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救赎》杨永烨

5、第005章

　　艾伦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运脖颈的长毛猫。

　　脆弱的虚张声势被戳破了之后，蜷缩在角落委屈巴巴。他真的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表。苍白面容漂亮的银发，穿着一身松垮垮的睡裙，整个人透出一种不真实的脆弱与魅惑。

　　莉莉丝别有深意看了一眼，重重掩上房门。

　　............

　　人的欲望会招恶魔。

　　但是人的欲望不同，招来的恶魔也不同。

　　莉莉丝偶尔也会疑惑，为什么这些笼中鸟沉淀的欲望会召来她。她是情狱魔神，主管黑夜，欲望与魅惑。

　　她能赐予召唤者绝顶的美貌，让他们永远魅力迷人。

　　无论男女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他们的魅力之下，但是论战斗力她远不如萨尔曼。萨尔曼能将公爵燃烧成灰烬，灵魂永远碾灭。

　　可惜的是，所有笼中鸟金丝雀，都病态畸形迷恋公爵。

　　迷恋那个亲手他们拖进地狱的人，这些少年骨子里早就已经腐烂了。在日复一日的驯化中，让他们将刽子手视为‘神明’。

　　这才是笼中鸟最悲哀之处，他们被圈在一个畸形的世界里，被教导灌输所谓的‘真理’，

　　公爵也不全是残酷的，他偶尔也会给点甜头。给其中最‘乖巧’的孩子，锦衣华服无上的‘宠爱’。

　　就像是在一群饥肠辘辘的狼群中丢进去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让他们为之拼搏，取悦，直至疯狂。在这种病态扭曲的环境下，人性脆弱不堪一击。最终留下的只有动物的残忍与本能。

　　公爵不是在养孩子，他是训狗。

　　艾伦即使召唤出了自己，他的欲望也不是杀了公爵。

　　他要抹掉所有曾经存在过的金丝雀，他要获得绝对的美貌永远不长大，他变成公爵唯一的心头挚爱。

　　因为扭曲的人生已经腐朽了他的骨骼，伦理，廉耻，艾伦看似自由了。

　　其实残酷的枷锁，从来都不是铁器牢牢的套在脚上，而是无形之中牢牢锁住了扭曲的心。

　　.......

　　这是最悲哀的地方，也是莉莉丝鄙夷他的原因。

　　一个灵魂中没有任何人性闪光点的祭品，即使脸长得再好看都让她提不起的兴致。但是莉莉丝已经被召唤来了，光明教会与黑暗签订的契约对她再也没有约束效果。

　　难得在世间行走让他很舒服，莉莉丝面色阴沉的关上了门，低头对着安格斯的时候嘴角却漏出温柔的笑意。

　　她对待钟意的猎物，像来很有耐心。

　　上午11点。

　　穿的花枝招展，招蜂引蝶的艾伦才姗姗来迟。

　　他脸上还带着没睡好的困意，穿了身白色蕾丝连衣裙。银色长发被仔细梳在脑后，带着当下贵族小姐最流行帽子。

　　头上还带着一朵跟他紫罗兰色眼睛一样的花朵，整个人鲜嫩像是枝头刚刚绽放的花蕊。

　　青涩却娇美。

　　艾伦长得无可挑剔，公爵虽然是个情兽，但是他拥有良好的审美体系。当然前提条件是忽略艾伦是个男性，而且不能开口说话。

　　莉莉丝这个时候正在阳光正好的花园里，跟安格斯指导今天留下的家庭作业。她站在安格斯面前，姣好的身段被黑裙包裹的严严实实古板又无趣。

　　但是落在匆匆敢来的艾伦眼中，她站在安格斯面前模样就变的尤为让人难以忍受。

　　莉莉丝是魔神，她是他唯一的依仗。

　　艾伦怕莉莉丝被夺取。

　　这是他被公爵圈养从小扭曲出来病态竞争欲，也是一种内心极度空虚招致的破坏欲。艾伦看谁都是假想敌，他不是针对安格斯，他是针对所有人。

　　所以安格斯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写着作业。

　　突然桌子上被人泼了一滩墨水，即使是好脾气正值少年依旧红了眼睛。艾伦不喜欢安格斯，他对他的敌意几乎是溢于言表的恶劣。

　　尤其是这人还是即将取代他的金丝雀，现在又在莉莉丝面前乱晃。

　　嫉妒与恶意几乎将艾伦活活撕烂，他连保罗都杀了。为什么还要留这个浑身恶臭的卑贱丑小子，在他面前碍事。

　　艾伦泼了安格斯一桌子墨水，下一秒就伸手去抓安格斯的脸。

　　但是他的手被莉莉丝拦住了，她是个古板红发女人。

　　平平无奇的脸，一丝不苟的盘发，转过脸来的时候表情严苛就像是教导主任。她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绝对的压迫感，让艾伦一瞬间就红了眼睛。

　　尤其是她掐着他手，看起来不重，但只有艾伦知道很疼。那种痛感是鞭策在灵魂上的，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

　　“‘安妮’小姐，本来就睡过了时间，现在你又迟到了一个小时。”

　　莉莉丝漠然的看着安格斯的作业本，虽然她表情看起来很像是在生气。但是其实她心里没什么触动，只是视线没有离开安格斯身上，她始终在确认他的安全。

　　艾伦张牙舞爪的像只炸毛的猫。

　　他无法理解，自己花了最短的时间穿戴，整齐匆匆敢来课堂却碰了一鼻子灰。

　　不该是这样的！

　　做为召唤者，莉莉丝真正的契约之人。艾伦觉得她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是她拦在安格斯面前。

　　护着那个除了一张脸嫩，一无是处的蠢蛋。艾伦嫉妒安格斯运气，嫉妒他纯粹，嫉妒的发狂。

　　所有自身被摧毁美好的品质，展现在安格斯身上体现的时候。就更显得他肮脏污秽。

　　“来了之后，先发脾气。”

　　“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跟我说，没必要跟安格斯小少爷计较。”

　　莉莉丝化作女人叫海利，是她随手编造一个虚假身份。为了在古堡中活动方便了，也为了近距离盯着她的契约者，以及她的猎物。

　　莉莉丝外外人面前的时候，平平无奇的脸古板的就像是地上的石头一样。

　　“您这样粗鲁的实在不是个‘淑女’。”

　　莉莉丝知道艾伦所有的底细，她操着符合上流社会的语法斥责艾伦无理的时候。那个模样就跟公爵一模一样，带着绝对权利压迫与蔑视。

　　听得艾伦耳根子发热，背脊有点不正常的酥麻。

　　“你不是我家庭教师吗？”

　　争夺已经浸入艾伦每一寸骨血，他就这样被扭曲着长大的。

　　公爵从始至终没打算放走任何一个金丝雀，他准备以他腐朽的肉身为坟墓埋葬他们所有人的。

　　所以公爵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们任何人廉耻道德，以及生存技能。争宠，献媚，毒害，嫉妒，歹毒，已经组成了全部艾伦的人生。

　　“你分明是公爵请来教导我的，我不在你，为什么教导这个没教养小畜生。”艾伦美貌只在他闭嘴的时候达到顶峰，一旦开口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叫嚣着，气急败坏。脸上带着因为赶路的潮红，精致的裙子上还挂了草屑。

　　这对于以美貌取悦人的金丝雀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艾伦已经是不修边幅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尽力缩减了打扮时间，但是莉莉丝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最起码在外面人面前是这样子。

　　“‘安妮’小姐。”莉莉丝像是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掏出手绢擦去了飞溅在手背上墨子。“请注意你的措辞。”

　　“安格斯小少爷并不是没人教养的小畜生。”

　　“公爵已经正式收他为养子。您要知道公爵没有孩子，按照现有的法律，安格斯小少爷将来是要继承的爵位的。”

　　莉莉丝说这话的，侧头漫不经心对艾伦行了个礼。

　　一个被当做金丝雀的‘养女’，撞上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少爷，哪个比较重要显而易见。艾伦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怒气汹汹势必要争出个高下。

　　他召唤来的恶魔，护着另外一个小畜生凭什么。

　　他扭曲美丽面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莉莉丝转过头去，“作业已经完成了，今天教学到此为止。”

　　“鉴于‘安妮’小姐还不太能接受您的到来。”

　　“从今天开始，你们两分开上课。”

　　“安格斯小少爷上午，‘安妮’小姐下午，没有意见吧。”
　　、
　　莉莉丝说这话的时候，重新抓住了艾伦的手。她手掌有些凉，力度有点重带着警告的意味。

　　但她也知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所以说这话时候别有深意看了艾伦一眼。

　　作为察言观色一流的金丝雀，艾伦难得闭上了嘴。

　　...........

　　公爵没有教导金丝雀任何生存技能，但是却教会了他们最高的情商。艾伦极其会察言观色，而且很会用身体取悦人。

　　所以三个人在一起，除了安格斯是个单纯的蠢蛋。另外两个人都是，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要什么。

　　莉莉丝安抚完安格斯之后，鼓励的给了他一个糖果。

　　就将艾伦待到自己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莉莉丝在古堡里的卧房。古堡的里装潢透着旧年代的气息，无论是地毯上花纹，还是墙上的壁纸。

　　艾伦被莉莉丝带到房间里。

　　真正和恶魔待在一起，那种近距离的灵魂战栗让艾伦有点腿发软。他没有好好教导疼爱过，所以他不知道分寸，只会掠夺。

　　莉莉丝把他带入房中之后，午后阴影从窗外撒下来。照的整个房间呈现出古朴的暗色调，跟艾伦从小接触浮夸灿烂的装潢都不一样。

　　“莉莉丝....”艾伦可以对安格斯凶神恶煞，但是在莉莉丝面前乖顺的像只猫。

　　他此时局促站在原地，双手捏在一起。

　　漏出一截莹白的脖颈，姣好侧脸，银色长发柔顺的落在侧脸。适时抬起眼眸来，紫罗兰的眼眸中含着水。

　　好像刚才张牙舞爪的不是他一样。

　　“叫我海利。”

　　莉莉丝将艾伦带入房中，她在椅子上坐下。长裙的顺着动作，叠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中跟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暗哑的声音，还有就是椅子拽动的声音。

　　她此时褪去了人前的一本正经，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投出慵懒的意味。

　　一头红色长发额前散落几缕，斜着一双鎏金色眼瞳淡淡的瞧着艾伦，透出别样魅力。

　　“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恶魔的名字是禁忌，尤其是在人前。艾伦此时还没有发现，自己在外面是叫不出莉莉丝的名字的。

　　他现在一颗心都扑在莉莉丝身上，所以她说叫她海利的时候。

　　艾伦脸上青涩像是害羞一样，他抬着那双漂亮紫罗兰的眼瞳，整个人纯粹像朵静谧之花。

　　“呱呱呱——”

　　正当艾伦被莉莉丝魅力所迷惑的时候，突然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一只乌鸦。

　　巨大而漆黑的鸟，翅膀忽煽忽煽。因为房间不大，所以阿黑张开臂膀几乎能打到艾伦的帽子。

　　“啊——”

　　艾伦捂着帽子惊声尖叫着，全然没有外人面前的嚣张尖刻，倒真像个娇气的贵族小姐。

　　“别闹阿黑。”

　　莉莉丝静悄悄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居高临下表情。让肆意捉弄艾伦阿黑没了脾气，他对主人现在契约主人其实并不满意。

　　一个丑陋的灵魂！

　　他们在这座古堡盘旋了这么久，就得了这个残破的灵魂，简直可笑。

　　“小姐。”

　　“小姐。”

　　硕大的乌鸦，尖刻声音让艾伦一个哆嗦。偏偏它还恶劣的怪叫着，蔑视视线打量着艾伦。言辞中的小姐也不知道是，叫着莉莉丝还是叫着艾伦。

　　“它叫黑金，是我仆人。”莉莉丝坐在凳子上因为是背对着窗口，所以她的脸沉沦在阴影中。“你可以叫它阿黑。”

　　“往后我如果不在，阿黑会跟着你保护你安全。”

　　她是个遵循契约的恶魔，在他断气之前不会动他一根手指。艾伦喜欢美丽的东西，不喜欢丑兮兮的乌鸦。

　　“你要去哪里？”

　　他敏锐捕捉到莉莉丝言语中的疏漏，急切走上前去，一时忘记了眼前人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

　　“你要离开吗？”

　　“你不是我召唤出来恶魔吗？”

　　艾伦的脸带着不见阳光苍白，以至于整个脸都透出一种虚幻感。他身量很纤细，脸又足够漂亮，抬起眼来乞求人的时候楚楚可怜。

　　“难不成你是看中了别的猎物，要去找安格斯那小子。”

　　艾伦脸透出不正常的病态，他对于莉莉丝的不专心耿耿于怀。

　　“你不是说我的什么愿望都能满足吗？”

　　“我不喜欢那个小子，凭什么我是‘安妮’小姐。他是公爵的养子安格斯少爷。”

　　大家都是淤泥里腐烂蛆虫，安格斯的干净就是罪孽。

　　此时阳光正好屋内静谧气氛阴暗，并不宽敞的屋子里除了阿黑翅膀扇动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莉莉丝把散落的头发撂倒而后，她扶着桌案调整好姿势。看着面前气得脸蛋薄红的艾伦缓缓开口，“你的愿望是获得公爵全部的‘宠爱’。”

　　“难不成你想留着安格斯跟你分享公爵？”

　　她声音不冷但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就好像在掀开什么残忍的幕布一样。

　　“你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公爵的‘爱’，所以我将他变成养子。你放心安格斯不会成为你敌人。”

　　“公爵最疼爱的一定是你。”

　　“但是同样，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你以后一定需要。”

　　莉莉丝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下去，她抬眸看着艾伦。

　　“公爵迟早会老死，爵位交替必须进行。你现在还年轻，十几岁像花一样的年纪。难道公爵死了，你打算自杀吗？”

　　“马尔斯公爵已经五十多了，以他年纪最多还能在陪你二十年到三十年。”

　　“更不要说，他整天酒色不离，身体早就坏了，他恐怕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一个没有依靠的‘金丝雀’。”

　　“除了美色，你还任何赖以生存的技能吗？”

　　“一旦失去公爵作为依靠你的结局肉眼可见的悲哀。”

　　“所以我留下安格斯。”莉莉丝金色眼眸扫过艾伦惨白的面容，轻描淡写接着说下去。“他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以恶魔的名义，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拥有一颗金子般灿烂的灵魂。”

　　莉莉丝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她言语让艾伦非常锥心。

　　“不会让你受苦，会让你依旧过富足生活。”

　　莉莉丝的言语像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在迅速的割裂，艾伦的愿望是独占公爵的‘爱’。

　　那独占了公爵的‘爱’之后呢，为什么心里黑暗面与亏空依旧存在。

　　为什么他会嫉妒安格斯的纯净，尤为忌惮莉莉丝跟那小子站在一起。艾伦没有受到良好教育，但是却不代表他是傻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啸着不对，凭什么他一身腐烂，同样禁地安格斯就可以如此幸运。为什么安格斯的是幸运的？

　　如果艾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就不会因为安格斯干净而恼羞成。

　　公爵的‘爱’是扭曲的，而眼前金丝雀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只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艾伦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所以他无法放弃公爵，哪怕只是一点点仁慈，哪怕是扭曲的‘爱’他都甘之如饴。

　　他早就腐烂了。

　　挣不脱所在命运脖颈上的枷锁的笼中鸟，哪怕如今这个枷锁因为莉莉丝的介入被斩断了，但是这固执金丝雀，待在笼子里依旧不会飞。

　　除非他自己挣脱，否则她不会伸以援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