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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诅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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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静。
杜若回到熙园公馆,草草打包好一个简单的随身行李。
何斯行就站在他身后,将他的动作全都纳入眼中,却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仿佛自杜若说分开两天冷静一下后,他就失语了。
杜若收拾好,准备出门时,拦下准备随他一起出去的何斯行,“不用你送我了,我打车回去就好。”
门开,门关。霎时间,房子变得空荡又陌生。
何斯行走到冰箱前,冷藏层里的大碗中只剩下几颗糖果。
他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放到嘴里,没有把糖纸立刻扔掉,轻轻捏在手心里。
眼眸中闪动着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即使是杜若亲手做得糖果也不能抚平。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晚上,温瑜躺在杜若家的沙发上,翘着腿问道。
杜若正在整理从熙园公馆里带回来的行李。昨天他回家后,思绪混乱,无心整理,今天又到烘焙店里忙碌一整天。
“嗯。”
温瑜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迁怒。”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霸总也是可怜,什么都没做,就被分手了。”
“我没有和他分手,我只是想冷静一下。”杜若瞥了他一眼,说道。
“嗯,你没分手。”温瑜说,“你就是仗着何斯行喜欢你,便把心里那点不舒服全撒在他身上了呗。你心里明明是因为赵叔对你好别有目的而别扭,你跟何斯行交什么劲。”
杜若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相册集,走到温瑜身边,踢了踢他的脚,带着被戳破心事的不满:“你是他朋友还是我朋友。”
“当然是你朋友。”温瑜收起腿,盘坐在沙发上,“但是这事真是你做的不对,不要动不动说分开,这样很容易伤害到对方。”
杜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亮,温瑜抻着脖子看了一眼,是何斯行发过来的消息。
【回家了吗?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雾,上班路上注意安全。】
杜若扫视一眼后,就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桌面上,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温瑜啧了一声,自言自语感叹:“可惜了霸总一片深情。”
看杜若不理他,他凑过去,瞅着他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杜若靠在沙发背上翻看手里的相册集,“是何斯行奶奶的遗物,去秋蓬岛之前,我们拿出来翻看来着。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带回来了。”
他说这话,语气平静,好像何斯行今晚还会出现,他们继续靠在一起,从上一次翻看到的地方开始看下去。
“杜若。”温瑜表情认真地叫住他,“何斯行不是那个渣渣。和渣渣的那段恋爱,你像是玩了一次角色扮演的游戏,体会一下恋爱的感觉,但是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爱上他,这我们都知道。但是这一次——”
温瑜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眼神郑重,“这一次,你爱上何斯行了,你懂吗?”
杜若低头翻着相册集,停在一张大约五六岁冲着镜头笑的小男孩上,手指划过小男孩的眉眼,低声说:“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温瑜点到即止,指着相册集说:“数码电子时代,还有保存这么精细的相册集可不多了。”
杜若抽出那张照片,“老人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
说着翻过照片的背面。娟秀的字迹记录着照片的拍摄时间和地点。
“2002年,卷卷六岁生日照,何宅。”
这本相册集里照片里大多都是何斯行的照片,奶奶在每张的后面都记载下照片的拍摄时间和地点,一直到何斯行十七岁,照片戛然而止了。
那段时间奶奶脑出血住院,病好后又像是变了个人,不再踏入何家半步。
而他也发现了何宅里隐瞒多年的秘密,从此对这个世界多了份迷惑,少了份归属感。
杜若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躺在茶几上安静的手机。他那里还有几张何斯行的照片,对方不喜欢拍照,多数都是他偷拍的背影或者侧脸。
只有一张正面照。
是在河边,何斯行终于钓上一条鱼,拎着鱼,冲镜头笑得得意又开心。
杜若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手里的相册集。
除了何斯行之外,还有几张他不认识的男人的照片,从面容和年龄,不难猜到应该是何虹盛。
翻到最后,他正要合上,突然滑出一张照片,掉在地上。
捡起来。
是一张没有见过的照片。应该是夹在某张照片里面的。
照片里何虹盛模样稚嫩,像是十七八的样子,胳膊揽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何虹图。
杜若呆滞地拿着照片,目光闪动。
温瑜发现了他的异常,看着照片,问他:“怎么了?”
杜若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你看照片的背景。”
照片中的人正站在一个泥泞的小路上,背后是一个略有破落的村庄。在何虹图的背后有个高大的石头,上面只留出一个“纪”字,剩下的字都被他挡住了。
温瑜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想说纪南村?”
尽管有些不可思议,杜若的心砰砰跳着。
他翻过照片的背面。
“潍石县乐昌镇纪南村,1984年留。”
一把抓过手机,搜索这个陌生的地址。
纪南村没有搜到,但是搜到了潍石区乐昌街道,就在隔壁省的一个市。
他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想法,但又不敢去抓。立马订了动车票,将这段地址给白朴发过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温瑜说。
“不用,你的投稿不是需要大修吗?”杜若把白朴的聊天页面放在他面前,“白朴陪我去。”
白朴回复消息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给他发一条消息,永远都得不到回复。然而今天这条,他却秒回了。
提起文章,温瑜的脑袋就像被霜打过,蔫蔫地垂了下去,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好吧,你们注意安全。我要去睡觉了。”
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向客房,脚步一顿,又转过来看着杜若,“你不准备告诉何斯行?”
杜若还在望着那张照片出神,摇摇头,“不了,也可能是凑巧了,等我去看看再说。”
温瑜没再说什么,回房间了。
剩下杜若在客厅里坐到深夜。
离开何斯行后,他的睡眠变得很差。昨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噩梦没有来纠缠,只是睡不着,总感觉身边缺了些什么。
正在放空,手机嗡嗡地响,一连跳出好几条消息。
【张阿姨的手艺退步了,她今晚做得晚饭很难吃。】
【今天公司里又有人偷偷点下午茶,蛋糕味很难闻。】
【糖果只剩下两颗了。】
【杜若,明天就是第二天了,我们的分开应该结束了。】
分开两天。在何斯行那里就是两天,多一天都不行。
杜若眼睛渐渐湿润,关上手机,拿起钥匙走了出去。
翌日。
雾气弥漫。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无声提醒秋天已至。整座城市像是突然被迫放慢了脚步。
今天虹盛集团迟到的员工不在少数,没打上卡的员工脸上并不见懊悔,因为一早集团内网就下发通知,让他们上班不必匆忙,开车注意安全,今日迟到不计入考核。
何斯行穿着黑色的风衣,迈着腿走近大厅,目视凛然,脸色严肃。
前台挺直背,深吸一口气,扬起僵硬的笑容:“何总,早上好,这里有您的东西。”
何斯行停下脚步,声音冷淡:“什么东西?谁送来的?”
前台抖了抖手指着旁边的蛋糕盒,“一大早杜先生就在门口等着了,他放在这的,让我交给您。”
若是别的人什么,前台肯定不敢就这么交给何斯行,但那时杜先生啊。
明里暗里,大家也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何斯行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拿过蛋糕,又问:“他又说什么吗?”
前台松了口气,摇摇头,“没有,他放下就走了。”
何斯行正要离开,又停下来对她说:“以后杜若来找我,直接带他上顶楼就行。”
“好的,何总。”前台无端放下心来,果然杜先生是不一样的。
杜若和白朴辗转两天,才找到照片中的纪南村。
原来这里确实有个纪南村,只不过早已经改了名,而且几个村庄拆迁合并成一个社区,整个村庄都不存在了。
索性延续不知道多少年的墓场还在。
在一片白雾中,他们进入了墓场。
社区负责人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指名要去纪南村的墓场,难不成是村子里哪位去世老人的后人,突然来祭拜。
但这又不是清明节或者上坟的日子,而且来祭拜总不至于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吧。
“你们是来看亲人的?”他用不甚流利的普通话问。
杜若脸色苍白。
他已经连续四五天没有睡好了。
他回答“算是吧。”
墓场并不像他噩梦中那般杂草丛生,阴森荒凉。周围竖着白色的木质围栏,种了不少松树,每个坟前的石碑都是崭新的,与噩梦中宛如两个迥异的世界。
但是杜若却越来越肯定,这就是出现在他噩梦中的那片墓场。
凭着噩梦中的场景,他和白朴还有负责人七扭八拐,最后站定在一个墓碑前。
一个空荡荡的破旧石碑,没有任何字迹。在周围崭新的石碑中,他就像一个怪异的诅咒。
负责人看着这个无人碑猛然“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这个坟墓在这好多年了,村子还没拆迁就一直在这里,但是没见有人过来祭奠过,据村里的人说,一夜之间就起了这座坟墓,而当时村子里并没有老人去世。
那会儿,村庄的墓场管理并不严格,更没有专人看守。
杜若定定地望着无人碑,没有做声。
“你们认识这个坟墓的主人?”负责人问。
杜若僵硬地转过头,脸上又苍白了几分,就连嘴唇也不见血色,“不认识。”
白朴伸出手摸着石碑,闭上眼顿了一会儿,又蹲下身子,摸着后面土坟的木头门处,片刻后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绢,擦了擦手。
负责人看着他的动作,面露不解,但也没有出口阻拦。
“石碑上和坟墓上充满了深深的怨恨,这确实是一个诅咒。”
白色的雾又加重了,杜若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被雾打湿了。
他凝望着石碑沉默不语
这次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想法,知道这憎恨出自何人。
纠缠他二十年的噩梦并不是冲他而来。
那颗巩婆婆说的梦魂子就是二十年前的糖果,是何斯行喂进他嘴里的。
想到此,他陡然一惊,巩华为什么偏偏在半年前突然死亡。
半年前他和何斯行刚刚相识。
所以他们的一切都一直被人暗中盯着。
现在自己已经发现了噩梦的真正缘由,那最危险的人——
他颤着头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就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本来想挂掉,但是看到是杜安,他犹豫一下接起来了。
乐彦芝在家里冲他们发泄过后,并没有改变什么,杜安第一次和母亲对着干,依然回到虹盛工作。
因为,他要求何斯行给他道歉。何斯行低下头跟他说了对不起,杜安哽咽着说:“何总,我爸爸因为你爷爷没了,但是我还是想在你身边工作,并不是因为不舍得现在丰厚的薪资,我是觉得你和你爷爷不是一样的人,对吗?”
这些是杜安转述给他的。
现在在这无人碑之前,再回想起来,他替何斯行感到滔天的委屈和愤怒。
为什么要姓何?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身体健康的人才是被诅咒的?
他接通电话,在外省的郊区,信号并不是很好,听筒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伴着杜安焦急地嘶吼:“哥,何总出事了,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