有染病，请快些离开。”那大夫没有解释，淡然下了逐客令，惹得烬然更生气了。
　　“乞丐的命也是命，你这大夫救人还分三六九等，你不配做大夫！更不配做神仙！”烬然指着那大夫的鼻子，还想骂些更难听的，周围的病人看不过眼，上来就把烬然围住，小白赶来把烬然带了回去才没打起来。
　　小白把烬然抗在肩上，跟个麻袋似的，烬然使劲挣扎，一拳拳打在小白背上，眼泪濡湿了小白的衣衫，小白心疼她，轻轻拍着烬然的背安慰她。被小白安慰的烬然感觉心里的委屈就像是井喷一样涌了出来，号啕大哭。
　　“你知道吗，狗儿还教我做叫花鸡，他连鸡腿都让给我。二毛还教我怎么爬树，大毛总是给我讲故事，他们现在都不会再跟我玩了。”
　　“没关系，我还在，我也可以教你，我也可以给你讲。”
　　“你是小白，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你替代不了他们。”烬然收了哭声，脸上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与以往任何一刻的烬然都不同，小白把她放下来，郑重其事地望着她，喑哑着艰难吐出了一句话：
　　“他们也替代不了我，对吗？”
　　“那你总在我身上找谁的影子。”烬然冷不丁的一句话冒出来，小白原地愣了一下，继而又继续往神晦馆走。
　　烬然快步回了神晦馆，径直闯进了录鸣房间，准备调查瘟疫和这个带仙气的大夫是什么来历。
　　“他身上有很重的仙气，但是法力并不高，兴许是刚用过什么仙家器物，录鸣你知道吗？”
　　“前几日倒确实收到了天上说有神仙下来长安，不过不是这个医人的，是瘟神。”录鸣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瞥了一眼烬然的表情，伸了个懒腰。“人间这两年太安逸了，导致神仙们的供奉少了很多，于是就放了瘟神出来捣捣乱。”
　　“为什么连年天灾、兵连祸结的时候，你们神仙说不能干涉人间事，如今却又为了自己的香火降下灾祸，你们神仙比凡人更自私！”
　　“确实。”录鸣又拿起了笔，没有接茬，自顾自写着手里的小说。烬然知道录鸣的性子是不爱管这些事情的，碍于身份更是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再去找其他人打听。
　　“阿笑，你说瘟神能打吗好打吗怎么打。”
　　“不太好打，怪脏的。”阿笑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做点心一边答着烬然，虽然店里没生意，但不影响她给自己多做点吃的。
　　“那还是能打得过了，对吧。”烬然满怀期待地摇着阿笑的胳膊，阿笑被她一扯，手里的糕点都掉了，看着那块糕点，扼腕叹息。“靠我们，肯定不行，瘟神的力量来自于他散播的疫病带走的生命力，如今城内的瘟疫已经蔓延，他的力量正是最鼎盛的时候，须得从病人身上下手，你救回来的人越多，胜算就更大，我不会治病，你去找阿鸢也许能帮你一把。”阿笑捡起糕点吹吹灰，思索了下还是放进了嘴里，上好的千层糕，浪费了太可惜。
　　走在阿鸢房门口，烬然心里开始敲小鼓了，早上刚跟师姐吵了架，现在去求她，多少有些低头服软的意思，叛逆期的孩子当然是最不情愿的。在门口来回踱了好几圈，烬然下定决心推门而入，阿鸢在门背后呷着茶，一看就是等了很久了。烬然低着头，小声喊着“师姐”，阿鸢当然是生气的，但看着门口作势又要嗫嚅起来的烬然，也只得作罢，为她翻起典籍经卷。
　　“这次疫病来势汹汹，传染快，致死也快，医书上也没有记载，就算我能治好，也要病人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喝药才能痊愈，现如今你要想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唯有彻底隔绝染病的人才有机会救下更多人。”
　　“那已经染病的人只能等死吗？医馆那个大夫还能救人，为什么我们不行？”烬然今天问了太多为什么，她有太多疑问，对生死的疑问，对神的疑问，这一个个问题在她心里就像是一个个烟花炸开，炸得头疼欲裂。
　　“你去医馆打探吧，这个大夫不简单。”阿鸢的医术已经是苗疆数一数二的了，如果她都束手无策，说明这个大夫要么在说谎，要么是有神相助。
　　烬然立刻又冲向医馆，一刻都不敢耽误，小白远远跟在烬然后面不敢上前，害怕烬然再次排斥自己。医馆里烟雾缭绕，几个药炉日夜不停在煎药，烬然悄悄摸过去想看看药方，罐子里都是些补药，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药堂里全是病人，她不想让病人知道自己的救命药只是一些无济于事的补药，于是一把拉过那个白衣大夫，把人攥进了后堂质问。
　　“你开些补药给重症病人吃是什么道理，你到底是哪来的神仙，你是不是为了骗钱，你还有没有良知，这些都是人命，你一个神仙要钱干嘛。”她气急，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想到什么都冲口而出。
　　“我在救人。”云苓从烬然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角，整理了一番，又回去照料病人，他一言不发地重复着诊脉、煎药、喂药的动作，只有面对病人才会展露一丝笑容，安慰着大家一定会好起来的。烬然看着眼前场景，内心萌生出了“他好像不是坏人”的想法。她跟在他身后，云苓也不拿她当外人，指使着她帮忙，小白也加入其中，烬然还是不愿意跟小白说话，小白默不作声地做事。等医馆里所有病人都服了药睡去，烬然得空又问起云苓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一株云苓，活了千年，生了精魄成了精灵，又被炼丹的那位仙人看中点化成了小仙，所以就叫云苓，受仙人之命下凡救人。”
　　“你用补药救人？你做戏也要做全套吧？”而且你一个小仙，哪来这么重的仙气，骗鬼呢。
　　“补药是引子，防止病人身体不适应快速康复。”云苓拿出了一块玉雕的长命锁，掐诀念咒，长命锁发出温柔的金色光芒，又化作光点散落在药罐里，烬然感受到那些光点带着生命力，所以他靠的就是这个在救人吗？施法结束后，云苓瘫坐在地，烬然觉得奇怪，为什么神器会消耗他的力量，小白看出烬然的疑惑出言点醒。
　　“长命锁，实为偿命锁，以命抵命，他在用自己的寿命换病人的命。”
　　“你问我为什么不救乞丐，那我告诉你。”云苓气若游丝，连说话都带些颤抖。“虽然我们云苓可活千年万年，但依然有尽头，一个凡人分去三四十年，也不过能救几百人，樵夫农民这些我都愿意救，他们对世间有更多作用，而乞丐救下了也不过是继续乞讨，靠人接济，这样的人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有分别吗。”
　　烬然想反驳，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云苓自己的命，他有选择的权力，她没有资格要求他救不想救的人。事已至此，眼下最重要的是收服瘟神，烬然与云苓说了阿笑交代的话，云苓也知道用长命锁救人只是杯水车薪，答应烬然一起去对付瘟神。
　　原本的云苓一次只为病人多续一月寿命，配以补药缓慢进行，此法意在补全病人被夺走的生命，治标不治本，所以瘟神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吸收力量。现下，为了有更大的地方收治病人，录鸣开恩，神晦馆作了临时的医馆。阿鸢联合云苓一起，先留住病人的命再施针布药，一连几日，大家不眠不休医治病人，好几位病人已经有了痊愈之象。正当大家都为病人越来越少而长舒一口气的时候，门口忽现一人，手执钩子和罐子，录鸣认出了这是五瘟神之首，中瘟史文业。
　　“云苓，你敢违逆上神偷走仙家宝物下凡对抗我，想必是那位仙人让你来的吧。”史文业周身散发着幽绿的气息，烬然害怕他又把病人感染了，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被他一掌推翻在地。
　　“你是哪来的野丫头不懂规矩，敢拦我的路。”
　　小白眼见烬然受伤，拔了剑砍向瘟神。瘟神闪身躲过，笑他小小狐狸精也逞英雄，小白与他缠斗片刻，假意不敌，瘟神怎么会轻易放过小白，追着就往城外跑去，并唤出了一柄尖枪作武器。阿笑拿起斩浪抓起地上的烬然一起追着两人往城外飞，云苓也紧随其后，阿鸢留下来照顾病人，录鸣拿起纸笔给天上那位神仙发符檄。
　　跑到无人处，小白停下脚步，瘟神耍了个花枪，向小白挑衅。小白持剑而起，一剑下去将风声都劈得喧嚣，剑风把地上的枯草都斩断了，身后隐约可见九条狐狸尾，一剑又一剑，踏风而上。瘟神轻敌，自然是被小白打得退后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小白朝他面门砍下，他用枪横挡，小白反手一挑，将他的枪挑飞，又是几剑劈下，瘟神的脖颈被他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瘟神知道小白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也不得不全力应战，瘟神赤手空拳但拿出全力，小白还是占下风。阿笑和烬然赶来，烬然看见小白有危险，也不管先前闹了什么矛盾，一股脑地召唤着自己现在能想到的所有咒语，灵蝶□□蜈蚣蝎子全往上冲，怎奈何天生不是打架的料，被瘟神一转身就震飞了。阿笑抗起斩浪，刀锋闪着寒芒凭空生出一股巨浪向瘟神飞去，似是想用水冲刷净瘟神身上的病气。小白配合阿笑步步紧逼，刀剑浑为一体，左右分别而上，城中瘟疫已然褪去不少，少了力量来源，饶是瘟神也难招架状态全开的两位。小白将烬然不理自己的怨气都发在了瘟神身上，只要斩了他，烬然又可以做回无忧无虑的烬然，也不会再跟自己置气了。小白这么想着，手下更是一点不留情，招招都砍向瘟神的命门，明明听见一声声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瘟神却没有丝毫要咽气的样子。
　　“我是神，我是不会因为身体受伤而死的。”瘟神嘲笑凡间精怪的无知，发出了一阵阵桀桀的怪笑。烬然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大段咒语，像是封存已久的记忆苏醒，她闭上眼沉下心感受到了内心的涌动，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喃喃念出了那段咒语，随着她的声音，咒语变成了绳索将瘟神的四肢缠住，往地下拖去。
　　“烬然，你，你会封印？”阿笑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望着烬然，烬然的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一心一意念着咒语要完成封印瘟神，直到瘟神带着脸上的惊讶被彻底关入地下，她才从空中落下。阿笑拉着她又问了一遍她怎么会封印，烬然一脸茫然，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小白知道从前的烬然就快回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云苓同阿鸢将剩下的病人都治好了，神晦馆比以往更加热闹了不少。
　　等酒酒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珍藏在仓库里的零食被烬然吃得七七八八。
　　“我是有功之臣，我吃点怎么了！”
　　“你是有病之臣都不行，你还我烤鱼翅！还我柿饼！还我千层酥！”
　　“千层酥是阿笑吃的，也关我事？”
　　“肯定是你带坏她的！”
　　“你小猫咪吃秤砣，铁了心要污蔑我！”
　　楼下烬然和酒酒吵吵闹闹，楼上录鸣也察觉到了烬然离记忆苏醒越来越近，正在跟小白摊牌。
　　“说说吧，狐狸仔，哪里的狐狸修炼三百年就能有九尾。”
　　“那你呢，录鸣大人，这么好心收留无家可归的苗疆小姑娘？”
　　“狐狸仔，我们神仙也是有好人的，不管你信不信。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一下你的来历，不然我可要请你走人了。”
　　“我是她的坐骑。”
　　“然后你爱上了你的主人？嗯，下一本小说写这个。”
　　“不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她。”
　　“她现在可是很讨厌你拿她当替身呢，等她恢复记忆会原谅你，但到了那个时候，她永远不会爱你了，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坐骑动心。”（天策除外）
　　“不用你操心了。”
　　大街上人群同往日一样人声鼎沸，小白下了楼看见滚成一团的烬然和酒酒，释怀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淡淡说了句：
　　“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风吹过耳后，烛火明灭，耳边少女的笑闹声由近及远，似乎瞬间打破了一层屏障，小白就这样堕在了尘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