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马场少女 ...
-
第一章 马场少女
才逢初冬,这个山谷围绕的村落里,早已经寒流滚滚,如同隆冬了。
往远处的马场看去,周围的群林逐渐枯黄,马场里仅剩的那几处绿坪也被前几天前的初雪给覆灭了。雪水消融后跟泥土搅混在一起,不时马蹄飞奔蹚过,泥泞四溅,到处污秽一片。
这会刚中午,天还是灰蒙蒙,简陋破旧的小型马场栅栏口边上有三个女人在谈话。
头上围着大红色头巾,腰上别着金色旱烟杆,双手拱在棉服袖里的,是今早特意从黄家村赶过来黄婆子。她老眼眯着往马场上瞅,看那策马身影疾速越过,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咧嘴一笑漏出镶了金的牙口。
"还不赶紧让她过来,我们赶时间呢!"没个正形斜胯站在黄婆子前头叫招娣,是镇上远近闻名买猪肉户金凤的独生女。
她小手不断摆弄自己刚染不久的浅栗色发梢,大约初中生的模样,脸上抹着过于惨白的粉底,而被疏忽脖子,还是滑稽漏出主人原本黑黄肤色。她不耐烦的催促站在最边上经营马场的老板娘,然后一把将头发往后甩。
靠!要不是为了零花钱,她才不来这个鸟地方!马粪、羊粪沿路都是!之前好几次来喊这臭丫头,总搞得她鞋面粘满粪便,为了避免村里同学撞见笑话,她都要先去村口菜地储水池边偷摸刷洗一遍,才敢经过村口。
听完她们的来意后,在一旁马场老板娘沉默了好一会。
经营马场女人是外来户,今年快四十岁了,身材高挑很瘦,从远些看着像光秃秃竹竿撑起衣服立在那。雀斑满布脸上常年没有笑容,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经常瞅得人心里发慌。
思索的目光在黄婆子身上转了一圈,老板娘总觉得这老婆子长相有些眼熟,寻思着在哪里见过?
她沉思一会犹豫再三,最后也只能把马道上的少女叫来。
"小雨·····你快过来!"
听到熟悉叫唤声后,本来打算拖着马步慢慢过来的少女,抿紧已经发白皲裂嘴唇,架的一声夹紧马肚,马蹄疾速哒哒几下就已经来到栅口。
见少女身手利落下了马,黄婆子迫不及待往前凑近,顿时眼神发亮上下扫描,细细将眼前女娃打量起来!
下了马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见到生人的缘故,瞬间耷肩缩背低头站着。14 岁身形看着要比同年龄的较高,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披在肩上的两条浅黄麻花粗辫子,发色枯黄早已没有了光泽,身上穿着破旧的大号男款迷彩服,颜色已经洗得发白,脚下穿的雨鞋头裹满马粪和泥土。
"招娣·····!"
小雨疑惑抬起头看了一眼跟前直勾勾盯着她陌生老女人,觉得不安连忙转向,马场的女主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
抬起脸的小雨,土黄的脸蛋上两抹鲜艳的高原红,还算秀气的五官镶嵌着如黑葡萄似的圆溜溜一双眼睛。此刻面色有些胆怯,眼神不安微微晃动着。
天气越来越冷了,特别是在山林里偶尔一阵凛冽风刮过,穿过身体那一刹,让人不禁浑身战栗起来。
三人离开马场后,在山丘羊肠小道上匆忙赶路,此刻都因为忽然呼啸而过的冷风,纷纷捂紧了衣裳。
寒风刺骨,走在最后头的小雨,扛着中号编织袋,里面装的是她这些年打工全部行当。小手冻的有些哆嗦,连忙将脖子上旧橘黄围巾拉高遮掩住口鼻。
已经冻得发红的手指头慢慢攥紧有好多年头的毛线围巾。
这是她当初被带来这里唯一仅留存物品了!这是妈妈给她编织的。她还记得,在种满梨花的院子里,温柔女子亲自帮她围在她脖颈上满心欢喜的模样!还有爸爸总是把她驮在宽大肩头,疾速奔跑,逗得她乐呵呵地笑!
那时家族生意蒸蒸日上,在市里是响有名头的人物。
不料,遭逢港卷金融风暴袭来,如同遮天蔽日漫天卷地海啸般,将公司投入股票资产悉数化为了泡沫!
公司面临破产,父母焦急去恳求银行通融贷款的路上,戏剧性的发生车祸死了!
住宅门前被催债,众多债主将门口团团把围住,众人猛拍大门的咆哮怒骂嘈杂声不断传来!
这场雪上加霜悲凉处境!
她清楚记得!
那日大门被暴力踹开的暮色黄昏。
爷爷抱着刚满五岁的她和家中唯一还肯留下的保姆,趁乱从后门仓惶逃走。
他委托保姆:“麻烦你带小雨躲去你老家生活吧!”从此隐姓埋名的活着吧!
和唯一家人离别的恐惧让小孩如同小兽,害怕被抛弃般抓住他的衣袖泪水不断扑簌簌往下掉。
"我不要………爷爷 ……不要!"
"小雨乖,等着爷爷去接你,小雨……你要乖乖地等着爷爷!"
她被带到乡下。
过了一两年保姆忽然得了肺癌,女人病重卧在床榻上日夜没命地咳嗽,后来恐怕也是活不久了,就把小雨托付给她亲姐姐金凤。
不久保姆死了,小雨被金凤带走了。
金凤一家是宰卖猪肉的肉户。暴躁脾气在乡村里远近闻名,家喻户晓的撒泼妇!
加上金凤爱赌博平日里赌场鱼龙混杂的,没少和地痞流氓搅和在一起,至此声名更是远播。
那年隆冬,村庄天色阴沉沉,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八岁小雨一路跌跌撞撞被壮实金凤强拉硬拽着,一把推进阴暗猪圈!
她鼻青脸肿摔倒在流着馊水散发恶臭地砖上。
涕泗横流哭喊着,害怕恐惧的哀求着!
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逃跑又被抓了回来。她好痛,躲在深山里几天没东西吃,饿得头昏脑胀。接着伴随而来的是身体被毒打记忆深处带来本能惊恐,她瘦小身体四肢上都是青紫伤痕,瑟瑟发抖往前爬行。
女人,如庞然大物,咒骂着一步一步踩踏过来,咬牙切齿用鞋底碾压住地上不断挣扎的手指。然后蹲下身子,不耐烦一
把恶狠狠抓着小孩头顶头发扯起头颅。
慢慢靠近的金凤恶毒盯着她,像蛇上下眼睑眯成一条毒线,涂着血色口红的嘴巴,从嗓子眼冒出尖锐刺耳警告:"你说你的骨头是不是贱啊?啊····非得收拾你一顿,才肯老实是吧。"
金凤越说着越是火气上涌,顿时右手疾速朝女孩恐惧脸上又大力扇一巴掌!稚嫩脸瞬间被打偏,泪痕满布左边脸颊上迅速浮现几道火红巴掌印!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啊,给你吃给你穿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这白眼狼。"
"对不起,我只是···想找爷爷……"小孩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勉强撑开肿青左眼,止不住乌咽……
风雪狂舞深夜,她被麻绳捆绑着扔在猪圈里,冻僵身体如尸体一样掩埋在灰溜溜草垛里,有一口没一口呼着白气,就这样靠着仅余的几口气硬捱到天亮……
后来给她上药的游医不由得感叹说她命硬!
再后来小雨再也不敢逃了。一来她明白,只要还在村里,无论躲在那里都是与金凤连着关系的天罗地网!根本无处可逃。
二来她实在被打怕了,她害怕畏惧那个女人的心狠手辣。
她也给原来保姆村落地址,偷偷寄过信,但是没有回音!
她总在深夜里跪着虔诚祈愿,祈求着爷爷的到来。
她开始被驱赶着干活,水田栽种、放养羊群、打扫猪圈、劈柴挑水,烧火做饭……
从晨曦天微亮一直忙活到傍晚。肩头上皮肉被碾破又愈合,反反复复到那个位置已成疤;双手最初先不断起的水泡也最终磨成了厚厚粗糙地茧!
就这样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劳苦压弯她瘦小的肩背,每日被奴役筋疲力尽,就像是那推磨盘的牲口驴,被鞭打着,只能不停的弯腰的转,不停的转!
等她长大些,单纯家里农务已经满足不了那个女人索取!
开始被安排打工赚钱,早市里摆摊菜贩、小餐馆的洗碗工、夜市场打扫,看档口等等,到现在的马场工!
因为需住宿地方荒山野岭的,环境不好活又脏又累,再加上工钱没多少,根本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工作。
当时在村里干活小孩只能拿到些零头小钱,对此金凤很是嫌弃常常破口大骂道:"奸商,什么抠搜玩意…呸都不老娘够塞牙缝,他奶奶的···"
马场虽说给的少但好歹按大人干活工资给的,月薪六百。
又有钱赚还能省自家粮食,金凤那当然巴不得把小孩扔在这里。
回忆起那时的种种。
小雨恍惚回过头,这些年身上的眼泪早就流干,连人都开始麻木!
她眺望着,山坡子下群林掩映已经有些距离的马场。风扬起鬓角上几缕发丝,年幼脸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却蕴含不舍,
在马场呆了四年,虽然村里人都排挤老板娘说外来户刻薄小气不地道。但其实私底下是嘴硬心软好女人,这些年对小雨总是默默关照着。
"要小心……黄婆子!!!"这是告别前老板娘在小雨耳边叮嘱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招娣带人来马场说,黄婆子是她的新雇主,要领她去黄村家里干活。钱,金凤已经收了,明早就走。
以金凤的贪婪无厌。她能同意给的钱肯定比六百还要多,还有以往,根本让她出村子的,偏偏这回竟然同意她离开到别的地方去打工,不正常?
而这位黄婆子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为什么要专程跑到这来找人干活,还选她去干活?
小雨满腹疑虑,内心充满不安。一路上她偷偷察看着,随在招娣后头走的黄婆子,她们走了已经半个钟了,这会老人喉咙些痒咳了几声,便弯腰随地吐了口黄痰,然后熟练解下腰间金烟杆边走边吞云吐雾的抽了起来。看上去就很典型村头老人模样。
此刻突然间黄婆子一个回头,猛地对上小雨直直探究的目光!老人松垮眼皮覆盖眼珠子发红,透射过来的视线如锋利刀刃势要劈开她的所有隐藏。
惊得小雨心头一震,身体微僵,但庆幸表情没有任何显露,接着很是自然的微笑颔首打了招呼!仿佛刚才只是她无聊的到处张望。
见此状,黄婆子下一秒也冲小雨笑,几道窄深眼尾纹也跟着爆裂开,铺满褐斑颧骨突兀耸立着,皮包骨双颊已经凹陷,鼻影下呲开的嘴角露意味不明的笑意。
忽地风突然大了起来,道路两旁树枝开始张牙舞爪,互相激烈碰撞沙沙作响!那映射老人额头下,那黑郁斑驳树影也被带着扭曲起来,罩着黄婆子笑意森然的五官!仿佛缓慢爬行的人面蜘蛛,让人毛骨悚然!
目睹这现象的小雨脚底像是生了根给定住了,双臂不禁僵直,脸上竭力露出淡定表情,却控制不住恐惧地瞳孔开始放大。
"要小心……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