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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虚虚实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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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之下,两个士兵守在藏书阁外,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树上的蝉,待数得没劲了,便开始小声闲聊。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觉得了,里面那位大人的行为就很不对劲。一天什么事儿也没干,就往这儿跑。俺都搞不明白俺们到底是来巫山做什么的?”
“我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几天其他兄弟有些古怪?”
“俺倒是没发现,可能是水土不服吧!毕竟这儿和京城差别可大了。不过,你管那些作甚。”
“唉,也是。”
这时候,一个士兵急冲冲地跑过来,看到藏书阁大门紧闭,便知自己跑了个空,只得垂头丧气地哀叹一声。
“大人进去多久了?”他面色不安地问道,这件事决定了他得在外面等多久。
“我算算……大概两个时辰了吧,应该快出来了。”
“看来只得等一会儿了。”士兵眉头皱了皱,又叹一声。那位大人特意交代过,不准任何人进阁打扰他,哪怕是有天大的事要禀报,也只能在外面候着。
他抬头望向藏书阁朱红的大门,心头不由冒出疑问。
那位大人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呢?
……
藏书阁中,谢潮生手持烛台,独自一人穿行在阁楼中。
他随手抽出一本药籍,翻了几页发现并非自己想要的,直接往后一甩,丢在地上。一路走来,被丢弃的书籍铺了满地,如同层层叠叠的土黄地毯,从入门处延伸到谢潮生的脚下。
烛火摇曳,在昏暗之中映照在谢潮生漆黑的瞳仁中,那里似乎酝酿着躁动的欲望。
继围困巫山后,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这些日子他几乎一直待在藏经阁,偶尔会抽出时间去吊脚楼巡视一圈,顺便再去地下密室看一眼白岭烟。
白照雪已被关得十分不耐烦,而白岭烟看上去却一如往常,即使身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也依旧波澜不惊。另外,密室门口的侍卫似乎换了人,他只当是轮班看守,便没有太过在意。
只不过,以往常在白岭烟身边的那位侍从却迟迟没有现身,这一点倒是让他觉得意外。
想到此,谢潮生微微蹙了蹙眉,难不成那人已经离开巫山了?
不过这些事情对他而言,都没有找到噬心蛊的制作方法重要。
他偷来的噬心蛊终究是有限的。三分之一交给了皇上,三分之一用在了周松暝身上,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他深谙坐食山空的道理,所以必须要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
能让人迷失心神,惟命是从的蛊毒,被困囿在巫山这弹丸之地,未免太过可惜了。而如果到了他手上,他会让此蛊毒发挥更大的作用。
谢潮生的手拂过卷卷藏书,内心越发地焦躁。他的这份野心,只如同空中悬石,迟迟落不到任何一卷书册上。
他在藏书阁中已经待了许久,始终没有找到与噬心蛊相关的药籍。莫非这种奇蛊的制法并没有被记录在册?
他双眉一凝,眸色转冷,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继续在这儿寻书也是徒劳,得去逼问一番白照雪或者白岭烟才行,无论用什么手段……
烛火快要燃尽了,连带着谢潮生眼中跳跃的微光渐渐熄灭,他在两侧高大的书架之中缓缓转身,笼在他身上的那抹昏黄寸寸褪去,恍如扮成佛陀的修罗恶鬼,此刻卸下了袈裟,在慢慢到来的黑暗中撕碎伪装,展露真容。
谢潮生朝阁门走去,毫不怜惜地踩过地上的书卷,如同踏过粒粒廉价的尘土,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藏书阁。
朱红的阁门徐徐打开,坐在门外苦熬烈阳,等候已久的士兵登时跳了起来,一扫先前的愁闷,赶紧跑过来躬身施礼。
“大人,巫山宗主说是有要事找您。”
“是么?”谢潮生挑了挑眉,这么多天来白照雪都没说过要找他,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这么一出。
谢潮生仰头睨了一眼书房的位置,淡声道:“我知道了。”
……
书房,白照雪面色肃然地正坐在木椅上,高高的案桌正好挡住了她胸口以下的部位。她听见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身子不由紧张地微微一颤,又赶紧深呼吸两口恢复镇静。
“听说宗主您找在下?”
谢潮生走到案桌前,声音恭敬,脸上挂好了一贯的温和笑容,有意朝着白照雪拱手抱拳,弯腰行礼。
白照雪盯着他这副故作谦恭的模样,顿觉有些恶心反胃,她细眉一蹙,又迅速敛去眉目间的厌烦之情,微微颔首。
“是。”
“请问宗主有何事交代?”谢潮生笑眯眯地道,看着白照雪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稚童。
末了他又补一句:“莫非是被困在书房太过无聊,想讨个泥玩偶来?”
听着这番调侃,白照雪恨得直咬牙,心中的厌恶更添一层,暗暗想着,眼前这虚伪小人招人厌的程度不比当初的白卿云差。
她默了半晌,按捺下立马冲出去把谢潮生狠揍一顿的想法,沉声开口:“我找你,是想问问,你可知道岐州蛊人暴乱一事?”
谢潮生一愣,不知白照雪怎么会突然提及这件事。
“此事在下当然知道。在下听闻当时无论是豪绅达官,还是岐州百姓,都突然着了魔似的,打人毁物,无恶不作。后来多亏圣上派兵救助,才将此事平息。”
听到最后,白照雪不由瞪大了眼,这谢潮生别的不说,颠倒是非,胡编乱造倒是有一手。
她抿抿唇,不理会谢潮生口中的一通虚言,继续发问:“那你可知,岐州蛊人中的是何种蛊毒吗?”
谢潮生微微敛眉,摇了摇头,这件事他的确不知,也一直好奇。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吧!”白照雪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藏在案桌下的双手拨动琴弦,奏出泠泠琴声,紧接着弦音由缓转急,恍如高山飞瀑直冲而下!
霎时间,无数丹枫蝶从四面八方涌来,如赤红的浪潮,携着吞天换日之势,向谢潮生霍地扑去。
谢潮生立在红蝶之中岿然不动,戏谑嘲弄从玄暗的双眸中慢慢消失,继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目光穿过翻飞的红蝶,直勾勾地凝着白照雪。
“白宗主,您这是做什么?”
白照雪轻哼一声:“没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当时岐州蛊人所中的蛊毒,就是这红蝶的蝶毒!谢公子要是好奇发狂的滋味,我不介意让你领教一番。”
白照雪嘴上语气笃定,但其实她隐瞒了一点,致人发狂的蛊毒并非是由普通的丹枫蝶制成,而是用以人血喂养的丹枫蝶。不过这一点,谢潮生绝对不知道。
谢潮生冷眼打量了一圈围在自己周身的“毒蝶”,眸中的寒意寸寸加深。
“那白宗主是否知道,在下是靖阳公主纳的驸马。要是在下因为中了蛊毒而发狂,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敢问白宗主承不承担得起这个代价?”
他语气平淡无波,又含着一分阴冷,如冬日江面上缓缓涌动的寒潮,发出沉闷的潮浪声。
“呵,那些事情,等你死后,就不必操心了!”白照雪拔高声音道。她要做的,就是骗过谢潮生眼前的丹枫蝶皆是“毒蝶”,从而拖延时间。
谢潮生忽然沉默了下来,手指慢慢探入袖中,触及最后三分之一的蛊毒。
他顿了顿,面上复归轻松的神色:“不过白宗主,蝴蝶可不会咬人吧。”
“白宗主是打算用什么方法,来给在下下蛊呢?”
“你管我用什么方法?”白照雪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抱着琴站起身来,心底越来越发怵。
谢潮生拧起一抹邪笑,重重毒蝶第一眼看上去颇具震慑,但想通之后,就会发现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越过红蝶,如同穿过血色的瀑布,一步步慢慢走向白照雪。
红蝶飞舞之中,谢潮生每向前进一步,白照雪便向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住墙角,再无路可退。
白照雪咬了咬唇,双脚猛地往后一蹬,环抱长琴凌空腾起,脚尖点过墙壁,如轻盈的岩羊走过垂直的山崖一般。她顺手掂过案桌上的长毫,以笔为剑,朝谢潮生的要害刺去!
谢潮生不躲不闪,手腕一转搭上笔身,轻松卸去了力道,紧接着一手撑过案桌,右腿扫过无数红蝶,直逼白照雪的腰身!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了许久,白照雪喘着粗气,渐落下风,谢潮生的武功远超她的想象,到了后面,她便只有躲避的功夫,没有了反击了力气。
再过几招,只听得“咚”的一声响动,白照雪被谢潮生擒住了脖子,头猛然撞上了梁柱,几近晕倒过去。
没了琴声支配,周围的丹枫蝶逐渐息鼓偃旗,书房之中,只余白照雪微弱的喘息声。
眼看白照雪的脸色慢慢转白,呼吸也越发细微,谢潮生两眉一扬,掐住脖子的手上移到了下颌,再用力一捏,白照雪便自己张开了嘴。
谢潮生一手钳住关节,一手拿出噬心蛊,正当他启开瓶盖,准备往白照雪嘴里倒去时,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眸中含着讽意,如睨着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不慌不忙地开口:“白宗主,您马上就要成为任人摆布的蛊人了,请问您作何感想呢?”
白照雪两眼死死盯着谢潮生,她大张着嘴,本打算说“去死”,说出口时却成了呜呜啊啊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谢潮生嗤笑一声:“真抱歉,在下听不清。”
说罢,他正要将蛊毒倒下去,四周突然响起噼里啪啦一阵破窗之声。谢潮生微微一怔,侧头看去,只见无数身穿盔甲的士兵从外面冲杀进来,他们手握长枪,神色凛然,尖端直指向他们的“大人”——谢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