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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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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不仅盛产诗歌,还盛产书法家。除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初唐四杰、中唐“颜柳”之外,还有一位让米芾都惊艳的孙过庭。米芾叹其书法直追“二王”。孙过庭还著《书谱》一书,品评先贤书法。
米芾擅长书法,偏写出个《画史》来,品评画家。他的画评,机锋烧脑,是画史上绕不开的艺评重镇。
书法是线的术,唐以前书画皆在线条上追逐光昌流丽,以吴道子所创“吴家样”为集大成者。到宋代,士人那颗自由的艺术之心,无法忍受千家一条的格式化线条,便开始越过唐代,直奔东晋“二王”了。从那位后主李煜开始,在线条上迟滞,在笔锋上苦涩。人生的艺术,因自由意志受阻而偏向于不流畅的悲剧表达,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与自我对话的行动艺术,它不反映社会现实,而是在精神上自我训练,培养审美能力。
米芾与李煜一样,书法直追晋风,却不想在“二王”脚下盘泥,他不想对着“二王”学“鹅”步,所以总念叨“老厌奴书不换鹅”。有人批评孙过庭习"二王“千字一律,如风偃草”,却不知孙过庭偏执着于以假乱真的功夫。他可以在任何不同的场合,写出一模一样的同一个王義之写过的“字”,不要说人的情绪以及运笔时的气息会不同,除非忘我,想必孙过庭练的就是这种忘我的功夫。
米芾可不能“忘我”,“我”是艺术的主体。他曾给友人写诗一卷,发表“独立宣言”:“芾自会道言语,不袭古人。”他“刷字”五十余年,才松了口气,见有人说他书画,不知师法何处,才终于释然。
北宋理学发达,似乎对米芾影响不大,未见他与同时代的理学家有什么往来,天理难以羁他沉浸于活泼泼的生命力的喜悦中,他秉持的独立品格含着否定基因,他就是一个否定者,而且是一个否定的狂者。以否定式的幽默,游戏水墨。他不是为了肯定而来的,而是为了否定,为了否定之否定。
据说米芾“伟岸不羁,口无俗语”,任性独啸,浑然一个“人欲”,高蹈于世。一个人看到了自我,他该多么快活!
难怪项穆在《书法雅言》中对苏、米疾言厉色,项穆是理学之徒,宋明理学的核心思想是“无我”。虽然历史已经是万历朝了,而且本朝亦不乏与米芾息息相通的性灵文人,在米芾和项穆之间,还有倡导“唐宋诗”的归有光、因赞美“人欲”而惊世骇俗的李贽,以及独抒性灵的“公安三袁”等,项穆不会不知。人的精神进化,是多么参差不齐,连时间都会脸红,不要说五百年前米芾那颗自由的性灵,就是同朝为人,分野亦明。
毫无疑问,项穆认为书法应该是一门“载道”的艺术,正如理学主张“文以载道”,“道”是“正人心”,是《书法雅言》的初衷,是项穆的学术抱负,他将书法艺术提升到理学意识形态的高度。书法被天理纠缠,还有审美的可能吗?如果天理否定人性和人欲,那就无法审美,因为那条优美的中国线的艺术,属于流畅的人性,不属于概念,它不为任何概念做广告贴士。
项穆是明代收藏大家项元汴之子,过手过眼的艺术珍品想必不少,如此出身非一般人能比。不过,米芾也不是一般人,书法、艺评、绘画、诗歌等,不仅是项穆的老老前辈。仅就收藏,“宝晋斋”藏有王羲之《王略帖》、谢安《八月五日帖》、王献之《十二月帖》三帖,便足以傲视古今藏界之群雄,不知深浅的项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