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与兽人少年》饲菌鱼

2、第 2 章

　　出于兽人天生的直觉，莱安能感受到罗芙的警告，硬生生僵直着身躯，不敢再动一下。

　　莱安·加菲德尔在厚实的垫子躺着，赤.裸的身躯伤痕累累。
　　药泥开始发挥作用。

　　脏污的手掌疼得抓住身下冬装，小狗鼻尖传来淡淡的香气。
　　是那个魔法师的香水。
　　很好闻的味道。

　　疼痛和透支生命力让莱安疲惫不堪。
　　他本想警惕守夜，以防可恶的人类折返回来。
　　但莱安在药力的作用下，意识逐渐模糊，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时，莱安·加菲德尔被俯视着他的女人吓一大跳。
　　兽人明黄色的眼睛瞪得浑圆，头发几乎都要炸起来了。

　　“哟，”
　　“醒了呀，”
　　罗芙不在意小孩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轻.佻地将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扒开，看看伤口恢复得如何。
　　当然，是用魔法隔空操作的。

　　小家伙的身上有些一言难尽。
　　污垢混杂了浓浓的魔药气味，罗芙一边检查一边屏息，再次在心中谴责可恶的游行商人。
　　他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兰迪城。

　　兽人的生命力非常顽强。
　　莱安恢复速度很快，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已长出粉嫩新肉。
　　总算没有浪费她的魔药原料。

　　可惜，行动受限的兽人只觉得耻辱，突然挣扎。
　　脸上表情几乎要碎了。

　　“看来恢复能力不错，”
　　罗芙无视莱安的羞耻，自言自语道。
　　流畅的咒语将挣扎少年再次禁锢住。

　　魔女温柔笑道：“昨天晚上的药剂加了助眠的成分，让你好好睡一觉，但从现在开始，你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接下的药剂会很痛哦！”
　　罗芙语调轻柔却无情，涂着艳红色指甲的食指轻点：
　　“忍着！”

　　小兽人精神状态比昨天好得多。
　　还有余力朝着罗芙呲牙。

　　“小鬼，”
　　罗芙往咕嘟咕嘟冒泡里的坩埚中丢东西，顺手拿起坩埚的搅拌棒轻轻敲了敲小兽人的头，轻声威胁道：“我现在是你的主人，”
　　“收起你的尖牙。”

　　她已经够心梗了。

　　莱安又被定在桌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完整接受了这下不算重的敲打，眼神里满是不甘，稚嫩的脸颊凶极了。
　　人类果然都是坏人！

　　“再朝我呲牙，我就把你牙齿都拔了。”
　　罗芙的态度算不上多么严厉，甚至连声音都是温柔的。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威慑力。

　　“分不清好坏的脏小狗。”
　　她半是指责，半是嘟囔，“给你治疗，还凶我？”
　　“小白眼狼。”

　　莱安·加菲德尔听得懂人类的魔法语，不由得眨巴着眼睛，低垂着视线。
　　说的她多好心似的，不都是想奴役他。
　　他才不会信。

　　可是面对人类居高临下地威胁，莱安·加菲德尔不得不抿着嘴，收起锋利的尖牙。
　　杂草一样的头发可怜兮兮地趴在额间，稍微盖住了少年的眉眼。

　　“坏小狗！”罗芙·瑟维斯骂他。

　　莱安在罗芙故作冷酷无情的嫌弃中败下阵来，委屈地“呜”了一声，表示求饶。
　　可惜他的声带受损，又哑又难听。

　　惹得魔法师皱眉。
　　“咦，”罗芙嫌弃道：
　　“还是个破铜锣嗓。”

　　莱安听懂了，更不愿意出声，恨不得当下就把自己埋起来。

　　他的声带在斗兽场中嘶吼过度，早就坏了。
　　比声带更严重的是腹部致命伤。
　　可他却奇迹活了下来。

　　莱安本以为自己会像垃圾一样，被扫进斗兽场的焚尸炉。
　　谁知道又被游行商人按照烂肉的价格买了下来，再高价卖给人类当做奴隶。
　　她还是个魔法师。

　　莱安对未来一片绝望，身为兽人却主仆契约都签了，永远失去自由。
　　不知道这魔法师治好后会怎么折磨自己。

　　少年安静下来，乖乖地摊在冬装上，有点长的灰色头发下露出一双空洞且麻木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花板。

　　罗芙没空操心兽人的心理健康，她在聚精会神地熬制魔药。

　　巨型坩埚咕嘟咕嘟冒着泡，罗芙在昨天晚上剩下的药泥中在加入一些新的东西。
　　过了没多久,新鲜的魔药再次出炉。

　　罗芙带上工具，施施然走到莱安身边，悠悠提醒:“换药。”
　　“会痛，但你别凶。”

　　莱安下意识绷紧肌肉。

　　漆黑色的魔药，涂抹到伤口上就有剧烈的痛感。
　　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痛。
　　兽人嘶吼出声。

　　莱安·加菲德尔十指抓着衣服，抠出深深的痕迹，伤口附近的肌肉痛得痉挛。
　　兽人忍痛能力极强，但他年纪小，神经比成年兽人的还要敏感。
　　没一会，汗水打湿他全身，呜咽出声。

　　魔药敷完时，泪水和涎.液糊满了莱安·加菲德尔灰扑扑的脸颊。
　　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惜魔女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罗芙双手抱胸看着莱安狼狈不堪，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专门调制的魔药抹上会有被啃噬的剧痛。
　　但是，没办法。
　　上一剂魔药加了不少麻痹痛觉的药物，不能再加了。

　　良久，伤口终于没那么痛。
　　莱安满头大汗地躺在衣服上大喘气，宛如脏兮兮的破布小狗。
　　灰色的短发都被汗水黏在一起，长睫毛也湿成一簇一簇的。
　　疗伤的过程比在斗兽场上还要痛得多。
　　魔法师真的不是在折磨他吗？

　　深色冬装被污渍染成了更肮脏的颜色。
　　谨防他挣扎的禁锢魔法已经解开，莱安·加菲德尔倔强地坐起来，警惕地看着罗芙。

　　很明显，敷完药物后，小狗的体力恢复了不少，精神也好得多。
　　开始对人类警惕。

　　罗芙看着脏兮兮的小白眼狼，努力克制将其丢掉的冲动。
　　漆黑的魔药顺着操作台流下，在接触地面时，被罗芙用魔法截主。
　　最终她没忍住，坩埚又开始自己动起来。

　　“很好，你看起来精力充沛。”
　　罗芙笑眯眯地靠近，修长手指虚空轻点，就给兽人伤口施加防水魔法。

　　涓涓水流自行注入坩埚中。

　　莱安·加菲德尔直觉危险，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他不管不顾翻身就要跑。
　　可惜又被魔法定住。

　　罗芙戴着手套，脸上笑意温柔，手上却毫不客气将莱安拎起来，往巨大坩埚走去。

　　“你放开我，”
　　莱安没忍住，嘶哑地喊道。
　　粗粝的嗓音显得他更加可怜。

　　可惜，罗芙对外温柔宽和象，有些时候却绝情至极。
　　尤其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哎呀，小东西会说人类语言啊。”魔女连语气都没怎么变，温温柔柔的，
　　“可喜可贺。”
　　可她拎着兽人就要往坩埚里扔。

　　“你放开我！”
　　莱安惊得声音都变了调，看着咕嘟咕嘟的坩埚大喊。
　　这女人该不会现在就要拿他炼制魔药吧！？

　　罗芙温柔而冷漠，：“不。”

　　挣扎中，莱安居然突破了罗芙的禁锢魔法，对着她疯狂挥舞手臂：“放开我！！！”

　　罗芙仍然没有撒手，一脸嫌弃地拎住莱安，手臂伸远了点。
　　她毫不留情地打击：“小短手就别挥了，”

　　莱安握着对方的手腕，凶狠道：“你别碰我！”

　　“不行，你太脏了，要仔细洗一洗，”
　　下一秒，罗芙打破兽人的可怕假想。
　　只见她一只手拎着莱安，另一只手试探着坩埚里的温度。

　　“下去好好洗一洗。”
　　罗芙轻念咒语，无视莱安的炸毛模样，毫不留情地将他扔进比他高得多的坩埚里。

　　惊恐的兽人在水里猛烈扑腾了好多下，堪堪扒住坩埚边缘，才想起自己会游泳。

　　“好啦，”
　　罗芙闭着眼睛，头往后仰，将莱安溅射出来的水花定在半空中，温和安抚道：“不要像幼崽一样大吵大闹好吗。”

　　兽人紧紧贴着坩埚壁，罗芙·瑟维斯又问：“需要我帮你洗吗？”

　　莱安·加菲德尔脸颊泛红，一方面是羞耻，一方面是愤怒。
　　他嘶哑道：“我自己来！”
　　兽人浑身赤果地被泡到坩埚中，脚踩不到坩埚底部，既不敢妄动，又不想被人类清洗自己。

　　小家伙说自己来，双手又紧紧扒着坩埚壁不放。
　　罗芙尊重小孩的羞耻心，笑道：“那你抓好。”

　　只见她红唇轻启，念了一段咒语。

　　坩埚里的液体竟然慢慢动了起来，轻柔地包裹住莱安浑身。
　　只见他身上污渍被不断溶解，消失在溶液之中。
　　清澈的药液变得污浊。

　　看着脏兮兮的小狗被洗刷干净，罗芙终于露出满意笑容。
　　干干净净的小兽人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莱安接住飞来的毛巾，就要爬出来。

　　“别动！”
　　罗芙灵光乍现，忽然喊道。

　　主仆契约下意识生效，莱安果真在坩埚中一动不动。

　　魔法师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手臂，思索片刻后，又往换完温水的坩埚里丢下不少的魔药原料

　　看着坩埚里的溶液慢慢变成绿油油的颜色，莱安瞳孔不断收缩。
　　他怀疑人类要毒死自己，可惜主仆契约让他不能动弹。

　　罗芙要把突发奇想的灵感变成现实。
　　治愈伤口不仅可以涂抹魔药，也能以泡澡的方式缓释药力。
　　只要莱安像这样，待在药液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里面加了不少治伤魔药。”
　　她指尖按着莱安毛茸茸的脑壳，道：“好好泡着。”

　　像泡澡一样的药浴不仅能治愈致命伤，还可以疗愈兽人其他小伤。
　　伤口抹的魔药也会释放到整个坩埚的药液里。

　　罗芙只可惜自己一开始没想到。
　　许久没有动脑，反应都迟钝了呢。
　　可怜小家伙忍痛了。

　　莱安从听见是疗伤药液开始就不动了。
　　他感受到药液里有一股力量让他悬浮着，即使在坩埚里随便游动，也不会沉下去。
　　重点是，身上的伤口真的在以明显不正常的速度痊愈。

　　兽人不明白，但能意识到，这个魔法师好像真的在治疗自己？

　　罗芙不管他了，转身优雅离开这里。

　　莱安不明白人类的想法，羞耻地将自己埋在绿油油的药水里。
　　他扒着坩埚壁，露出一双明亮、充满活力的明黄色眸子，紧张地注视着罗芙离开，不好意思再露出敌意。

　　莱安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
　　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能用魔法师的坩埚泡澡。

　　一泡就泡一晚上。

　　隔天一早，罗芙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将在药液中睡着了的小东西叫醒道：“泡得差不多了就起来吧。”

　　靠着坩埚壁浅眠的莱安瞬间警觉。

　　呆愣两秒后，小兽人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衣服可以穿！

　　小狗趴在坩埚壁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罗芙，长长的睫毛不好意思地抖动。
　　他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呀！”
　　罗芙惊奇发现，小东西居然还有一对毛茸茸的兽人耳朵，捂着嘴唇轻笑。
　　“两个毛茸茸的兽人耳朵，你看起来更加像小狗了呢。”
　　她又忽然变脸，冷冷道：
　　“自己起来，不然我就把你倒出来了！”

　　“……”
　　莱安低着头，握紧拳头，羞耻地从坩埚中爬出来。
　　他浑身赤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用捂着。

　　罗芙相似故意逗他似的，噗嗤一笑：“衣服在右手边，自己穿上。”
　　她刚刚顺手就把改好的袍子拿进来，只是小家伙没发现。

　　莱安抬头看，人类魔法师已经站在工作室的书架前，背对着自己挑选书籍。
　　她给羞耻的小兽人留下私人空间。

　　莱安抓着明显是魔法师才用得起的柔软布料，有些出神，但又很快地将衣服套到自己身上。
　　衣服和他原来麻服的形制相差无几，只是偏大。

　　“穿好了就去把坩埚里的溶液倒掉，再将它洗干净放回来。”
　　罗芙像是知道他穿好了一样，语调慢悠悠的。
　　她将书架上魔法学基础抽了出来，头也没回：“出门左转，露台上有清洗东西的水槽。”

　　无人回应。

　　“听见了吗？”罗芙又问：
　　“小莱安。”

　　“……听见了，”
　　莱安身体的状态好了，但声音依旧嘶哑。

　　难听。
　　罗芙皱眉。
　　她侧过身子，看着穿好衣服后更加稚嫩的兽人，嫌弃地摇摇头。

　　柜子里有一小瓶玫红色的药剂漂浮到莱安的面前。
　　“喝掉。”

　　小兽人没有犹豫，将它一口闷掉。
　　一阵凉意覆盖了喉咙，莱安感受到嗓子在被治愈。
　　他一言不发地扛起比他高大的，装满了溶液的坩埚。

　　可惜，兽人的脸色憋得通红，可坩埚还是纹丝不动。

　　看着瘦小的兽人试图抬起比他大得多的坩埚，罗芙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罪恶感。
　　就一点点。

　　“好吧！”罗芙合上书叹道，配合手势念出咒语。
　　“轻量咒！”

　　沉重的坩埚瞬间就变轻了。

　　莱安·加菲德尔对魔法感到惊奇，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认真地将坩埚抬了出去。
　　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