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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马尔福家的投资 ...

  •   第二百一十四章马尔福家的投资

      “德拉科,我是认真的!你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你们家对于麻瓜世界的矛盾态度是怎么回事。”赫敏有点苦恼地皱了皱眉,拿叉子搅弄着盘子里的奶油酱和贻贝,“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逻辑,你一定是对我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

      对面的男孩正微微笑着,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摆出一副专心致志地观赏她的架势。

      德拉科的眼睛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他正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意象所吸引。

      比如说,她在微风中被吹起的一小缕发丝很漂亮,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散碎的金光。

      比如说,她不服输的眼睛正盯着他,如水温润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似乎想要研究他。

      比如说,她嘴唇的颜色很娇嫩,像是将熟未熟的樱桃,只差一个吻,就会立刻变成最美的色调。

      一定得是非常厉害的画家,才能调出这种颜色来,他依稀恍惚地想。

      一切都显得懒洋洋的。瓦蓝瓦蓝的河流在他们身畔静静流淌,生怕惊扰了他们的惬意时光。

      他们正在罗纳河畔的某家小餐厅的清凉树荫下,在一张铺着红白格子的小桌子边面对面地坐着,刚刚才往肚子里填了点带有烤鳕鱼的墨鱼汁面。

      赫敏用叉子拨弄着水果拼盘里的草莓,问:“德拉科——你在出什么神?”

      那双灰色眼睛,由于光线的缘故,泛着一点抽象的冰蓝色,与河流的颜色相映成趣。他凝视着她,似乎试图在她脸上制造着粉红色,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瞧着他,心中微微苦恼。

      当你见不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惆怅他不在身边,无论做什么都觉得若有所失;可当你见到他了,心里终于安稳下来,打算去想点儿正事的时候,他的眼神和微笑,又让你觉得自己很难专注。

      “(你)很美。”他轻声说,像个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傻瓜。

      他可真不对劲,赫敏想。

      从摩天轮上下来以后他就不对劲,一直用目光缠着她。

      仿佛他眼睛里只有她。倒不是说,她不喜欢他这样亦步亦趋的注视,只是,这也太叫人害羞了!

      这样直勾勾的眼神。他吃每一口食物的时候,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乎在咀嚼她一样。偏偏他眼睛干净澄澈,完全不像是有什么邪念。

      谁会相信,一个耳朵微微泛红的男孩会有什么坏心思呢?当他用那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她时,总是显得他心思很纯粹。

      “哎呀,回答我的问题嘛!”赫敏目光移到桌面的纸巾上,不敢与他对视了。

      她确信,再不想点儿别的事情,她要被他的眼神搞得浑身泛红起来。

      “哦……马尔福家对麻瓜世界的态度,是不是?”德拉科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喝了口气泡水。

      她能提出这样的疑问,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知道,以赫敏旺盛的求知欲和探索心,发现甚至提出这个问题是早晚的事。

      重生而来,当德拉科不再是那个虚荣自大的男孩,只关心“自己是不是世界的中心”的时候,他终于有精力去关注“马尔福家对于麻瓜的态度”这件事了。

      前世,他处理自家麻瓜事务的内容和时间毕竟有限,那时候他心里总想着如何去救父亲,如何去设计一场精妙的谋杀去夺取邓布利多的生命,很难在“马尔福家与麻瓜世界的诡异联系”上多花心思。

      今生,在过去的四年里,他刻意留心着父母在餐桌上的讨论内容,从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提炼出了一点精髓;再结合前世的记忆,他总算对此摸索出了一点门道,并且初步有了一些想法。

      可能这想法至今也不完整、更谈不上成熟。

      但毕竟,对于德拉科来说,也算是有点进展。

      “你今天是跟麻瓜世界杠上了,对不对?你知道,这个问题太大、太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德拉科思忖着说,表情略略有些抗拒。

      他不介意同她分享这件事。

      只是,这里面涉及的内容太广泛、也太黑暗,他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猛烈的轰击。

      “我没打算一下子就搞得很清楚。最起码,试着给我讲一点啊。”赫敏脸上有些天真烂漫的神气,尚且对这个问题背后所潜藏的精神风暴一无所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正在让我拿刀子划开自己,露出丑陋的一面给你看。”德拉科摇了摇头,“这样好的天气、迷人的风光,我们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一会儿,你却一定要在这时候探讨一些影响心情的糟糕话题。”

      “可是,我想更了解你一点,更了解你的家庭一点。”赫敏说,试着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赫敏,你这个残忍的女孩。你知道我拒绝不了你。” 德拉科语气里有些不安,“我答应过要对你坦诚。”

      “没错,理当如此。”她得意洋洋地说。

      “坦诚来说,我很害怕同你讲这些。你知道了以后,说不定会忍不住鄙视马尔福家的。这里面充满着数不尽的算计、狡诈和阴谋。”他叹口气,“你绝不会喜欢听的。”

      赫敏歪着头,目光炯炯地打量了他一眼。他看上去挺担心的,额头都蹙起来了。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那么,我会尽量把你和马尔福家切割开来看,如何?”

      “可是我就是一个马尔福啊,你不能切割开来看。姓氏和血脉,这是谁都切不断的联系。”德拉科提醒她,嘴角露出了点淡淡的自嘲之色。

      “赫敏,你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我毕竟是一个斯莱特林,我永远都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一面,我永远不会变成格兰芬多。至于我的家庭,只能比我更自私自利、更不择手段、更斯莱特林。”

      瞧瞧,他又来了,又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赫敏恼怒地想。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是最讨人喜欢的男孩,虽然有些狡猾,却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

      可他总不肯承认这一点。他总声称自己自私,对他所给出去的善意视而不见!

      德拉科真是别扭极了。他总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觉得自己特别招人烦,赫敏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这股间歇性的、妄自菲薄的劲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有信心。你也给我点儿信心吧,昨天你跟我说你祖父的事,我不是也接受得很好吗?”赫敏拿出自己最诚心诚意的表情,试图劝说他,“我或许不会认同那些理念,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你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德拉科,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事情就算你不讲,也会有别人讲的。我已经听别人讲得够多的了。与其听别人讲,不知虚实,让我心中惶恐不安,不如听你讲。最起码,这中间不会有什么误解,对不对?”

      德拉科悄悄看了她一眼,心中犹豫不决。

      她那样美,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在树荫间洒落的零星光斑下,像朵无知的白色雏菊那样纯洁可爱,似乎世界上一切的阴暗面都与她无关。

      这样明亮的一个人,知道那些肮脏和黑暗以后,还愿意要他吗?

      想着想着,他越发闷闷不乐起来,像一块油盐不进的冰雕那样静止在桌子对面。

      他不想把话题引到深沟里去。

      他的表情让赫敏觉得有点不安。她安静地瞧了他一会儿,最终决定放他一马,打算循序渐进,先在这块冰雕上凿出一个小口子,而不是立刻把这冰雕完整地击碎掉。

      “就讲一点点吧,可以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在麻瓜世界有投资,你们并不排斥在麻瓜世界获取财富。不如今天就讲讲,为什么马尔福家排斥麻瓜,还要偷偷在麻瓜界投资?”她语气一派轻松,微笑着问他。

      “你还真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德拉科忽然有点高兴,微微笑了笑。

      她轻轻地笑了,没有回答,只是用充满爱意的眼睛看着他。

      或许是她的眼神打动了他,又或者,是不久前她在摩天轮上的那番表白,让他多了点底气。

      德拉科下定决心,叹了口气,凝视着她。

      “你要向我保证,假如我说到某个地方,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或者开始讨厌我,一定要告诉我。然后,我们就把这话题停下来。”

      “我保证。”赫敏迅速允诺,坚定地看着他,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赫敏自有想法——她才不会叫停呢!

      她知道,德拉科能打开心扉,准备对她讲这些秘辛,代表着很大的一种信任。

      这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容易。

      她摆出一副真诚的模样,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挖掘一下他。

      她是绝对不会叫停的!

      德拉科思考了一会儿,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几下。

      “如果我要解释这个问题,就首先要解释另一个问题,即马尔福家在巫师界投资的现状。”

      “好吧,解释吧。”赫敏一下子来了精神,目光里满是期待,“我洗耳恭听。”

      “要知道,马尔福家从来不愿意坐吃山空。我父亲当然会想要把家业发扬光大,起码不要让财富缩水。”德拉科慢慢地说,试图从自己思绪纷乱的大脑里找到一点头绪,“然而,近些年,巫师界能顺畅获利的投资项目越来越有限,几乎被越框越死,能够获得收益的新项目寥寥无几。”

      “框死?”赫敏忍不住问,“有这么夸张吗?”

      “巫师世界里,大型的投资项目或者进出口贸易,往往要经过魔法部的许可和审核,他们往往非常保守。”

      他看着她不解的眼神,笑了笑。

      “举个例子,前些天我在奥地利见到的那位商人,阿里·巴什尔,他老早就想向英国出口飞毯,却被英国魔法部以某种似是而非的理由给卡死了。”

      “理由是什么?”

      “明面上的理由是,地毯在禁用魔法物品登记簿上被定义为麻瓜手工艺品。”

      “既然在巫师的法律里,飞毯是不符合许可规则的,被禁用也很正常啊。”赫敏理所当然地说。

      “赫敏,你不能只想着遵守规则。你得清楚一点,规则不是凭空长出来的。规则是人制定的,也是能被人为更改的。”

      “你得想想,是谁制定了这个规则,又为什么要更改这项规则。”德拉科说,“我得交待一个历史背景。在我祖父那个年代,巫师们是可以用飞毯的,我记得他有一条阿克斯明斯特绒头地毯,上面可以坐十二个人。”

      “等等——禁用飞毯是被更改过的规则吗?”赫敏有些惊讶。

      德拉科点点头。

      “我认为,随着一些问题的出现,规则是会被不断完善的。”她思考了一会儿,问:“那项规则的更改,会不会是出于安全的考量——为了降低一张毯子突然出现在麻瓜们头顶的风险?”

      “那么,飞天扫帚又如何解释?骑着它,暴露在麻瓜们头顶的风险依旧存在,甚至更高。”德拉科说,“我得提醒你一句,飞毯是可以被隐形的。”

      赫敏有点不解了。“那么,为什么飞毯会被禁用呢?这东西起码不会像飞路粉一样,沾得人一身煤灰啊。”

      “我对此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在这之后,价格相当便宜的飞路粉就成了家庭旅行必备的东西,家家户户出门都得通过壁炉的飞路网——自然,这是要向魔法部申请和报备的;至于门钥匙这种东西,也要提前向魔法部报备才可以施咒,申请流程相当繁琐,尽管‘门托斯(Portus )’那咒语非常简单。”德拉科的眼睛里闪过淡淡的嘲讽之色,“嗅到权力的味道了吗?”

      “嗅到了一点。”赫敏尽量把这件事往好了想,“他们可能是在加强出行规范方面的管理,是不是?”

      “可能吧。”德拉科短促地笑了一声,没反驳她。

      他又说:“那么,再举个例子。魁地奇世界杯的那个场馆,你还记得吗?”

      “当然啦!那场馆多么宏大壮观啊。我听说,可以容纳十万观众,装十个大教堂都不成问题。”赫敏说,“谁能忘记呢?韦斯莱先生说,魔法部整整筹备了一年之久。”

      “很好,你很善于观察和留意信息点,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素质。”德拉科冲她赞赏地笑了笑,“那么,请你用你聪明的大脑思考几个问题,并且最终回答我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她拿手托着下巴,端详着他。

      “请思考,搭建这样的场馆,需要多少魔法建筑材料?中间涉及多少魔法手段?魔法部的区区五百个工作人员,听起来似乎有很多人。可是,他们要没日没夜地守住场馆周围,施展驱逐麻瓜咒、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变得不可标绘;在此期间,他们还要想方设法地用不同的语言去沟通国际上大大小小的魔法部和魔法组织,以及数不胜数的国际魁地奇球队,解答他们到达英国前的种种疑惑,解决他们到达英国以后因为人生地不熟所面临的种种麻烦事——”

      在女孩越睁越大的眼睛中,他淡淡地问:“现在,问题来了。你认为,搭建场馆这种工程上的事情,会是魔法部部员们亲自动手吗?”

      “喔,我还真没想过这些事情。”赫敏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我猜,应该不会是魔法部部员们亲自来做。”

      德拉科微微颔首,表达赞同。

      他一边端详着她泛着好奇之色的漂亮的眼睛,一边说:“魔法部的部员们对于场馆的搭建只起到监督的作用,他们会挑选合适的承办方去做实际的工作。”

      “好像同麻瓜世界差不多啊。”赫敏说,“我猜,这样世界级的盛会,魔法部有非常充足的预算可以寻找承办方来做这件事。”

      “是啊,你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点。那么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他愉快地说,“只要你参与到场馆的工程里,就会大赚一笔。事实上,我父亲就参与了部分项目的投标。他为此还跟福吉勾肩搭背了好一段时间。他甚至去给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捐钱,给福吉刷了刷去年的政绩,这才中了几个标。”

      “哦——我真没想到这些。”她的表情有些震惊,“所以那时候,你们家能坐到顶层包厢,是因为——”

      “因为我们捐了足够的钱,博得了福吉足够的好感,他才愿意对我们大开方便之门。”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不会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坐到顶层包厢吧?场馆里有十万个观众——顶层包厢才能容纳几个人?”

      “显然不可能。”赫敏小声嘀咕着。

      “那会儿,正是我父亲与福吉关系的蜜月期,拿到顶层包厢的票算是额外的福利——世界杯顶层包厢可是一票难求。即便是魔法部的官员,没有点过硬的关系,有几个能拿到那种好位置?”

      “我都不知道,原来韦斯莱先生的关系这么硬。”赫敏惊异地说。

      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哦,韦斯莱先生或许是挺神通广大,但这不是他拿到顶层包厢的票的唯一理由。那种层级的包厢位置,是权力的极度象征,我恐怕他并不能到达那种被当权者青睐有加的层次。”

      “那么,是为什么呢?”她不服气地问。

      “因为哈利。”德拉科平静地说。

      赫敏惊讶了。“哈利?”

      “对于福吉来说,韦斯莱一家出不出现在顶层包厢不重要。但是,哈利·波特出现在他的顶层包厢很重要。”

      赫敏眨了眨眼,想起了德拉科一以贯之的对于康奈利·福吉的各种阴暗思考。

      “哦,我明白了。”她说,“我猜哈利被他当成是某种吉祥物了,是不是?向国际友人们展现天下太平的终极吉祥物。”

      “很聪明。”德拉科满意地说,“所以韦斯莱先生一早就获得了票,票的数目非常具体。一张不多,一张不少,刚刚够他们家当时所能去参加世界杯的人,再加上一个哈利·波特。”

      他说,“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韦斯莱夫人把世界杯的门票让给你了吗?如果韦斯莱先生真的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没能再多拿到一张票?”

      “我以为,他的关系——”赫敏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理由,却发现她此刻词穷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以他的能力,根本就没办法再找关系多拿到哪怕任何一张顶层包厢的票了。那个关系是虚假的。真正让那个关系得以运行的人是福吉,而福吉并没有兴趣去包揽所有罗恩的朋友的门票,你懂吗?”

      “是啊,没错。”赫敏艰难地说,“这么一想,好像一切都变得更加合理了。我真得再去好好感谢一下韦斯莱夫人。”

      德拉科对她微微笑了笑。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马尔福家与韦斯莱家的长辈们闹得不可开交,德拉科还是愿意偶尔放手,让她与韦斯莱家接触接触的。

      即便韦斯莱夫人不喜欢马尔福这个姓氏,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条小毒蛇那样警惕,他也没什么立场让赫敏远离他们。

      毕竟,他们似乎是拿出了几分真心在对待她的。

      “可是,为什么福吉不直接把票给哈利和西里斯呢,这不是更加直接吗?”

      “这只是我的猜想——我认为西里斯那时候压根儿就不想搭理福吉。”德拉科说,“我猜想,福吉是希望西里斯出现在那个包厢里的。西里斯出狱后,一直都有一些声音在质疑当年的判决过程不够合理化,我猜福吉作为魔法部部长,因此也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他若有所思地说,“假如西里斯愿意坐在那个包厢里,坐在福吉身边,就意味着,西里斯作为一个忍辱负重的反转式英雄,是谅解他的,是愿意站在他那一方的,是支持他的政权的,他并没有因为过去的牢狱之灾而迁怒于福吉。”

      “可是西里斯不愿意这么做。”赫敏直白地说。

      “是啊,他是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对自己过去所受的折辱一笑置之?”德拉科心有戚戚焉地说,“曾经那些粗暴的对待,那些大肆的诬蔑性宣传,那些冷嘲热讽和落井下石,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对此完全释怀的。”

      赫敏盯着他逐渐泛起悲哀神色的脸,心里忽然有点儿迷茫。

      他似乎对于西里斯的处境表现出了某种难得一见的感同身受的表情。

      甚至于,某一瞬间,他让她感受到,他似乎曾经因此饱受苦难过。

      “德拉科,你还好吗?”她轻声问,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德拉科被她担忧的目光所唤醒了。

      他忙收敛起脸上的凝重神色,换上了轻松的表情。

      “我没事。”他说,“继续说下去吧。”

      她望着他迅速挥去阴霾的脸,迟疑地说:“所以——西里斯压根儿没有去观看世界杯。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更是因为他的骄傲让他无法出现在福吉身边。”

      “我猜想就是那时候起,福吉对西里斯就有点儿意见了。”德拉科淡淡地说,“福吉碰了壁,就只能迂回行事,看看能不能把哈利不动声色地请过来。这时候,我们这位对政治敏锐度不太够的韦斯莱先生就派上了大用场。他显然不会拒绝顶层包厢的门票,更不会拒绝邀请自己儿子最好的朋友。”

      “难道西里斯没有觉察到不对劲儿吗?他没有拒绝哈利去参加啊。”赫敏纳闷地说。

      “他自己可以不去,可是他难以要求自己热爱魁地奇的教子不去。”德拉科说,“这是两码事。他大概不想过早地把这些背后的弯弯绕告诉哈利。他大概不希望剥夺哈利同朋友们享受世界杯赛事的快乐。”

      “西里斯真的很爱哈利,是不是?”她小声说:“哦,天呐,我都没想过,一张门票背后,还有这些弯弯绕。”

      “那根本不是一张门票,而是一张支持福吉的闪电形的赞同票。”德拉科说,“一张来自打败了黑魔王的大难不死的男孩的支持票。”

      “德拉科·马尔福,你震撼了我的三观。”赫敏悻悻地说。

      “我的荣幸。”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赫敏沉默了。她用叉子愤愤地叉起盘子中的蓝莓来。

      “等等,我们不是在讨论马尔福家在巫师界投资的现状吗?”折磨了几颗蓝莓以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你都把话题给我带到哪里去了?”

      “哦,被你发现了。”德拉科冲她得意地挑挑眉,“你还是很警惕的嘛。”

      “给我把话题扯回来,你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所以,马尔福家承担了场馆的建设工作——由于捐款这样的理由?”

      少年对她耸耸肩。

      赫敏皱起眉头,问:“那投标还有什么意义?这种事情不是要看企划书吗?看看哪家给出的方案最好,不是吗?怎么能就这样儿戏——”

      “一向如此,赚钱之前首先得给出足够的利益。所谓双赢。况且,说实话,各个家族拿出的企划大同小异,承办水平相差无几。”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对自己父亲手腕的佩服之意,“我父亲能找到捷径,已经算是手腕灵活了。”

      赫敏的表情变得非常不认同。

      德拉科端详着她,觉得她这样的表情有些危险——似乎是生气的前兆——他赶忙多解释了几句。

      “我们只占了工程的一小部分,大头不在马尔福家。很大一部分都被福吉的小舅子拿走了,他可纯纯是个草包。”

      “草包?”

      “他的草包小舅子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替福吉背后的利益集团当代言人。我父亲虽然对此不太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要对福吉亲亲热热的。”

      赫敏的表情又开始惊讶了。

      “这完全不是公平竞争啊。这对其他那些好好准备的、诚实的人不公平。”她不忿地说,“未免过于——”

      “这是巫师世界的现实。权力与财富的媾和嘛。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实力先掏钱,再赚钱。贫穷与富有之间的距离因此越拉越大。”德拉科懒洋洋地说。

      赫敏紧皱着眉头,默不作声,丧气地瞧了一会儿波光粼粼的罗纳河。

      这下,连瓦蓝的河水都没什么吸引力了,她脑子里全是权钱交易和腐败分子。

      “还想听吗——这就受不了了?”德拉科看着自己女朋友垂头丧气的模样,忽然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她还这样年轻,或许不该过早地去思考这些阴暗的东西。

      这些事情背后的弯弯绕并不光明,就连德拉科自己也花了很久才认清楚、想明白,并且捏着鼻子去接受现实。

      “再说点吧,说点更糟糕的。”赫敏转过脸来,气鼓鼓地瞪着他,“我宁愿痛苦地清醒着。”

      “好样儿的姑娘。”德拉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他喜欢她这样不服气的表情,他一直喜欢。

      他喜欢她虽然世界观崩塌,却强撑着要了解更多的样子。

      “以现状来看,在巫师世界,仅凭‘诚实公正’是找不到多少好机会的。比如,我们此前提到的飞毯,随意就能被人为修改的规则挡住入口,不是吗?”

      他试图用上点轻松的语气,试图让她不那么气愤。“况且,你看,即便我父亲一直在魔法部里钻营,也不能百分之百地拿到自己看好的项目。不仅仅是场馆修建这样的工程,巫师贸易的领域也同样如此。”

      “为什么呢?”她又提起了兴趣,“这又不需要投标。”

      “你忘了?还有审批这件事。”他冷静地说,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魔法部小小的一个审批,意义重大。特别是在国际贸易方面,我们需要英国魔法部的背书和保护。否则,在货物流转其他国家或者地区魔法部的过程中,他们说不定会以各种理由扣留你的货物。”

      赫敏已经开始揉太阳穴了。

      “是啊,没错,他们当然会这么做。”她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说。

      “你能想象吗?假如没有魔法部之间的对接,一些对时效性要求特别高的珍贵魔药材料,可能会因为在某地关卡扣留过长而丧失药性甚至更糟吗?”

      “能糟到什么地步呢?”

      他懒散地说:“比如火灰蛇卵这种东西,你知道有多少次它们因为扣留时间过长而丧失冰冻咒的效果,继而在几分钟之内点燃存放它们的木箱,最终化成一堆灰烬吗?”

      “好吧,我理解了。然而,审批有那么麻烦吗?”赫敏迷惑地说,“我总觉得韦斯莱先生做事的效率挺高的,一有什么事情,他就立刻冲去做了。”

      “我得客观地评价一句,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的作风还不够官僚。”德拉科用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说,“韦斯莱先生的力气没用对地方,所以才总是升不上去。他把那些能够提拔他的人得罪了个七七八八,又特别喜欢跟那些对他仕途毫无帮助的人交朋友。”

      他看了一眼赫敏,发现她脸色有点凝重,连忙提醒她。“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基本事实,你可不能对我生气。”

      “我知道。我没有对你生气。”赫敏撅着嘴说。

      她忽然想起来,韦斯莱夫人也曾经隐晦地抱怨韦斯莱先生“不得上司重视”这回事。某种程度上,德拉科的话可能揭露了实情。

      “审批,是极其具备‘灵活性’的一个工作环节。它往往不涉及那类突发的事件,不需要像韦斯莱先生那样需要及时处理。”德拉科淡淡地说,似乎这事情很司空见惯一样,“这意味着,中间的可操作性太大了。同样的一类审批,快的时候,半天就通过了;慢的时候,等上一年都毫无水花。”

      他饶有兴趣地问赫敏:“你能想通这其中的关窍吗?”

      “不会又跟什么利益集团有关系吧?”赫敏苦恼地问。

      她并不想把这话说出口,然而她不得不考虑这样的可能性。

      “没错,聪明的女孩,你在这方面倒是挺敏锐的嘛。”德拉科轻声笑了,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她,“在做巫师贸易的路上,你不免会动了别人的蛋糕。假如负责审批的那位魔法部部员,他背后的利益集团也在做与我父亲同样的生意,你觉得,他们乐意让我父亲平白无故分一杯羹吗?”

      他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讥诮。“只要卡住一个小小的审批文件,所有前期的筹备和投入就全部白费。”

      “哦,不至于这样吧——”她干巴巴地说。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我父亲吃过亏——他也曾有不少好点子,大多数都是因为类似的理由胎死腹中。在这种情况下,你能怎么办呢?”德拉科轻描淡写地说,“只能试着加入那些利益集团,否则什么都做不成,简直寸步难行。”

      “这简直是我听到的最丑恶的事情了,而且悲哀。”赫敏皱起眉头来,她质问道,“就没有什么人监督吗?他的上级部门不管管吗?没有监察部门吗?最起码,你们可以跟魔法部部长反映呀,你父亲不是跟他很熟悉吗?”

      “哎呀,这就生气了?笑一笑,乖女孩。你要是生他们的气,恐怕三天三夜都生不完。”德拉科忍俊不禁,试图哄劝她。

      赫敏没听进去多少劝,还是蹙着眉头。

      “那你倒是再解释解释——”

      “魔法部部长背后也有利益集团,你忘了吗?焉知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有时候,不同的利益集团之间也有勾连。总而言之,官商勾结,自上而下,蔚然成风。”德拉科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烂到骨子里了。”

      “天呐!如果换个魔法部部长呢?会好一点吗?”赫敏又揉起太阳穴来了。

      “那不过是另一个利益集团的崛起而已。”德拉科面无表情地说,“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记住我这句话。”

      赫敏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她尖锐地问:“所以,你父亲选择追随利益,与他们沆瀣一气?即使他也曾经遭遇过不公正的对待?”

      “没错,他选择沆瀣一气,与福吉做朋友,这样对他来说,最容易获利。”少年坦诚地说,“马尔福家的理念从来不是站在台前经受风险,也不想妄图做改变世界的那个人,只想因势而动,保全自家的地位、财富和荣耀。他做了任何一个马尔福会做的事,仅此而已。”

      德拉科的神色很淡然。“但我猜想,我父亲内心也是不满的。他也曾有过低谷期,现在不过是熬过来了而已;跟那些利益集团博弈也从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她无法理解地问:“既然不满,就不能换条路吗?非得做这种巫师贸易不可吗?”

      “巫师界能赚钱的领域不多,不能跟麻瓜世界比。”他理所当然地说,“巫师界的一些固定行业的发展前景已经被堵死了;有些行业,很多年都没什么创新了;只有贸易一途,还能有点出路。”

      “怎么会呢?”赫敏疑惑地说,“对角巷不是很繁荣吗?还有霍格莫德村——”

      “那是表面的繁荣。你不妨认真想想,那些店铺都是多少年前开的老店了?除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坊,你有见过第二家新开的店铺吗?”

      “喔。”她反应过来了,“似乎还真是——”

      德拉科脸上浮现出厌倦之色。“奥利凡德魔杖店已经经营几百年了,全英国的巫师买魔杖都只来这一家店。还有丽痕书店,多年以来,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只来这一家店买书。飞路嘭是唯一一家生产飞路粉的公司。古灵阁是唯一一家巫师银行。还用我再给你列举一些吗?”

      “你的意思是,垄断?”赫敏记起了一些麻瓜经济学书籍上的词汇。

      “没错,这个词用得好。完完全全被垄断了。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讨论过的知识壁垒问题吗?”他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观察她有没有想要哭的迹象。

      赫敏板着脸点点头——所幸她没有再被气哭——德拉科松了口气。

      他急急忙忙地说,“知识壁垒下,有一些家族绝学的东西,是口耳相传、没办法复制的。有一些原本天才的想法,没有门路,是无法被巫师所知晓或被普及的。在这种学术交流受到严重阻碍的情况下,创新很难。”

      赫敏皱了皱鼻子,发现他说得不无道理。

      “比如说魔药,很多年都没有出过什么轰动巫师界的创新了,不是吗?”

      “胡说,我注意到你和斯内普教授一起合作的那个改良魔药了——杂志上都报道疯了。”她反驳道,“这还不算轰动吗?”

      “也许算吧。”德拉科提醒她,“可是你要考虑一下斯内普教授是多么难得一见的魔药大师,我前期又耗费了多少珍稀的魔药材料去验证那些材料配比。你不会以为所有巫师都可以不计成本地去做这件事吧?说到底,这是才华和资本的深度结合。”

      他继续说,“改良魔药研制出来后,你还得有资历、有门路、有足够大的面子,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学术圈其他魔药大师们的关注,让他们有兴趣对这项改良魔药配方进行复刻和验证,获得他们对这改良配方的公开支持和认可。否则,《实用魔药大师》这种魔药领域里最具权威性的杂志,怎么能如此笃定地去推崇它?”

      “我以为投稿就可以了——”赫敏艰难地说。

      “是啊,你可以试试。”德拉科嘲讽一笑,“难道没有其他被研究出来的魔药改良配方投稿《实用魔药大师》吗?我不相信。我想,那些没有知名魔药大师背书的配方,它们大概会被积压在魔药大师们和魔药杂志的案头吃灰。你不会以为,那些魔药大师会那么有钱有闲,可以耗费自己的珍贵材料去验证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巫师所提供的稀奇古怪的各类配方吧?”

      “显然——不是。”赫敏嘟囔着说。

      “还有一些非家族绝学可做的领域,壁垒或许没有那么大——可它们早已被其他的纯血巫师家族捷足先登,垄断了整个行业,并且不希望别人掺一脚。我的一位祖先布鲁特斯·马尔福,曾经做过《巫师之战》这本杂志的编辑,那时候他想凭这个编辑身份打进出版行业内部的圈子,获取舆论上的话语权。”德拉科说。

      “你们还做过这种尝试?”赫敏神色惊奇,“新闻出版行业?我可真不敢相信。”

      “我得承认,那杂志并不十分光彩——你可能会很痛恨那本杂志——那是一本反麻瓜的杂志。他把那杂志当成获取权力的跳板,为了符合杂志调性,说了很多激进的话。”

      “我能说我对此并不表示非常惊讶吗?”赫敏撅着嘴,固执地说,“总而言之,那些言论又不是你说的。”

      德拉科从她的固执表情中获得了一丝慰藉,于是他继续说下去了。

      “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实际上,他并不想一直做那种不入流的花边新闻或者搞血统对立,也曾想过站在权力中心以后,就正正经经做点有思想深度的东西,甚至引导舆论。”

      他轻飘飘地说,“然而,他花了很多年才发现,有最终话语权的从来不是主编,而是背后的股东——某些纯血巫师家族。”

      “这应该不是个例吧?”赫敏不抱希望地问。

      “当然不是个例。比如现在,受众最广的《预言家日报》背后就站着某些纯血巫师家族,这些纯血巫师家族又往往与魔法部的某些势力息息相关,那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舆论引导和思维垄断了。”

      “我已经有点混乱了。”赫敏觉得有些闹心,“这是不是相当于,某种程度上,某些纯血巫师家族能够影响预言家日报的风向,进而影响整个巫师界的舆论呢?”

      “大致上是这样的。我喜欢你的逻辑性思维。”德拉科又忍不住用那种欣赏的眼光看她了。

      虽然赫敏现在有点困扰,也不免因为他的目光而感到一点被认同的快乐。

      赫敏深深吐了一口气,斗志昂扬说:“是啊,丽塔·斯基特那会儿,我就隐隐有怀疑了,她能跟福吉搭上线,必须得有接近他的渠道啊。”

      德拉科点点头,表示认同。

      “担任魔法部部长的人或许会发生变化,背后的利益集团或许会因为权力的更迭而此起彼伏、此消彼长,不变的是,他们永远都是纯血巫师世家们所组成的联盟中的一员。”

      他继续发散某些黑暗的思维。“世家们彼此之间有利益纠葛和竞争,但有一点共通之处——他们永远拥护纯血理念。你不觉得,这同魔法部的态度以及预言家日报的态度,如出一辙吗?”

      赫敏又笑不出来了。

      “我不认为魔法部拥护纯血理念。福吉在这方面的态度似乎挺公平的。”

      “那是在表面上。”德拉科淡淡地说,“假如有机会的话,你不妨再观察观察,往深了想想。说不定,你会逐渐注意到一些小细节的。”

      赫敏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撕桌子上的纸巾了,看起来非常烦恼。

      “总而言之,马尔福家内心如何看待麻瓜并不重要,马尔福家是否私下投资麻瓜世界也不重要。”德拉科端详着她,慢慢地说,“重要的是,必须在表面上摆出一副坚决拥护《巫师保密法》的样子,坚决地加入到纯血巫师世家联盟的阵营,才能保有自己的地位和财富。”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郁闷。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讲下去了——他今天是不是讲得有点儿多了?

      “你不会改主意了吧?”他给她倒了点桃子汁,用惴惴不安的语气问,“不会被我说的话给吓跑了吧?离开巫师界什么的?”

      “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些震惊。”她倔强地说,若有所思地啜饮着那杯果汁,“你继续说吧。”

      “好吧,如果你不想再听下去,觉得对我生气了,随时得告诉我。”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表情还算冷静,就继续说下去了。

      “马尔福家从来都不排斥在麻瓜界获取财富,可是却必须表现出一副‘排斥麻瓜’的样子。因为‘排斥麻瓜’符合当前魔法部背后的利益集团的调性。我们终究是巫师,是需要生活在巫师世界的,不能活成孤岛。想要在巫师世界过得好,就只能追随权威——魔法部以及其背后的利益集团——拥护纯血巫师世家们所遵从的理念。”

      赫敏瞪着他,表情似乎又有点儿想要炸毛了。

      为了保命,德拉科立刻加了一句。

      “不过,在《巫师保密法》颁布以前,马尔福家当时的家主是激烈反对这一法规的。”

      “还曾经这样过?”赫敏濒临炸毛的状态立刻转换成了一种惊讶表情,“你们还曾经激烈反对过?”

      “是啊,在很早以前,马尔福家与麻瓜贵族和皇室交往甚密,我们家现在所居住的庄园是麻瓜皇室赠予的。”德拉科微笑着对她说,“事实上,我的祖先曾经与麻瓜通过婚姻。”

      “与麻瓜通婚——甚至不是麻瓜种?”她敏锐地抓住了这词汇之间的微妙区别,睁大了眼睛看他。

      “是的,完完全全的麻瓜。”德拉科定定地看她。

      这会儿,她惊讶的表情挺讨人喜欢的。似乎脸上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难想象。”赫敏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

      他们两个好像都在忍不住微笑,虽然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想听吗?”对视了一会儿,他问她。

      “想。”她盯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我还没听够呢。”

      “翻翻我们家那张冗长的家谱,你会发现很多有趣的有关麻瓜的故事。然而,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祖先反对《巫师保密法》无效。”

      德拉科慢慢组织着语言,试图能让她理解马尔福家的思考逻辑。

      “《巫师保密法》执行后,马尔福家的理念与魔法部以及背后的纯血巫师集团相悖,逐渐举步维艰。如果再反对下去,马尔福家就只能被他们给边缘化了。这对于马尔福家来说不是好事——这是违背家族利益的。”

      “所以你们就转向了?”

      “是啊,马尔福家只能仓皇转向,甚至为了证明自己,变成了最激进的那派纯血主义拥护者,力图尽快融入巫师界的利益集团联盟;并且,为了避嫌,对外宣称放弃麻瓜资产。”

      “实际上呢?”赫敏打量着他,“我才不信你们家会放弃。”

      “是啊,你很了解一个马尔福,是不是?”德拉科欣慰地瞧着她说,“实际上,我们快速地隐藏了我们遍布麻瓜界的投资。”

      “这么说,你们家对于麻瓜世界是很留恋的。难道,马尔福家并不排斥麻瓜?你的父母是假装的吗?”赫敏问。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马尔福家排斥麻瓜,还要偷偷在麻瓜界投资——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前半个问题了,马尔福家原本的确不排斥麻瓜。马尔福家的根本理念同‘是不是麻瓜’没关系,从来就只有‘利益’。”

      德拉科决定干脆把话说得直白一点,看看她会不会被吓到。“我不能说我的父母和我的某些祖先们是假装排斥麻瓜。当‘排斥麻瓜’符合当下马尔福家的利益,他们就选择去排斥了。你不觉得,比起假装排斥,真心排斥反而活得更容易些吗?”

      他淡淡地说,“如果说,一开始的家主是为了利益而表演,经过了几百年的传承后,马尔福家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真正的激进者了。马尔福家已经很多年没考虑过这件事情本身的正误,仅凭‘家族利益’这一条,就毫不犹豫地延续祖先留存的理念,诚心诚意地去排斥麻瓜了。”

      赫敏扬起了眉毛,没展示出什么害怕的表情。

      她评价说:“最高形式的欺骗就是欺骗自己。不难理解,这样活得更容易。”

      “是啊,短期来看,确实容易。然而长期来看,并非如此。我们家现在有点过于迷信某些理念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是,我们家现在同魔法部的某些势力绑定得过于紧密,我父母则沉迷于福吉所开的方便之门。”德拉科面无表情地说,“他们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以至于变得有些傲慢自大、目光短浅。”

      听到此处,赫敏有点哭笑不得。

      “德拉科,我发现,你对自己家以及对你父母长辈的评价,还真是有点不留情面。”

      “你以为,我对所有人都会坦诚到近乎残忍地说出这些话来吗?这些评价,我只会告诉你。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诚意。”德拉科尽量保持冷静,但他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自我厌恶的表情。

      “谢谢你的坦诚——这对我来说很珍贵。”赫敏小声说,忽然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能近乎自伤地说出这番话来,心里肯定不好受,她想。

      德拉科回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害怕那里面闪烁出退缩之意来。

      然而她的眼睛里没有退缩。她用手握得他更紧了。

      于是他从她的握力中寻觅到了一丝勇气,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所以,你看,我要转变他们的思想,绝非一日之功。这件事绝不容易。况且,我父亲还曾做过食死徒,他对于黑魔王的畏惧之心尚存,又过于相信自己在权力之间的博弈能力,加上他对于纯血理念的坚决拥护——”

      “哦,德拉科——”她轻声说,眼睛里泛出些担忧来。

      他望着她的眼睛,心中苦涩。“他们所拥护和支持的事情,完全与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背道而驰。最难的是,他们比我还要骄傲、还要执拗、还要自有想法。我不得不慎之又慎,试探再试探,一边要让他们逐渐理解我在做的事,一边又不能完全把事情对他们坦诚相告,以免他们知道太多,反而会来对我们的事情搞破坏。”

      赫敏看着他忧愁的脸,小声对他说:“我早就知道你压力很大,只是没想到,你面临着这样复杂的局面。你——这个暑假,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她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那种挣扎和厌恶。

      要否定自己的父母,要推翻自己的家族传承,要努力去试着改变,还要抵抗黑魔王——德拉科似乎把很多重压都默默地放在心上,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喘得过气来的。

      他看着她专注凝视着他的眸子,觉得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他决定说点轻松的话题。

      “不用太沮丧。我相信,如果现在魔法部颁布《亲厚麻瓜法》,我父母挣扎一番以后,转向估计也会很快。他们的嗅觉一向敏锐。”他挣扎着微笑起来,用轻松的语气说,“一切都为了利益,一切都可以视为投资,一切都是一门生意。”

      “我想,我对他们的态度有了一点初步了解——利益至上,对不对?”赫敏问。

      “没错,你概括得很精准——利益至上。”

      此刻,德拉科的微笑里掺杂了几分真心实意。“赫敏,你现在已经了解了马尔福家的精髓。”

      这可是只有一个马尔福才能有资格去了解的精髓啊。

      赫敏瞧着他诚恳又得意的表情,满脸问号。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偷偷在麻瓜界投资?为什么马尔福家对麻瓜的财富这样执着?为什么你们会那么有危机感,绞尽脑汁地去争取巫师世界的财富还不够,甚至不惜冒着违反《巫师保密法》的风险去麻瓜世界赚钱?”

      她不解极了。“你们不是一向厌恶风险的吗?这难道不是一个最大的风险?万一被发现,那些纯血巫师们岂不是要排斥你们了?为什么摆出一副‘不赚这些钱就相当于要破产’的样子?”

      德拉科对她笑了笑,他的欣赏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赫敏,你真的很聪明。你的话几乎言明了事实,这是许多巫师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看透的真相。”

      “我说了什么?我自己都还没搞明白。”赫敏有些困惑,她不知道自己当不当得起他的欣赏。

      “有一件事,我怕我告诉你以后,你会鄙视我的。最起码,你会鄙视马尔福家。我相信你会鄙视我们家到底。我对此无话可说。这是马尔福家的某种生财之道,不足为外人道也。”德拉科说,打量着她,“你还有承受能力吗?”

      “你尽管说,我能承受。”赫敏扬着头看他,硬气地说。

      “你还记得我二年级的时候,帮你去跟古灵阁的妖精们换麻瓜货币吗?”德拉科嘴角微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当然了,我爸爸妈妈回家的时候,还赞扬了你一通。”赫敏语气里带了一丝热情,“他们那个时候就对你的印象很好了。”

      “很高兴知道这些。”德拉科又微笑了。

      她的热情态度让他觉得,试试看告诉她,也许没什么关系。

      “不妨猜猜看,为什么我一个纯血巫师小小年纪就会懂得换麻瓜货币?为什么我会对他们的兑换汇率如此熟悉?”德拉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或者说,猜猜看,古灵阁收到的大多数的麻瓜货币,都是来源于哪个姓氏?”

      “马尔福?”赫敏不确定地问。

      德拉科轻声笑了。

      他满意地抚摸着她柔滑的手腕,向她投去一个肯定的表情。

      “古灵阁收到的九成的麻瓜货币都是来自马尔福家的——虽然妖精们并不知情。我们会采取一些手段,laundry the money(把钱洗白),洗得比古灵阁的墙还要白。”他说,眼神里有些狡猾的成色。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件事。你们家的金加隆还不够多吗?你们在巫师世界的贸易都赔本了吗?”赫敏有些迷茫。

      他们一直在用麻瓜货币换金加隆——窘迫到如此地步了吗?

      “没有,巫师世界的贸易一直是在赚钱的。我父亲这些年做得很好。”德拉科轻轻说,“只不过,市场有限,需求有限,加之巫师界固步自封太久了,他们看不到一个变化——”

      临近黄昏,太阳正在逐渐退场,它由蜜柑色的绸缎变成了赤丹的薄纱。

      这时候,储物包里有了一点动静。

      德拉科往里看了一眼,发现祖父给他的双面镜正在闪耀。

      上面浮现了“Back now, we need to leave.(立刻回来,我们要走了。)”的字样。

      看来,祖父要带他离开Avignon,而且还很着急。

      这太突然了。

      “我得离开这里了,赫敏。祖父要带我走,他一定是有急事。”德拉科皱了皱眉。

      他匆匆把一堆麻瓜货币夹在账单本里,交给了路过的侍者,顺手向那侍者借了一支笔,在一张干净的纸巾上写下了几个词。

      他一边笔走龙蛇地写,一边对还没反应过来的赫敏说:“我其实有点羞于承认这件事。这并不光彩。给你几个关键词,你好好想想。以你的聪明才智,你终究会想明白的。”

      话毕,他将纸巾对折起来,走到了她身边。

      “你的意思是,你就要离开这里了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赫敏不安极了。

      猝然的离别让她慌了手脚,她不由地也跟着站起身来,被闪电般的失落情绪所击中了。

      这下子,她终于感到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在这珍贵的相处时间里,讨论这样严峻的话题呢?

      现在,他就要走了。这样突然,这样猝不及防。

      她猛地扑到他怀里去,小声在他脖颈处说:“可是,我有点舍不得你。”

      他回搂着她,深嗅了一口她的香气,心中同样万分不舍。

      这时候,赫敏感觉到他把那张纸巾轻柔地放在自己手里。

      她听到他叹了口气,对她说:“赫敏,我也舍不得你,我会想办法再见你的。在下次见到我之前,当你想我的时候,试着完成这个家庭作业吧。”

      “我会的。”她小声说。

      “千万别因为这作业的答案而讨厌我,千万别。”德拉科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的。我会一直喜欢你的。”赫敏抬头望进他的灰眸,轻轻给了他一个吻。

      他对她苍白地、充满爱意地笑了笑,猛地回吻了她,直吻得她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没法送你回住处了。注意安全。下次见。”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恋慕地吻了吻她的头发,继而对她笑了笑,转头跑进了夕阳的余晖里。

      她被吻得腿软脚软,滑落到椅子上,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

      只剩下晚霞留恋罗纳河的倩影,依旧在她的面前闪耀。

      如同做梦一般,他骤然来临;又如同做梦一般,他倏然离去。

      这一刻,她已然开始想念他了。

      想他的时候,就完成他留给她的家庭作业。

      她叹了口气,打开手中的纸巾,上面只有三个词汇:“汇率”、“黄金”、“锚定”。

      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怔怔地看着这几个词,陷入了沉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4章 马尔福家的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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