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前任需要分几步》二道橙

1、第 1 章

　　顾林做了一个梦。
　　类似的梦他做过很多次。

　　他变成八十岁老头，满脑袋抬头纹，一手背褶子，扑通一声掉进忘川河。

　　这次河里多了只大猫，一米多长，浮浮沉沉，一看就不谙水性。八十岁的顾林身姿矫健，几下游过去，翻身上猫，腿一夹，固定住猫身，往胸前一按猫脑袋，随即展开双臂，骤然伸长到五米，劈风破浪，飞速前进。

　　顾林摆动着五米长臂，胸膛在水中起起伏伏：“你是老虎还是猫？”
　　大猫：“咕噜咕噜……”
　　顾林摇头晃脑，美滋滋：“正好我没猫，救了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没等到大猫回应，手已经碰到河岸，他立刻腰间一个发力，把大猫一起带上岸。

　　大猫一上岸就“噗噗噗”往外吐水，身体飞速抖动，甩了八十岁的顾林一身水。
　　骂骂咧咧，走了。

　　怎么恩将仇报？！
　　顾林想追，又想起自己还有正事。
　　他淌着一身水，湿淋淋地过了奈何桥，迎面走来牛头马面。

　　顾林立马像遇到熟人，抬手招呼到：
　　“我找于山。”

　　马面驻足，从眼皮缝里瞅顾林一眼，摆手，“你来得太晚，于山早半辈子就不在这儿了。”
　　顾林一愣，“他是等不到我，所以走了吗？”
　　马面笑，厚厚的嘴唇扯成薄薄一条，“那倒没有，他从来没等过你。”

　　……
　　梦的开始或许不尽相同，最后这句话，倒是万年不变。

　　二十七岁的顾林瞬间睁开眼，心里有几分来不及散尽的恍然。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照得人眼花，电脑屏幕幽幽亮着。
　　整个工区，除他之外，仅剩一名同事。正在不远处收拾背包，准备离开。
　　电脑桌上，手机正循环播放一条视频。
　　一名游泳健将奋力划水，身姿矫健，臂展惊人，中间还剪进了一小段这人撸猫的日常。

　　顾林忍不住笑了。
　　这梦够紧跟时事的。

　　摘下耳机，窗外传来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断。一道惊雷突兀劈下来，顾林没防备，吓得一哆嗦，尴尬地抓了抓脑袋。
　　关了视频，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来自一个部门的同事兼基友。
　　关清风：肌肉男，喜欢。

　　所以说，单身狗早早下班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只能跟同事分享小视频。

　　顾林打下三个字，发出去：少做梦。
　　劝他也劝自己。

　　不远处的同事收拾完背包，撇头看过来，遇上顾林的视线，“呦”一声，“我还想要不要叫你呢。”
　　他问：“睡着了？”
　　顾林点头，“还做梦了。”
　　“牛逼。”
　　“一般。”
　　“你刚挺吓人，”同事：“刚说完要走，我再回头，你人已经趴在那了。要不是看你还喘气，我都准备打120了。”

　　顾林确实是要走，结果正好收到关清风的视频，打开看了两秒，愣是看困了……
　　总不好疲劳驾驶。

　　顾林：“天天加班，费程序员。”
　　同事一声长叹，“走吗？”
　　“你先走。”
　　“下雨天儿，总算有个借口能少加会儿班。”同事甩上包，冲顾林摆摆手，出了工区。

　　顾林收拾完东西，拿上车钥匙，关灯下楼时，公用雨伞一把没剩下。
　　大厅外夜色漆黑，雨水划过，留下一道道白线，半空中还有一个猩红的火点，忽亮忽暗。显然是某位被困的战友正躲在屋檐下吞云吐雾。

　　顾林推开玻璃门，看过去。那人听到声音，回头。
　　两人齐齐愣了下。

　　女人拢紧黑色大衣，吐出一口烟，说：“好巧。”
　　神态自然，仿佛两人是许久不见的老相识。

　　许久不见可能是，老相识就算不上了。
　　两人只有过一次交集，话都没说上两句。

　　顾林：“……刚下班？”
　　“刚来。”
　　“……老板就是辛苦哈。”
　　女人笑得稳重又矜持，缓声道：“我算什么老板，来开个投资人的会罢了。”
　　“……”
　　顾林不知道怎么接，也确实没旧可续，扣上冲锋衣的帽子，也不管有伞没伞、淋不淋雨，迈步就想走。
　　顾林：“那我先……”
　　女人：“着什么急，陪老板抽完这支烟。”

　　“……”

　　顾林静静地陪，老板静静地抽。
　　烟抽过半，女人看向顾林，“听说，你不久前又分手了？”

　　顾林一愣，没想到这事她都能听说，公司里知道的人一共没几个。
　　当然更让他意外的是，女人不过是五六年前见过他一面，过了这么久居然还在打听他的消息。

　　“分了一年了。”
　　顾林看向眼前的雨幕，说：“老板消息源不太准，不如开掉换一个。”

　　女人轻笑。
　　“你没怎么变，还跟以前一样。”
　　顾林转头，淡淡地看着她，“怎么个一样法。”

　　女人抿一口烟，吐出，烟雾里带着一点儿薄荷味。
　　“上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幼稚。”女人抖抖烟灰，“明明跟我是同龄人，处事方式却像还没长大，还在青春期。”女人移开视线，手指伸出去拨了拨雨水。
　　半响后说：“老板也不是想开谁，就能开掉谁。”

　　顾林无语，“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他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评价我幼稚。”
　　女人耸肩：“不过当年多少是有点羡慕你。”
　　顾林没说话。

　　他也羡慕那个时候的自己。

　　一支烟燃得很快。
　　女人捻灭烟头，似乎觉得不保险，又放在雨里淋了两秒，然后随手塞进羊绒大衣口袋。
　　“以后再聊。”顾林抬脚就走。
　　“就怕没以后。”
　　“……”
　　顾林回头。
　　女人：“你来公司三年，我们也不过是碰上了这么一次。”

　　顾林没说话，一脸冷清，半只脚已经踏进雨里。
　　女人歪了下头，“……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是不知道——”
　　“问。”快点，赶时间。

　　女人：“听说你当年，要死要活半年后，突然开始荤素不忌，找了几个对象，个个给你戴绿帽子……”
　　女人语气诚恳，向顾林打听：“你是怎么个动机？”

　　……
　　话不投机，顾林低头钻进雨里。

　　穿得薄，外套防不住雨，没跑几步就淋了个透心凉，肺里呼出来的一点儿热气，纷纷冻成细碎的白雾，在空气中飘散开。
　　好在停车的地方不远，卡着被冻僵的最后一刻，顾林解锁车门钻进去，打开车载空调，窝进吹出的暖风里，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