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

  •   直到感觉脚步声离开后,萧川才离开了许言言的唇。

      许言言只觉脸越发烧的厉害,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待她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时,她抬首看向萧川,凤眸中的醉人波光,却恰恰让她再次失语。

      自己和他居然接吻了?难道……许言言心跳加速,有些慌了。

      萧川见她这样,心里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微微一笑,冲淡了此时氤氲在两人之间的暧昧:“刚刚有人来过了,但愿我不是帮了倒忙。”

      许言言渐渐清醒了过来,原来萧川是为了帮自己……他怎知自己是这个目的,是自己做的太明显了么?今晚一直故意地亲近他,靠近他……

      不过接吻……这一招太绝了。他又猜中了自己的心事,然后借用他练过武的良好听力帮了自己吗?虽然刚刚那个吻有些怪怪的。不过对于他来说,一个吻算不得什么吧?

      而自己……原本想利用别人,结果……

      唉,这一招的确比醉倒在他身上来的更明确一些。而且,只是嘴唇的接触……

      许言言不自觉地想伸手去触碰自己的唇,可又忍住了,怕这个动作看起来是太过于回味的样子,平白惹人误会就不好了。

      “那个人是老七吧?你这样无非是想要老七以为你已经移情别恋,然后告诉他三哥?”萧川也抱着一种刚刚没有情动的感觉,来平淡地陈述分析。她虽然几经挣扎还是没有明说要自己帮她,但是,却最终选择了自己,这是信任自己的表现吗?

      “瞒不过你……”许言言微微叹息一声,抬首看向草原上晴朗的星空,感觉星星离自己无比靠近,却知那只是假象,星星离自己永远是那般远的。

      “那你也不准备捡回去了?”萧川也随着她的目光看星子,明明在意她的说法,却放在了朋友关心的调调。

      “不捡了,至少在他还在朝那个位子奋斗那么危险的时候不捡了,我们都太痛苦了,或许,现在心空了,反而轻松了。”许言言唇边挂着一丝苦笑,却无比坚定。

      萧川将目光重新落回许言言的脸上,这丫头,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她是软弱,是容易退缩,可是,她的勇气也像是在一次次退缩和保全自己中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在关键时候,就会爆发出来,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的她,自己该怎样打动呢?心空了的她,自己又能否填满?

      萧川有些迷惘了,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目,说是无解还好了,怕的是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许言言看向萧川,那无可挑剔的五官,永远能让人惊羡:“谢谢你帮了我,老是麻烦你不好意思,而且,还是……”目光落在了萧川的唇上,然后如受了惊的兔子般跳走,带着仓皇,极不自然地乱转之后,她再次看向了天空。

      萧川笑了,风情万种,自己占了她便宜,她居然还谢自己,该怎样说这丫头呢?“这样说是不是见外了?我很乐意能帮上你忙……”

      永远乐意。

      许言言微微一笑,伸了伸懒腰,心中突如其来的空旷,她会当做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后的放松。

      **
      “许言言,等等!”

      许言言刚从吕静那出来。那个怀孕了后便被禁足的可怜女人,唠唠叨叨抱怨了很久。许言言好不容易解脱出她的魔音,回来的路上,就被老七喊住了。

      许言言没想到他会想来找自己谈谈,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昨晚那个吻,是真的么?”老七倒是开门见山,不用客套,便直接问出,可是语气,却不是前几天跟许言言说话时那么冷淡了。

      “什么吻?”许言言露出些微的惊慌,却故作疑惑道。

      “和萧川的吻,我看见了……”老七顿了顿,“因为是吕静拉我出去走的时候看见的,我想,会不会是假的?”

      “你看见了那我也不狡辩,随便你怎么想吧……”许言言自然是不会完全承认,也不会完全否认,那样都恐怕会引起精明的老七的猜测。言罢,许言言就转身离开。

      “等等,许言言……”老七沉思了一下后喊住了许言言。

      “怎么?风水轮流转啊,那天我喊你不要走,今日就变成你喊我了,说吧,还有什么事?”许言言再次停住脚步,转身轻笑,做出轻蔑与不在乎状。她希望老七误会为既然她奸情暴露,便没有必要再和他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了。

      “许言言,”老七有了自食其果的感觉,他整理了下心情后才道,“你是想告诉我,无论是真是假,我只要这样告诉三哥,说你找到了新的……心不在他身上,不再等着他来救你出来就可以了么?”

      许言言有些惊讶于他的直白与敏锐,或许他早就这样想过吧。不过虽然他说的对,她却不想点头承认,因为承认了后,就感觉是自己为了帮他的三哥,又做了什么事,她不想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她笑了笑:“我说了,被你看到了,我便没有想过否认,至于你告不告诉你三哥,是你的事情,我无法干涉。”

      “许言言,明明做出来了却又怕别人感激你么?”老七笑了,像是嘲讽自己,最初也是自己不愿意做出感谢她的样子的。

      “老七,”许言言叹了口气,或许不承认,老七今日便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你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目的来,那你也想必知道该怎样做,让你三哥恨我也好,或者是完全失了念头也罢,全看你怎么跟他说。我们都明白现在这个时候,最怕的便是强出头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太子身边,能不能真的求一个平安。而他需要懂的是,不用再挂心我,我不再等他,我有了其他的幸福想追寻。他承诺过我的,如果我找到了新的,他便放弃我。”

      说我移情别恋也好,水性杨花也罢,说我还是不信任他也好,说我不愿意等待他也罢,只要他不再想着他是需要拯救自己的那一个人就可以了。

      “许言言,谢谢你!”老七其实看到了,许言言眼中的清亮已逐渐变得迷蒙起来。她,明明升腾起了泪意,却强自忍住。

      “不用你谢谢我,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你谢我的。我还以为你看到了后便直接会去给他说,像是终于抓到了我的小辫子……我一直以为你是恨我的,至少是厌恶吧,毕竟,我对你三哥真的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许言言瞟了眼老七,微微笑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没有想到,你居然想的这般细,居然会认为是我想帮你三哥了了心事,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并不算太坏。”

      “从来都不坏的……”老七微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你,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哦?你的表现可不像感激我的样子……”许言言挑眉,只是开玩笑地用了挑衅的语气。

      可老七却是被触动了心事,当然不像感激,他一直在躲避,像是躲避自己对自己的指责,他很怕见到许言言,无论她开心还是难过,他都会介怀。

      今天,他想,或许是个好机会坦白吧,反正许言言也有了自己的决定,他坦白出来,或许,也不会得到太大的责怪,或许比较轻松一些:“因为我一直在逃避。”

      “逃避?”许言言倒是惊讶了,老七准备对自己坦白些什么吗?来解释他这段日子以来的反常?“该不会我是老虎变的……所以你一天到晚躲着?”

      “许言言,”老七不理会许言言想要调剂气氛的言语,很严肃地道,“我对不起你。在你跟三哥复合以前,吕静把你的付出告诉了我,但是我却没有告诉三哥,我觉得那样虽然你很受伤,但是未必对三哥不是好的,至少,他不会受到来自你的束缚牵绊,或者是威胁吧……所以我选择漠然看你痛苦,看你独自承受一切……”

      “很好啊,说明你了解我,我的目的就是这样啊,你只是选择了支持我罢了……”许言言沉静下面容,打断了老七,淡淡地道,讲到这里,她又莞尔一笑,“不枉费我一开始就当你是知己,你比静静还做的好,比萧川也做的好,如果他们都是你,瞒着他,或许这件事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许言言在说反话,其实她是感激萧川的,因为至少现在自己是真正解开了这个心结,不再像那个时候那般痛苦了,虽说这样一来把霍南沣拖下了水,但是,对于是自己朋友的萧川来说,他的确是考虑到了自己的感受,是为了自己好过一些,他不需要考虑霍南沣。

      而老七,她不是圣人,不可能不生气,虽然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还是会因为老七选择牺牲她而微微难受,被舍弃毕竟不是件真正值得庆祝的事情。当然,这不代表她不理解老七,他的三哥对他来说肯定是更重要。

      对于他三哥来讲,或许当时不知道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狠心的女人,还不像现在诸般顾虑。她其实知道,霍南沣还在毓庆宫埋了很多路子,就为了或保证自己的安全,或保证他消息灵通,但是,这路子埋多了,总容易暴露一些。而这不是她想见到的。

      “许言言,我不期盼你的原谅,但是你能理解也便好了。”老七很认真地说,眉目间没有期待,只是一片死寂与诚恳。

      “我能理解,当然能,放心吧,我也不怪你,”许言言笑了,很轻松的样子,可又慢慢严肃下来,“但是这件事,不要跟静静讲,我现在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是萧川告诉霍南沣真相的,她或许还是认为是你吧…...”不然静静也不可能毫无反应。那丫头,但愿永远不要知道有这样一段插曲,她本来就对她和老七之间的事情,而心里难安;如果知道了,就算明白木已成舟,心中的芥蒂也是更难放下。

      “是的,你跟三哥和好后,她问过我是不是我说的,我支吾着混过去了,她很高兴我能为了她,更考虑你一点,而将这件事告诉三哥。想来我真是卑鄙的过了……”老七讥笑,他也怕的吧,怕静静得知后会怪自己,这也是一直以来他看到许言言受苦的时候担忧的原因,他始终觉得会报复在他和吕静之间。

      三哥和许言言,算是历经了折磨,却最终还是破镜难重圆。他和吕静,能安然幸福地生活下去吗?他不太有把握。

      牺牲了别人的幸福换来的幸福,总是很虚幻的。没有人能够平静而毫无愧疚担忧地享受。

      “不,老七,你是个好人,如果你真卑鄙的话,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觉得对我内疚,你只会觉得本应如此,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更何况这是为了静静的幸福……我不是讽刺,是说真的,所以从今往后,你也放开这件事吧,反正现在事情也成这样了,都违背了我们两人的初衷不是吗?”许言言看着老七,微笑中有不动声色的真诚,放缓声音道。

      “许言言,或许该说的远不如此,但是谢谢……”老七只觉得心里一松,终于说出来了。

      “日后,霍南沣那边你多操点心吧,尽量玷污我的形象,越狠越好,要是没有效果我找你算账!”许言言开怀一笑,在板起脸故作凶狠地道。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那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来。明明心里难受,却反而开怀。

      自虐倾向严重啊。许言言在心中叹息,什么事都是自己找罪受。如果自己自私是怎样的呢?难以想象的结局。不过什么才叫做自私呢?忍心让对方承受伤害,相信伤害分成两份就会减轻?不一样的吧,如果不断了霍南沣的心,他会整天担忧自己在毓庆宫中的情况,担心自己随时遇到危险;而自己则会担心他担心自己……两个人相互担忧揣摩,痛苦应该是加倍了吧。

      现在,他就算还是会担心,至少不会想着为自己出头做些什么了。而那些藏在毓庆宫中的线人,活动也不至于会那般明显了……

      守拙才是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啊。他就该成为那个在这一长段时间内,寄情于佛法,整日闭门不出,不联络大臣,不走关系的三王爷,韬光养晦、不露声色,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有实力给人必胜一击。

      老七不知该如何承诺,他是定会去做那些事的。但是,对许言言说出自己一定会在三哥面前歪曲她,抹黑她,还是不好的吧。

      许言言知道他尴尬,抿了抿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诺过了,要记得你的承诺,不要告诉静静,在你三哥面前也不要心软,老七,你是时候担起很多事了,也该成长了……我一直很看好你,所以才把静静放心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给她幸福。至于你三哥,我不说你也会做到,嗯……大致就这样吧,以后我们估计也很难有机会像这样说话了。即使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记得今天我说的话和你的承诺……”

      想到哪说到哪,在一大段毫无逻辑关系的话后,没有等老七再有何反应,许言言便转身走了。

      老七见她的背影,细细回味她的话,才发现,许言言可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在了吗……”

      老七心生苍凉。

      **
      “昨天一天都没有见到你。”太子见到许言言进了帐子,从奏章上微微抬眼道。

      “嗯,昨天去看吕静了,聊了会儿天。”之后见了老七,也没有心情乱走了。

      许言言将药递到太子面前,“听药房的小太监说这是最后一次药了,上午苏太医来过么?”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折子,一如以往般就着许言言送到嘴边的碗喝药,也一如既往般在喝完药后吃了许言言给他的蜜饯。

      许言言常常在这时想,他还真的就那么信任自己了?

      就不怕自己给他下药闹死他?

      “在想什么呢?”太子看到许言言唇边染上一丝偷笑,好奇地问道,语调却故作漠然。

      “啊?”许言言回过神来,收了笑,轻咳两声,正色地拿起太子放在床边的折子,“我帮太子读折子吧。”

      她虽然很快地藏起了唇边的偷笑,可清亮的眼中的笑意,星星点点,哪是那么容易收的,太子看着她,明明想畅快地笑,却要假作正经地瞄折子,如此明显的掩饰,反而让人觉得可爱。一上午读折子的疲惫都于不自觉中消散了。

      其实今日的折子,她刚刚进来时,自己就正在看最后一份了,可是,却还是想听她一份一份磕磕绊绊地念下去,仿佛是故意见她出丑,认不到字时的脸红与偷吐舌头时的娇俏。太子将自己的心情定义在了对许言言的作弄上,所以并不打断她,就看着她一个人在那边如自言自语般地读折子。

      “呃……”许言言打开这份折子的时候,不由更深地皱了眉,这是蒙古文?居然有蒙古文的折子……这是欺负自己么?吞了吞口水,许言言想快速地将折子挪到一边,翻开下一份,可抬眼偷窥间,却看太子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眼中带着玩味。该不会他知道是蒙古文的?该不会他看过?没道理吧,看过还让自己在这读的磕磕绊绊的?这不扰了他的清静?

      “太子爷,这份折子是蒙古文的……换一份吧。”许言言顿了顿,只得坦然相告。

      “下面的几份都是蒙古的……”太子看她想翻开下一份,出声提醒道。

      许言言抬眼,奇怪地看向太子,难道他真的是看过的?

      “那许言言先告退了。”叹息一声,许言言总不能跟太子理论,说你丫明明看过了,看我在这读的痛苦好玩是吧?
      她这个玩物还当得颇为特别呢。

      “生气了?”太子问出这等问题,自己都有些吃惊,这居然像极了调情。可是往回自己的那些个侍妾们哪敢像她一般真的面无表情,故作无所谓,都是娇嗔,似怒非怒,眼含幽怨。

      笑话了,怎能将她与那些个女人相比呢?

      可是,太子当意识到自己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时,再次被吓到了。她什么时候,居然能这样干扰自己的心情了呢?难道就是因为贪恋那种温暖?贪恋与她相处时的平和安定?

      这是不是就是父皇的计谋呢?将她安排到自己身边的计谋?

      自己可不能中计……怎能那么心甘情愿地掉进陷阱,中了父皇的圈套?

      许言言本来也觉得太子的问题有些难回答,可看太子面色,竟是在喜怒与迷茫间转了几转,最后定格在怀疑与似乎马上就能爆发的怒火上,许言言倒是不敢说话了。看到太子反复握拳松开的手,她想悄悄退出去了。

      可是刚一动,就碰到了脚边的碗,“哐当”一响,在余音的震动中,许言言惊慌地抬头,刚好看到太子的眼中恢复清明的一刹。四目相对,那双眼中,逐渐上升了浓重的讽刺与狠戾:“你怕我?”

      许言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面色尽量保持着恭敬,然后道:“是敬畏太子。”

      “敬畏?”太子唇边也带上了讥笑,“好,你跪下,说你敬畏我的理由,直至我满意为止。”

      许言言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人完全没有理论的权利,只能缓缓跪下,开始想要怎样说自己为何会“敬畏”他。

      自己这个时候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太子这样对自己也好,至少让自己再一次见识到他的变态,让自己有时会暗自动摇的心情变得坚固,可是,他这样对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不是很信任自己了,自己长期以来的努力,长期以来伪装的真诚以待是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呢?

      不对,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在纠缠这个长远的问题,先顾好眼前吧,这次,如果解决不好,谁又会来救自己呢?好笑!还是自救吧。

      敬畏能有什么理由,还不能讲他平日听过那些。

      “怎么不说了?”太子见许言言垂首沉默,冷冷逼问。

      许言言在他的逼问下,脑子已经乱了,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想不到为何敬畏他。可又像是空旷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才意识到,人要找茬时,你怎样都没有办法。一个简单的词也能被寻出差错来。

      见许言言还是沉默,太子却笑了,仿若自嘲,“许言言,你根本不是敬畏,你只是畏,从第一眼见我便畏惧我,我摆出温和的姿态,跟你接触了好几次,想着跟你拉近关系,你还是怕,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呵呵,是啊,你们都怕我,越怕我便越成全你们的心意,做些让你们怕的事情出来。”

      许言言背上怕都已经被汗浸湿透了,这时更是如被风吹过般爬上了一阵寒意,太子真的是走入了心理的死角,也如同是恶性循环,这样下去,难怪日后他会变得如此不理智,怕是已经真的疯了吧。间歇式神经失调?放在现代来说,就是遭遇打击后报复社会吧。其实他真的是不幸的,尤其表面上的幸运,生在皇家,又得父皇的宠,让不幸变得更加复杂沉重。

      有些好笑,许言言蓦地发现,自己的善良与杞人之忧,居然占过了自己的软弱,让自己在此时,居然也能同情太子。

      “似乎变成同情了……”太子虽是看着许言言,却是如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他竟然能感受到许言言的心情,这个时侯的她不该害怕自己做出什么事来么?

      他做不出,或者是根本没有往那边想过。自己往日做的事情,仿佛从一开始就想瞒住她,不让她知晓。自己曾想,或许是因为她是父皇派来的,可是只要再一想,便能发现自己在自欺欺人,父皇早就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而且,按照自己有时的性子,不是反而应该在她面前做的更厉害么?

      她,似乎总能保留自己比较真实的一面,没有故作的温和,也没有故作的凶狠血腥。

      可是,自己有这样的心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么,不是也怕自己,不是也想着要害自己么?

      而现在居然变成了同情,这倒稀奇了,但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么?就算是父皇在上面督着自己,自己也照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情。

      太子有些烦躁地闭了眼睛,他不想再去想自己是为何有这些反复的心思了。

      许言言在刚刚太子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的转换后,便暗暗惊讶,可却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太子居然沉默了,可他身边那种张力仍是存在的,他似是还在发火吧。许言言微微抬头,看向太子,只见他闭上眼睛,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略自己也好,那自己或许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危险了,许言言伸手垫到了自己的膝盖和毛毯间,虽然毛毯很厚,可是还是跪的酸麻,自己好像来了古代,还真的是经常被罚跪。许言言坐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上,太子眯眼自己也能偷点懒吧。

      帐篷里燃着香炉,里面熏着的檀香,噼噼啪啪,细微的声音,此时却无比清晰。檀香袅袅,许言言看着青色的烟雾上升,似乎这样便能转移自己去想跪了多久,脚又麻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其实不光太子的心思复杂,许言言心思也复杂,为什么真正见识到太子的真面目后,自己反而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情了。谁又是真正的坏人呢?谁天生又该是坏人呢?

      “起来吧,许言言。”太子平复了心情之后,睁开眼,却见许言言坐在了自己的脚后跟上,望着檀香炉沉思,嘴里包了口气,鼓起小脸,就算是发呆,也能是满脸灵气的样子。太子一时竟对她的趁机摸鱼失了脾气,反觉得好笑。而当目光落在许言言就算发呆也不时去揉腿的手上时,心中又多了类似后悔的感觉,自己刚刚还是失了理智,罚了她。

      许言言回过神来,完了,自己被逮到了。但是看向太子,居然他面上也只是平静。那么快就挣扎好了么?双重人格在情绪的调节起来是不是也会比常人快些呢。

      许言言拄着地毯想慢慢起来,可几次都失败了,脚下开始回血,反而变得酸软,一阵阵温热带着细细密密的麻如蚂蚁钻入了骨头,许言言手一松,便再次跌坐回去。

      太子就在旁边看着许言言一次次挣扎,他心里始终存着芥蒂,刚刚的事情提醒了他,自己应该对许言言怎样,纵是不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也万不能是那么的温和与善待,那不知是纵容她还是纵容自己。太子,不敢往某个字眼上面想。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不该有这个字眼存在。

      可是,他不知道,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而某些事情,又怎么能管得住呢?

      太子眼前突然一花,感觉便有东西向自己砸来,本能地用手一架,臂上一重,往身上一弯,停下来一看,居然是满脸惊慌的许言言。还没待自己反应过来,许言言便挣扎着道歉要起来。

      太子想帮她,可是右手是扭着方向的,左手又不能帮忙,轻轻往上一抬,便一酸,再度失力弯了下来,这次,许言言是真的倒在了他的身上。甚至还有几缕散乱的发丝擦过了他的脸。

      太子鼻尖传来许言言身上的香气,不浓不艳,或许,根本就不是她有意弄的,只是一种淡淡的自然的味道,偏偏让他觉得很舒适,她不敢看他,目光四处躲闪,有些慌,脸却已经红透了。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将粉色慢慢地渗了出来,仿佛一吹,就能破皮的水蜜桃。

      太子喉头居然一紧,心中也仿佛被绳子牵着收紧,他知道,有些欲望在作祟,可是……

      许言言是彻底慌了,原本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直直倒向他便是始料未及,这下,完全瘫在他怀里算是怎么回事。她自是不敢看太子,唯恐变成了暧昧的气氛,而撑着太子起来她也是不敢。左手边的小几上放满了折子,万一撑不稳更是一滑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只能先软下来,让屁股着了地,这样上半身自然也就起来了。

      可刚刚往下一落,头自然地抬起却又被按住了,许言言完全地呆住了,因为这下,她是被强制地按在了太子怀里。

      “不要乱动……”太子的声音有些低哑,竟然带着一丝祈求,他伸手抚向了许言言的脸,却最终绕开,抚向了她的发,将她盖住额头的几缕乱发拨开,可又像是被烫到了般很快收回了手。

      他明明是眷恋,明明是贪心,却还得强自忍住,正如轻抚过她头发的手所传达的意思一样,他居然把她当成易碎品来珍惜,不敢轻易触碰了。

      用接近痊愈的左手配合着右手缓缓地将许言言从自己身上抬起,太子觉得自己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许言言完全不知怎么回事,当太子像她伸出手来时,她呼吸都快停止了,可最终……

      她该庆幸么?太子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是他那样小心翼翼的触碰和矛盾挣扎的表情还有那祈求般的语气却让她的心里空了一块。她仍然是害怕的心情,可原因却截然不同了。

      可这样不是更好么?太子难得的失态,竟然说明他对自己有莫名的心情,这样,自己获得他的信任,左右他的决定,进行下一步计划不是更容易些了么?而且自己也应该会更安全了吧……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般难受呢?

      还是同情么?还是不忍么?

      不行……

      “那许言言先退下了……”许言言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平平道。

      “嗯,去吧。”太子又闭了眼,拇指和食指放在眉间重重揉着,似是要把某些烦心事挤压出去。

      已近黄昏,出了帐子,许言言被草原上的风一吹,没觉得清爽,却仿佛连所有的思维都被吹走了般,整个人失去了目的,变得有些茫然。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就是想不到,自己到底是要做些什么?陷害太子么?轮得到自己陷害吗?自己到底存在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历史没有自己难道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么?

      不对,这个问题自己不是想过很多次了吗?可,解究竟是什么?自己有曾经找到过答案么?

      许言言逆着风走,让逐渐加大的风狠狠地刮过自己的脸,让那如刀子在缓慢摩擦皮肤般的轻微刺痛与冰凉清晰地进一步赶走自己的矛盾情绪。

      走着走着,突然被人拦住,许言言抬眼一看,拦住自己的那人两个辫子倒弯成环垂在耳边,穿着蒙古服饰,才发现自己竟走入了蒙古那方的营地。正想说句抱歉的话,却看见萧川从前面的帐子中走了出来。

      许言言眼前不自觉一亮,心中居然有了丝惊喜,她突然想,这个时候如果能找萧川聊聊也是不错的吧。

      可惊喜却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萧川身后追出来的女人。许言言还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便见她紧紧地抱住了萧川的腰。

      接着萧川转过身去,像是环着她跟她说些什么。

      是啊,这都不是萧川的帐子,自己该看清楚些的。

      缓缓转过身,许言言嗤笑自己的轻狂随意与胡乱的想法。

      为何有个什么事情就想着要找别人安慰呢?而且,每次都想着去烦萧川,似是理所当然地就享受他对自己的关怀与照顾。这不是芷语骂自己的么?为什么自己今天就像人还停留在这里,思维却倒回了几年前般,什么都想不清楚。

      自己当时做的那些决定的原因,自己到现在如此笃定的原因,她一个都想不清楚了。

      算了,不想过去,就说现在,为什么看到萧川有了感情,自己会难受呢?

      萧川也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想找就找的,他也能有他自己的感情吧。

      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年代又孤单了一些。是这样的吧,就跟看到静静为了老七放自己鸽子,自己也会难受也会吃醋。

      说明自己真是个自私的人。连朋友也不放过。

      突然身子被一个力拉转了过去,许言言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出来的星星,将光芒撒进了他的眼睛,如此明亮却妩媚异常。可那一汪见不到底的深潭中却依稀可辨他的慌张。

      “哭了?”他不知为何,却突然从慌张一点点变成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可是他在掩饰,很平静无奈地问了两个字,像是在问一个没要到糖吃的孩子。

      许言言不想跟他说话,他干嘛来追自己?却任由萧川抬手将自己脸上的泪痕一点点轻柔地擦去。

      “哎,真是麻烦……我今天是冲撞了龙王吗?先是纳曦儿再是你。女孩子怎么这么爱哭……”萧川擦干许言言的泪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

      许言言终于似是憋不住了,嘴巴颤抖着,说道:“那你为何不去安慰你的纳曦儿,跑来追我干嘛,我又不会怎样……”

      萧川倒是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了,刚刚只是借着敏感的听力听到了有人的抽气声,原本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随从,转过身来看到,居然是她,想也没想,只安抚了纳曦儿几句便追了上来。

      可却要怎么解释怕她误会的心情呢?

      “什么叫我的纳曦儿?”萧川思索了半天才反问了这样一句,欲转移掉那个到现在还不是合适时机回答的问题。

      “还不是你的纳曦儿么?难怪怪我帮你拒婚,难怪不相信我,是怕我给你选错了吧……”微微一顿,“只是干嘛瞒着我?都不当我是朋友!”许言言说了前半部分,蓦然觉得竟像是有些醋意,怕萧川发现自己的小肚鸡肠,做个朋友也管东管西,惹人笑话,许言言生生将生气的原因转成了朋友之间的不该隐瞒。

      却感觉到萧川抚着自己脸的手一僵,收了回去,许言言抬头,却看见他笑容没有变过,只是眼中某些东西又像是蒙上了雾般,看不真切了。

      “我没有瞒你什么,我对纳曦儿没有感觉,”萧川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原来是为了相瞒么?可对于性子别扭的许言言,自己可以往她没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在乎这方面想么?

      平静了下心情,萧川继续道,“你刚刚看到的只是我拒绝她后的场景。”

      没有多余的解释,却让许言言相信了只是角度的问题。脸有些红了,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难过与纠结。可是爆发出来的问题,许言言却不敢忽视。

      “萧川,你对我这么好,图个什么么?”沉默了半晌,许言言嘻嘻一笑,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若无其事,但却绝不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图什么?”萧川看着她的头顶,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自己能图什么呢?而且,似乎在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图个什么之前,自己已经对她这般好了。并不是刻意为之的。而当发现的时候……

      萧川自嘲地笑了笑,也坐了下来,随口答道:“不图什么。”

      许言言一愣,又笑开:“总得说个理由吧,让我也心安理得一些。”

      “你还不够心安理得么?”萧川看向许言言,眼中的情感,仍然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而且就连唇边的笑意也被感染了似的,生生造了层隔离。

      他其实很矛盾,这句反问并不完全是针对许言言的。他似是在问自己。他当然不会计较自己为许言言所做的付出,他决心要要的东西,便为之牺牲再多,也不会考量。但是,真的希望一直默默地付出不被她注意吗?或许是自己还不够伟大高尚吧……既希望她倚赖自己,同时也希望她是注意到自己在付出的,也可以说是意识到自己在她身边。

      他并不想真正地做个隐形人,无欲无求地守在许言言身边,他不屑于做某些事,但是不代表他不想争。不是和老三争,而是直接和许言言争。争她心里可能存在的方寸之地,再逐步渗透瓦解,直至她意识到再也无法离开他。

      许言言似是不介意他的疏离,脸皮厚着一笑而过,心里却很难受:“以前是一直想着自己或许能影响霍南沣,所以你帮我。现在我也不准备捡这段感情了,而似乎断掉也是你帮的忙,你应该看的更清楚些,所以我想一开始,或许你就不是因为这点利益才帮的我。”

      她尽量忽略自己在萧川刚刚那句生疏的反问中,产生的酸涩,平静地说完。

      萧川突然意识到,不论许言言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都在逼自己给个答复,给个明确的说法。自己要说吗?虽然自己无比明确,可是现在却不是说的时候。以许言言的性子,现在不是关键时候,她不会接受,反而只会觉得歉疚,为了怕亏欠自己而躲的更远。

      谁说爱情中不能使用计谋,作为他这样的角色,如果只懂妄为,那么注定失败告终。

      而且,无论怎样,他是真的想陪她打完这场仗。

      “许言言,有些事,现在不能告诉你,可是你要相信,我是能放心依靠的便是了。”萧川现在的表情如同洗尽铅华,如此平铺直叙的真诚,却在说着隐瞒的话。

      “还是不能说么?”许言言苍白地笑了笑,似是不太适应如此简单的萧川,她低下头,小声道,“那至少告诉我,是跟利益有关还是人情有关?”

      萧川认真地看了此时垂首玩着脚边青草的许言言,她真的是在考验他的耐性,一次又一次地将话递到他嘴边,难道她是有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或许只是本能地察觉,却又被她自己在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是不是该再一次喜悦了?

      可是,还是不能接她的话:“哪有那么轻而易举说清的。”

      许言言点点头,放弃了。从萧川口中,她似是永远得不到半点真实。可是偏偏,却能让她哑口无言,死心塌地地信他。自己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萧川,”许言言微微仰首,笑开,“不要再怪我无限制地压榨你啦!我会烦死你,磨死你,直到你后悔没有早些跟我撇清关系。”

      “今天又遇到什么事了?不要说真的是为了我没有告诉你纳曦儿的事情而哭。”萧川没有答许言言的话,反而也看着前方草原和夜幕相接的地方,问了出来,唇角绽放的笑意,如同子夜绽放的蔷薇,动人心魄的美,妖冶到极致。

      许言言也不跟他多扯了,淡淡一笑:“其实我现在冷静多了,下午的时候我突然意识不到自己的目的在哪了?我不明白我是不是一定要将太子推上那条路,我为何一定要那么残忍呢?”

      “不为何,只为你自己的命运。”萧川眸间闪过一丝异色,又逐渐荡开成了一滩深沉。他截住许言言的话头,冷冷道。这丫头怎生又想偏了,而且听她的语气,似是又不忍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给她上一课呢?

      “我的命运么?”许言言恍恍惚惚地念了几遍后,突然似是抓住了一点苗头,是啊,自己这样不都是为了以后能解脱出这个圈子么?自己恨到极点的时候不是狠狠地诅咒过这个宫廷,并且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在这个充满虚情假意的地方被一些“假象”打动而心软么?可是,为什么太子一个受伤的表情,和一次“失态”的举动,就让自己退缩了呢?让自己看不到到底是为了个什么……

      自己这般狠心,妄图着害太子,原来是只为了自己的解脱。

      或许只因自己认识到太子对自己不是这般坏吧。失了报复的心情,许言言便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样自私了:“太子他,很信任我了……”

      “这不是好事么?”萧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又是往日模样,眼波荡漾,却难辨真相,他将声音放缓,似极了催眠般对许言言灌输,“许言言你要记得,为了自己,你必须这样做,你同情了他,等到他日后越发暴戾了,是不是还有那个理智来同情你?”

      许言言咬了咬下嘴唇点了点头,似是要下定决心,却明显还有着犹疑。

      萧川大致猜到了,许言言大概又是最近生活没有受到威胁,于是便看不到前面可能存在的危险了。他,必须找机会,告诉许言言,她如果不害太子,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许言言,狠不下心,他狠得下心,太子对他来说,可没有半点关系。

      更不要说这件事,对他私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了。

      第十章心机
      “嗯?”许言言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萧川,愣了愣神。

      昨夜辗转直至今日凌晨才勉强睡着,这一醒,便是午后了。刚出帐篷,对入目的蓝天白云青草,伸个懒腰,就看到了眼前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萧川。他也喜欢玩神出鬼没?

      “跟我来。”萧川的表情莫名的严肃,连半丝问好的笑容似乎都没有。当然不谈给许言言拒绝的机会。

      许言言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却也没有说什么,便跟上了已经转身前行的萧川。

      许言言本以为一路上萧川至少也会跟她攀谈两句的,却没有,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自己是怎么惹了他了吗?那天晚上,两人几乎算是不欢而散,萧川该是对自己失望了吧,他为自己谋划那么多,结果自己却给他一个狠不下心的印象。

      在他心里,自己会不会是扶不起的阿斗?

      “萧川……”许言言心里有些难受,想找他谈谈。

      萧川却不转目光:“马上就到了,看完了之后我们再谈,好吗?”声音虽然是温和的商量般,但是却仍是让人无法提出半点异议。

      许言言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跟着他走。

      眼见着快要走出营区了,可萧川还是带着许言言往前走着。许言言渐渐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人的呜咽,可是却更沉重一些,如果一定要许言言给这个声音下个定义来解释,她会不由觉得这是像从身体最深处发出来的,在体内来回撞击,撞到体壁时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带着绝望与无比的苦痛。似是一种生与死的苦恼,想放声尖叫,却又被堵住。

      越走近,那声音便越响。许言言不自觉,听的,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脊发凉。

      “就在这里,不要过去了。”在一个敖包后,萧川止步,压低声音道。

      这是一个草坡的顶端,翻过去应该就是低凹处了,萧川示意许言言自己走上前去看,许言言狐疑地看了萧川一眼,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乖乖地走上前。只是一眼,许言言便觉脚下一软,方才身上上升的恐惧瞬间爆发,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这是……

      只见一个人被脱得精光按在长凳上,面部朝下,一人跨坐在那人身上,手上却还执着一把匕首,伴随着他动作的节奏在板凳上那人身上刻画,鲜血,在雪白的□□上纵横交错,肆意流淌,直至沿着低凹的腰际滑下,滴落在碧绿的草尖。

      长凳上男人口中应该是塞了什么东西,发出的惨叫声只是闷闷的,听不出调子,却又不像,那是一种很张狂的嘶吼,从喉底发出,却像被投入了真空。一下子变得失声了。

      许言言不仅被那白晃晃的身体和那艳红的鲜血给刺的眼前发昏,而是从发式上判断,两人都是男人,这也不算什么,最最关键的是,太子竟然还坐在旁边,漠然“欣赏”着?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胃中明明空空如也,却在不停翻滚。

      而就在她已经已经觉得难熬到了快要晕厥时,太子突然从椅上起身,一甩手上一直拿着的马鞭,走到那正挥刀的男人背后,狠狠一鞭甩下,那男人吃痛,张口,竟也是找不到音调的沙吼,而那张开的口中,鲜血淌淌流出……

      “他们之前便被太子割了舌头……”萧川不知何时也站在了许言言身边,扶住了她如秋风落叶般不停颤晃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冷冷地说了句,声音如叹息,似出口就被风带走。

      他,一直隐瞒的,众人都隐瞒的真相就是这样的么?这便是他常玩的“游戏”?

      原来自己终究是在逃避着,自己明明在众人提醒下知道毓庆宫怨灵无数,却仿若自欺欺人,想象的画面远没有此刻残忍和变态。她想过最恐怖的,也无非是被活生生打死,而不是这般,玩着这疯狂的最有违伦理的“游戏”。

      他,已经要这样才能发泄了么?要看着这些血腥过激的行径,才能找到快意了么?这才是他真正的阴暗面吗?永远见不得光的邪恶与黑暗,无边无际?

      许言言深深闭眼,唇边的嘲讽,似是对太子,也似是对自己。

      像是短暂地失去了知觉,许言言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萧川带下了山坡,且与刚刚那离的远了。她抬眼看向萧川,他却仍是冷颜相对。虽然眼底深处藏着不忍,可是他却不会让她见到。

      “之后的事你不能再见了。”萧川开口。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许言言其实不好奇,真的不好奇,但是却本能地追问出口了,她自己反应过来都是一惊。她不想听啊,还能发生什么呢?无非是死亡罢了。

      “那两个人都是这次随行的人,算是不幸吧,被太子在不开心的时候逮到了,宫中的人变成这样,自是不能活下去了……”萧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他们可以不这样做,但是死的方法或许会更残酷,他总能琢磨出让人闻之心寒的玩法……”

      说到这,萧川唇角终于绽开了今日的第一缕笑意,一如既往地妖媚,却也是邪恶的,还有着如同被浓墨挥洒,而肆意渲染的讽意,“这样的他,你是真的决定舍弃自己的自由来成就和陪伴?还是你有信心去改变现状?”

      他看向许言言,凤眸轻扬,可乌黑的瞳仁仍是深不见底的颜色:“如果你想不到,如果你办不到,可是你却执意狠不下心,那么未来或许落得这个下场的人便是你。你如果真那么高尚伟大,愿意用未来的一切去赌,我无话可说。”

      许言言颤抖着,就连两瓣嘴唇都在不停的互相颤碰。

      “许言言,”萧川终于忍不住,在面上浮起了怜惜,他微微上前一步,将许言言轻轻收进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自私些,只要你肯自私些,其他的交给我好么?”

      许言言浑身都笼罩在萧川的气息中,但是这种感觉她不排斥,相反,还让她觉得有些安然,她像是在没有边际的水面漂泊了太久的一叶扁舟,今日,终于遇的可以让她停息片刻的地方,哪怕只是片刻,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也让她依靠下吧,她实在是累了。

      她是个很麻烦的人,心思过于细碎,常常是自己烦恼自己,自己将自己给绕进去。人家是算计别人,最后累死的,她估计是因为算计自己,才被累死的。

      “你会一直在么?”许言言发现自己其实不像萧川说的那样大公无私,当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浸湿了萧川右肩衣服的布料时,许言言闷闷地问道。她上瘾了,甩不掉了,她想有个保证,保证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她而去。

      就算不是名正言顺,就算知道总有一天,他也不能做到了,可是她也想喝下这让她失去清楚理智的毒药,让幻觉欺骗她一时,甚至一世。

      “我永远都在……”萧川唇边有优雅的笑意,眼中似是一软,被融化了一般,温柔如同春水,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只要你需要。”

      风,柔柔地吹过,多情地掀起了两人的头发和宽大的衣袂,随之翩飞。

      她不会再次心软了,没有理由了,没有任何突发的可能性了,虽然走上这条路或许日后还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可是她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她该自私的,谁不能自私一次呢?

      对,不能被太子在自己面前的一面骗了,他说不定也在玩自己,他本就那么善于演戏,以前的那些温和,若不是因为立场不同,她不早被那温柔、有着翩翩君子风度的他给骗了么?这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

      **
      次年三月,许言言向大洪皇帝申请,要搬出宫一段日子去陪吕静。大洪皇帝微作思量,便应下了。

      吕静怀孕真是一点苦头都没吃,现在就算顶着个大肚子,也照样精神非常人的好,许言言刚刚住进老七府,包袱还没散开,她便硬生生拉着许言言说要赏桃花。

      亭中,许言言坐着,先从袖笼中取出一卷纸递给吕静。

      吕静一愣,接过来,刚看个开头便明白了大概,她讶然看向许言言:“这是?”

      “这是太子亏空与受贿的一些详细证据的摘抄,和一些暗人,你递给霍南城,他找到这纸上的人其余事便明了了。太子手下的凌普看似张扬,为恶多端,但是还是有些细腻的心思,他居然给太子出的出这主意,明着接近一批人,暗地里,再私下接近一批人,这明着的人,是霍南祀他们正追查着可苦无头绪的,这暗里这批人才是关键。”

      许言言端起茶杯,腊月的梅花,收集风干,泡的水,色泽明丽,更是闻之便已心醉,微微吹了吹,许言言喝了口,眉梢眼角,俱是赞美,“上次我已经提供给他们一部分了,这些算是补充,看他们需要不?我估摸着这事他该也不会跟你讲,你一个大肚婆,他不会让你烦心。”

      “去!”吕静啐了口,“就算我不怀孕,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跟我讲这些朝堂上的复杂事,一副他最厉害的样子,不过,罢了,我还乐的清闲了,这些事,要说我也真还不想动个脑子。”话音一转,吕静眉间微皱,“但是,你干这事,不觉得危险么?”

      许言言但笑不语。

      吕静知道劝不回来,悠悠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总比坐着等一些事情发生的好,手摸上了高高突起的肚子,她其实挺羡慕许言言,虽然坎坷,还怀着不知道未来的心情,总会有惊喜在,而自己,一切都明了了,生活反而像是滩死水。

      “老三知道这事么?”吕静目光落回到桌上的纸卷时问道。

      “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他要知道,我就不会做这些事了。他现在的认知应该是我心里没有他了,那便自然不会是偷偷帮助他。”许言言说的轻松,甚至看上去轻松地有些没心没肺。

      吕静再次叹息,许言言说这些话时,越是笑着说,定是心里越发难受。她虽然满脸无所谓,满脸理所当然,但是那心虚的低垂着的眼神,却泄露了一切。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你那男人要是知道你今天又吹了这半天风,定是要掐死你的。说不定,还得连累我。这产期将近了,不是我说你,你也真当注意些,别磕磕绊绊地往外走。”许言言终是觉得在刚刚那句话后气氛有些僵掉了,便没话找话说。

      “走吧,是该回去了,”吕静放下手中的杯子,手气那卷纸,塞入袖口,在许言言的搀扶下起身,叹了口气,“但其实啊,我要是坐在房里,就跟等死一样,这肚子,怕是拖不过几天了。”

      “呸呸呸,说点吉利的!”

      “我问过产婆,那产婆说怀孕受点苦的,生产倒往往是顺利的,我这怀孕除了见肚子大,半点苦没吃过的人,还真是让人担心。”吕静蹙了蹙眉头。

      “你那产婆是信佛的吧,还运气守恒定律呢!你听她胡扯,你身体健健康康,一定受不了多少苦就能生下来!”许言言做出不以为然样,当然是为了安抚吕静,产前,必然还是有个焦虑的心态吧,而且,就算不怕难产夺命,光这痛,怕也足够让所有待产的女子恐惧了。

      吕静听的一笑,却带上了平时没有的恬静,“说到信佛,我前些日子做了件事才叫信佛的人做的。你知道么,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傻的女的,我怀孕的时候,霍南城身边的大丫鬟竟然想害我滑倒,幸亏我防着她一手的,霍南城说要杖毙,我求了情,说是要给肚中这孩子积个德,你说笑人不?我这个前世的标准唯物主义者,居然说出了积德这种话。”

      许言言看着她那笑意,唇边便已经微微上扬,她想那应该是时间的沉淀吧,吕静也能有如此安静的笑容,听到末尾,许言言点评,“你呀,如此的话那丫鬟岂不对你感恩戴德?不过一个丫鬟就算弄掉你的孩子能有多大好处呢?”

      “那多半指不定受了谁挑拨,我就瞪着看这些个没脑子女人还能闹出多大事来。”吕静冷哼几声,颇为不屑。

      “你是仗着有人帮你收拾她们吧,你还不是想着让她越闹越大,然后老七出手收拾也比你收拾的来的好?”许言言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道。

      “哎呀,小言言,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啦,人家不是真的在霍南城出手的时候拦住他了么?你敢说人家不是积德?而且那些女人都欺负人家,真的很过分嘛……你都不帮人家……”吕静吊在许言言臂膀上,嗲声撒娇。

      “停停停!”许言言忙不迭地甩自己被吕静吊住的手,“吕大小姐,我怕了你还不成么?真是的,看看我这鸡皮疙瘩起的……”

      “哈哈,知道你受不了这一招,其实我也是带着观察与学习的心理,我真的想知道古时候斗宠是个啥样子?”吕静直起身体,她这样一闹也累了。

      许言言笑着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截断。

      “静静,怎生又出房门了?”

      “完了,被抓了个现行!”吕静低呼出口,直直看向前方屹立在回廊转角处的老七。满脸心虚。

      而老七皱了皱眉头,带着责怪的意思看着吕静。

      可许言言看在眼里,那分明是甜蜜的心虚与甜蜜的责备。两人就是找借口对视啊对视,漫长地对视,仿佛看不腻对方一样。

      许言言叹息,这难道就是他们夫妻间的乐趣?自己还真是见识到了。叹息着摇头,准备忽略那两人,却依稀看见那转角处,还露出了一截青色衣料。

      莫非,是他?

      第十一章东隅
      许言言盯着那衣角发神。

      这颜色,是他最喜欢的雨过天青……她还记得,画画的时候,她永远调不出这个颜色来。不是重了,变成石青,便是绿了,变成竹青。

      这颜色,她似是永远找不到感觉,记不住,也调不出。

      画出来的画,也是,变了味道。

      “许言言?”霍南城终于从与吕静的眼神缠绵中脱身,看着许言言盯着那转角处发神,便知或许三哥被她看到了。

      他这一喊,许言言抬头微微晃了他一眼,却转眼又想低头去寻那衣角,却发现已经不在了,许言言心中顿时一空,脚下已经不自觉地迈了出去,似是留恋,似是纠缠,确是不舍。她想再看一眼,仿佛就那青色,便能塞满自己已经空落的心一般。

      “言言?”这次唤住许言言的是吕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的老七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老七唤许言言,她才反应过来许言言没对,而此时见许言言竟是着急着要去追什么似的,便不自觉地唤出了口。

      这一声,如敲了许言言一下般,才是真正让许言言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她笑了笑,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却是不敢露出分毫:“静静,既然老七来了,有他送你回去便好,我先回房了。”

      说罢,朝着相反方向,转身离去。看上去,竟是潇洒万分。

      走过园子,那几株桃树,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与她浅绿色的汉服,色彩竟是似极了江南的杏花春雨。

      花落成冢,原来,已是暮春。

      **
      “三哥,她……今天好像是看见你了。”霍南城将吕静送回屋子后,交代两声,便出来找霍南沣。

      霍南沣不语,他刚刚也只是本能地想离她近一些,或许盼着还能晃着她一眼,估计没藏好,是被她看到了吧。

      自己什么时候居然会有了这样的心情,如此卑微地想着去偷看一下?

      似是鄙夷自己的放不下。他眉头不耐烦地蹙起,放在膝上的手,骨节已经变白。

      老七看见他三哥的样子,心里便懂了七八分,他三哥是不可能真正放下的,现在只是觉得没有身份去担忧了罢了。他也是复杂矛盾万分,胸前放的许言言让吕静转给他的字条,像是着了火,烧的他难安。

      可是嘴皮掀了掀,他忍住了心中说出的冲动。许言言那一夜,微笑着要他承诺永远配合的样子,他还铭刻于心,何况,说出来真是再无半点好处了。自己要怎么说呢?怎么说许言言其实还是在乎的呢?

      这已经说不清楚了。

      便只能永远埋下去。

      “三哥,”霍南城整理了心情后,走到书案边,坐下,道,“上次查的那个事情,有眉目了……”

      **
      “许小姐,我家王妃要生了!”吕静身边一个小丫鬟书蝶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话声中还带着喘。

      正是午后,许言言喜欢在这个时分躲在屋里,练练字,画会儿画,听到这话,毛笔一丢,便跟着书蝶去了。

      还没进房,就听见吕静的痛呼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产婆催促与安抚的声音,丫鬟们们步履慌张,进进出出,端着的盆子中,全是带血的帕子。

      许言言心中一紧,慌忙入内:“静静……”

      “言言……唔……你来啦?”吕静脸色苍白,全被细细密密的汗爬满,“啊……痛死了,言言……”

      许言言跪坐在床头,以免妨碍产婆的动作,手立马握住了静静的,她不是为了给静静勇气,她也需要感受到静静的力量,似才能将快速跳动的心放的平缓些,虽然知道静静注定相安无事,她也无法在此刻放轻松半点心情。

      “静静,加油,我会陪着你,痛的狠了使劲掐我就好了……”许言言尽量笑着说,却突然发现老七不在。刚刚进屋前,是没见着他。

      “书蝶,你家王爷呢?”许言言对不远处站在边角的书蝶问道。

      “他,他,今早进宫去了还没回来……府里已经有人去叫了,啊!”吕静像是有气梗在胸口一般,话都说不顺畅了

      “王妃,使劲啊,使劲啊,快出来了……”产婆看上去也是有些着急,紧着嗓子喊道。

      “静静,加油,深呼吸,吸气……呼气……掌握节奏,宫缩时用力。”许言言紧紧包着吕静的手,给她鼓气,尽力让她平静下来。稳稳地来。

      吕静的眼泪疼的哗啦啦地往下流,声音中也似是带上了哭腔:“痛死我了,言言,我不要活了……啊!”估摸着又是一次突如其来的疼痛阻止了吕静继续说下去。

      许言言心里着急,这到底是要多久才能生下来?

      她很讨厌这种看着静静痛的死去活来却帮不上忙的感觉,但是她也一定要在这里守着,她必须陪着静静过这一关。古时候男人不能进产房,静静能依赖的能给她勇气的也只有自己了。

      她只是知道痛,她上次流产的时候,那种痛,她还记忆犹新,却不知生产与流产相比起来,会不会更甚一筹?吕静的痛,仿佛从某个地方勾起了许言言的回忆,那苍白的脸色,满脸因为疼痛而溢出的细密汗水,甚至那因为撕裂和使劲而迸出的泪花,抑制不住的痛呼,都让许言言心颤,她到后来都不知道相互握着的手,是她在给静静勇气还是静静在给她勇气了。

      门口有骚乱传来,书蝶走过来说,是老七回来了。

      “静静,你怎样了?”门口传来老七充满担忧的声音。

      “霍南城……唔……”吕静听到老七的声音,似是眼泪流的更厉害了,许言言感觉到她捏自己的手死死地收紧,她深呼吸,然后猛地一用力,伴随着她一声痛呼,产婆顺着一接,一个肉团血淋淋地便收在了产婆怀中。

      产婆极有经验地迅速找准婴孩屁股,倒提着使劲一拍,孩子的啼哭声传来,许言言见证这一幕,还没有缓过神来。直至孩子被擦干净了,奶娘喂过了首奶,抱在了吕静跟前,产婆笑着说得了个漂亮的千金,书蝶也出去报喜了,许言言才回过神来,她亲眼见证了吕静第一个孩子的诞生。

      “静静,你过来了。”许言言含着泪,颤抖着道,脸上却是感动的笑意。

      “过来了?我差点没痛的一口气就背过去了……”吕静没好气地说,可却伸手接过孩子仔细地打量着,半晌,皱着眉头,“好丑……”

      “王妃,这才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这个样子真已经是难见的美人了。”产婆搭着笑,说道。

      吕静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许言言是看着那产婆的脸僵掉,忍不住笑了出来。吕静还真是不给人家面子,不过自己也佩服她,生完孩子还有力气翻那么大个白眼。

      “我的女儿在哪?”老七终于得到批准,一边叫喊着一边冲进了门来。

      见到许言言,微微笑了笑,便坐到了床边,对吕静关怀起来,吕静看着他,自是乔装不理,眼泪还哗哗的,嘟着嘴细碎地责怪着。

      老七一边安慰,一边打量自己的女儿,笑着道:“静静,你生的孩子好漂亮!”

      许言言在老七进来时,便已退在一边,只是看着他们两口子之间的小小互动,不知为何便迈不动脚步了,这时,听到这样一句,她再次喷笑出来,原来老七的欣赏水平和认知观念是和产婆处于同一标准上的。

      “就是啊,老七,刚刚婆子这样说,王妃还反驳呢,说是小姐丑……婆子接生那么多年,小姐是最漂亮的了。”产婆见找着机会,竟然又搭着谄媚的笑脸,上前去给老七“告状”。

      “哦?静静觉得这丫头丑了?”老七微挑眉毛,一笑,“静静说丑,那便定是丑了。”

      吕静这下也不满意了,说话估计都累,于是只是怒视老七。

      老七又是一笑:“再丑都是我的原因,长的丑便是像我,长的美才是像静静,”哀叹一声,对着那襁褓之中的婴孩道,“丫头,是父亲拖累了你……被你娘给嫌弃了。”

      吕静听到这才是忍不住笑了,说话虽然无力,却还是虚弱地道:“你要是丑,我也不嫁给你了……”

      老七与她相视一笑,手里还小心地抱着孩子,呵护与重视之情,溢于言表。

      那产婆终于知道无趣,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许言言轻轻呼出口气,唇边带上了满足的安静笑意,第一次那么直接地看到他们之间的幸福生活,觉得,很开心,很满足,当然,很羡慕。

      她微笑着退出了房间。如果一切事情能顺利地进展下去,自己也快要得到自由了,而见到这一幕后,她想,她会离开的安心一些。

      无论是以哪种方式的离开,她也一定要决绝些,不能拖泥带水,稍微的迟疑,或许痛苦的,就不会只是要离开的她。

      “给霍南城的孩子想好名字没?”

      许言言刚刚出的门来,便被这个声音给止住了步伐,她转头,看到了坐在栏杆上靠着柱子的霍南沣。

      他本没有看她,而是瞄向院中的翠竹,可是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眼光便那样横了过来,似是毫不介意的,却带着冰冷。

      虽然在闲暇时,她总会想再次见到他是怎么般模样,各种样子都构思过,冷漠的,乔装的,淡然的都有,但是真正见着,许言言才知道再多的演练也是没有用的。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该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抵抗那黑眸,哪怕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眼。

      “正在想呢!”许言言对着那黑眸,似是挑战极限般,也不躲闪,硬生生地笑开,故作轻松地道。

      霍南沣又转了眸子,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春末还泛着嫩绿的竹叶上,面上波澜无惊,心中却早是暗流涌动。他不敢看她,多一眼就怕自己做出了冲动的事来,他想逼问她为什么不等他,却不能这般。他说过的,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自己说出口的话,便要能够承担后果。何况,他哪来的本事,能承诺她什么。

      “他应该是对你很好的。”他想了半晌,还是如同不甘心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是,很好。”许言言也不看他了,她垂眸,看着脚尖,顺着他的话讲。

      两人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房内还有欢笑声隐约传来,却更是显得屋外这两人的沉寂。

      “霍南沣,这事算是我对不起你,跟你在一起太累……我们都太累了。在一起似乎就是永无止境地相互折磨,我们真的不适合。”许言言抬首,再次看向他,耳畔还能听着老七爽朗的笑声,这边就将自己预先想好的话,顺顺畅畅地背了出来。

      “嗯,我懂了。”霍南沣只是应了一声。还是不肯多看许言言一眼。

      许言言抿了抿嘴,竟是再次笑了,她转了身,深吸口气,大步走了。

      真的是句号了。

      霍南沣看着她的背影,这才发现,原来只有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才敢看她。是因为怕再次泄露自己的心情让她为难么?这想法刚刚冒出脑海,霍南沣便嘲笑起了它的可笑。怎么可能,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应该是真的吧,她放弃了自己。不是因为她喜欢萧川,而是因为她觉得跟自己在一起太累。如果她真说她喜欢萧川,自己还能当成是假话,他深知,她跟他一样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可是她说她累了……

      他,其实也累了。但他更想说,他永远不会放弃,可是没有机会,也早没了立场。

      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强,没有足够的权力来支撑很多东西,例如承诺。

      霍南沣深知,他对某样东西的渴望在此刻不自觉地又上升了许多。

      既失之东隅,便收之桑榆吧。

      **
      “七弟那丫头的名字是你取的?”太子走进房间,看到许言言正在执笔写着什么,便问道。

      “太子爷回来了?”许言言抬头,微笑后,又复低下,手上动作不停,“对,是我取的。太子爷怎么突然想着问这件事?”

      “今日父皇和我们哥几个聊天的时候问了这件事,本来想赐名的,结果老七说名字已经取了。”太子爷的心情显得很好,谈话间都还带着笑意,“为什么叫乐凡?”

      “安乐平凡的意思。”许言言头也不抬,安心专注于手上写的东西。

      太子爷奇怪地挑了挑眉:“安乐是能理解,可人家都祝福别人家的孩子飞黄腾达之类的,虽说是个女孩,也不至于祝愿别人平凡吧……”

      许言言像是终于写完了手上的东西,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脸道:“女孩子就是要平凡些才是福,男人爱说,红颜祸水,女人爱说,红颜薄命,与红颜巴上关系的总不是什么好词,我如果日后有个女孩儿,决不让她被划入红颜的范畴。”

      “总不至于连红颜知己都不许她做吧?”太子微笑着,反驳许言言的话。

      许言言顿了一下,更是嘲讽地笑了:“红颜知己最是命薄的,连情人的名分都没有,只能是知己。知己有什么意思呢?男人难受的时候,做个被倒苦水的对象,分担他们的痛处,男人愉快开心的时候,便没有了用处。知己这个词儿听来是好听体面,背地里多少苦痛,还是自己知道。这个词最能让我想到的便是青楼名妓,进不了家门,被养在外面,明明男人是该愧疚没能给这女人一个名分,却还附庸风雅地给这女人安个知己的名号。”

      “呵呵,你还知道青楼名妓是啥样儿了?”太子笑了,随后又定定看着许言言道,“何况,知己并不一定得是名妓吧,你这话不仅把所有男人都贬低了,也有自贬的意思”

      许言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视自己为知己?可惜自己是真知不了他这个如此莫测的人。自己的大胆随意,也是因为摸清了他的脾性,才装着在他面前越发轻松放肆罢了。

      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一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将几页纸理了一下道:“太子爷,这是皇上这几日布下的功课的整理稿,您看看,腾一遍。许言言今日还有事,先回房了。”

      太子似是有些受挫,却没有拦住许言言。

      许言言出门后,却忍不住朝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再转身慢慢走了。

      **
      大洪皇帝四十七年的春节悄无声息地来临。许言言觉得有些安静地诡异,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这恐怕是她带有主观情绪的感受吧,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种在催她急躁,挠她心肺的难安。

      “时间过的好快,乐凡都快一岁了。”许言言与吕静并肩在宫里慢慢走着,今日其实天气不差,雪后初霁,温度是低了点,但是没有起风,穿厚实点,也便还能出来走走。

      “是啊,你这个做干娘的也不说出来看看。”吕静故作责怪地看了许言言一眼,真的是好久不见,她都快想死许言言了。

      “静静,哎,我也想来看小丫头,只是最近走不开,太子那边的事……”许言言微微叹息了声,她从最近就开始紧张,甚至几夜几夜地睡不着。生怕一个疏漏,就会造成所有计划的功亏一篑。

      “知道了,”吕静白了她一眼,“到了关键时候了是吧,你反正好好保重就是了,我相信你今年一定能摆脱掉太子的。只是去处想好了么?”

      “没有想好,再说吧,到时候,大洪皇帝要我去哪,我便去哪。”许言言随口一笑,随口一说,似是毫不介意。

      “萧川没有跟你商量这件事?”吕静是真奇了,萧川到底在想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半句话不肯透露。这时候,至少也应该让许言言知道他的打算了吧。两个人不相互配合怎么行,这种事难道还能到时候来个突然袭击?

      “商量什么?”许言言微微眯了眯眼,“他也只是让我相信他,说他自有计划将我带出去。”

      “你相信他么?”吕静止住脚步,偏过头,仔细地看着许言言。

      许言言再走了几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点点头。

      “许言言,其实我觉得有机会的话,你嫁给萧川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他便能够保护你不说,你也算能找着个借口脱离这边。不然,单纯出宫,大洪皇帝倒怕是不会同意的。”吕静只是试探着道。

      “好啊。”许言言看着吕静试探的表情,噙着微笑点头。

      “啊?”吕静倒是被许言言如此这般的爽快给惊呆了,讶异地问道,“这么快?”

      许言言翻了翻眼,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吕静道:“你呀,又开始乱点鸳鸯谱了,就算我想嫁,我也得高攀得上啊。你说我一个年老色衰的妇女怎么嫁一个尚未婚娶过的贵族美少年?”

      “萧川愿意不就得了,他想做的事,一定做得到。”吕静感叹自己太过着急,没有看出许言言是在耍她。

      “对,这是另外一个原因,萧川怎么可能会想娶我?他能帮我这么多忙,我便是高兴万分了,难道还要人家‘以身相许’,整个婚姻幸福都押上来换我自由?”

      “你怎知他不会乐在其中?”吕静也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反应迟钝,还说的有理有据的。

      “我……咦,她?”许言言想反驳,却似透过吕静看到了什么值得惊讶的场景,一下子顿住了。

      吕静皱皱眉,也转身,就见到芷语款款地从一个宫门跨出,但及时,又跨入了另一道门。

      “这边是?”许言言是路痴,自然只有问吕静。

      “这边是东六宫,她出来那个方向,应该是良妃的储秀宫。”吕静简单地看了看,便笃定地说。

      “芷语和良妃?”许言言被勾起了兴趣,但同时也有了怀疑,这是一个怎样的搭配?芷语的事情不能不让她想到萧川,为何要和良妃接近?

      “你是不是该去问下她……”吕静对她挑了挑眉,“你最近见过她么?”

      “见过几次,但是都没有说话。”许言言沉吟道,是该去跟她说说了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她哥指使她做些什么呢?还是她个人的原因。良妃跟她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咦,等等,记得上次去找良妃时,她便拐弯抹角像自己打听芷语来着,难道说,这两人之间还真的有什么暗藏的玄机?

      “静静,我先回去了,你去太后宫里等我,我傍晚的时候再过来。”许言言拉了拉吕静的手,对她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嗯,万事小心。”吕静没有多说。目视许言言离去的急匆匆的身影,吕静也是哀叹一声,快变天了。

      **
      “今日怎么又想起拜访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在毓庆宫立住了脚步,便不再需要来找我了。”芷语手上正拿着绷子和丝线在绣着什么,见到许言言来,只是淡淡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路。

      “芷语,我开门见山,”许言言见宫女出去并把门带上后,便直直地开口问道,“你和良妃是怎么一个关系?”

      “良妃娘娘?”芷语愣了愣,然后抬头,“言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其实你看看我手上进行的活路就该明白了,良妃娘娘的绣活是这宫里的一绝,我便是跟着她学门手艺打发时间罢了。”

      “那你是怎么跟良妃认识的?”许言言眉间微微紧了紧,继续逼问道。

      “这宫里,我跟她能同时出席的宴会那么多,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交谈认识的了,但是我只能说我跟良妃娘娘一见如故,互相倾慕,这样说可以么?”芷语微微挑了挑柳眉末梢,回答的毫不介意的样子,仿佛这真的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她不会隐瞒,当然也值不得许言言半点关注。

      “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四王爷和五王爷是太子爷的大忌,你跟他们的母妃如此交好怕不是好事吧?”许言言见到芷语这般什么事都不挂心的样子有些着急,却越发觉得此事不是如此简单。

      “言姐姐放心,就算太子爷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事,我自是有办法化解,当然,我跟你的关系不算好,这事更是不会连累到你头上来。”芷语执了把赤金小剪绞端了手中的丝线,纤纤手指抚上了绷子上新绣的牡丹。

      “芷语,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才能好好说话?我是见不得你因为不懂一些事遭受无妄之灾,你何必句句夹枪带棒地给我讽过来?良妃,我看你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言姐姐,我知道我哥哥让你多关照我,可是这事我自有主意,也请你不要过多干涉!”芷语似是也怒了,放下了手中的绷子,抬头看向许言言,眉眼间全是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仅仅如此,还带着无处不在的讽刺,却又不像是仅仅针对许言言的。

      房间中安静了半晌,许言言突然发觉是自己失控了,导致了这场谈话会变成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局面,难道是最近真的太紧张,看见什么都觉得担心,怕会为最后结果带来坏的影响?自己的心态或许是该注意一下了。

      “芷语,对不起,或许我有些敏感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就是了,对了,新年快乐。”许言言长长地舒了口气,语调回到安静的状态,慢慢说道。接着便转身走了。

      芷语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重新从桌上拾起绷子,看着那上面的繁花似锦,拿着针线不知该从何下手了,看着看着,眼眶却蓦地湿润了。她闭了眼,手撑在眉间,任眼泪潸然而落,哥哥,你要是敢跟许言言姐姐不幸福的话,我不会饶过你。

      大洪皇帝四十七年六月,大洪皇帝带着浩长的人列车队,踏上了去热河的行程。

      许言言手扣上马车的窗棂,透过时而被微风掀起的帘幕,看着窗外的景色。

      看累了就缓缓闭了眼睛,是时候了,一切都快了。

      到了营地,许言言找了个借口去了林中,将袖中藏着的信鸽放飞。

      “给谁通信呢?”

      冷漠通透的女声响在身后,许言言一惊,回首,眉毛不自觉地挑起,原来是八王妃洛湮。

      “一个老朋友罢了。”许言言缓缓一笑,安定下心思,不急不慢地答道,“八王妃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有一会儿了,一直在想,如果举报你,我会得到什么奖励。”洛湮款款走到许言言面前,微勾唇角,直视着许言言道。

      “那现在呢?八王妃想通没有?”许言言也不急,要举报,该不会有这样一场对话了,她不着急,洛湮,必定有话要对自己说。而现在,那鸽子早已飞远,也做不了证据和她要挟自己的把柄了。

      “没有,所以,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去想。许言言,今日来,我是想找你做笔交易的。”洛湮秋水般的眸子,荡漾着看不透的神色。可却满是自信。

      “我对交易不太敢兴趣。”许言言转了眸子,知道此事不小。看来,嗅出变天味道的人,不少了。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找自己,而且,还是她。

      “放心,许言言,我知道你本是生意人,我敢说出口,就是保证这交易你一定感兴趣。”洛湮继续保持着自信的笑意,缓缓道。

      “是吗?八王妃你这般有信心,倒还真是勾起我的兴趣来了,但是,许言言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多管,否则,那是拿命在开玩笑……除非,八王妃您说的更明白些,而这件事,能让许言言觉得值得一拼……”

      “其实,许言言你不是明白了吗?此事与太子有关。”洛湮略加思量,终于直言出口。

      “与太子有关,又与我有何关系?”许言言一笑,似是不明所以。

      “许言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想嫁给太子,而你许给皇上的三年之约,也是说嫁给太子。”洛湮强调了太子两字,柔和绝美的轮廓上,含着讽刺的笑意,“这样说,是不是提醒了许言言你很多事情。”

      “八王妃究竟想说什么?”许言言自是不肯先把那三个敏感的字说出来。

      “许言言,你真的不是一般地狡猾,但是这也更坚定了我想与你合作的心愿。不妨,你不肯先说,那就我来说,许言言,你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废掉太子,然后逃走么?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便有把握在这次行程中,将这件事定下。”洛湮收了笑意,也不看许言言,直直看着前方道。

      许言言心想,她还不是狡猾,虽然说出了废太子一事,却说是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干的事,不过这些都无妨了,两个人,算是坦然相对了。只是没有想到,洛湮竟有如此大的能力,宫中没几人知道的三年之约,她竟然能得到消息。她想利用自己什么么?自己有什么被她看上的?

      难不成,连他们手中最近得到的证据,洛湮也知道是从自己这儿而来。那已经拥有如此大势力的她,还需要自己么?或者说,她的野心还想要继续藏起来。

      “你是想继续藏在后面,让我去帮你打通一些关节?”

      “果然聪明,许言言,德妃娘娘说了,如果你能帮忙,不论失败成功,她都能保你一条性命,只是,成功的话,你大概能活的比较光明正大些。”

      原来是德妃,许言言心里一下子畅通不少,那便难怪了。这笔生意自己做了,但是,自己在乎的不是她能保自己一条性命,而是,自己的力量确实太过单薄,想要推翻太子,是不大可能的。

      “说吧,有什么要求,我会竭力配合,但是,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许言言自然要承她的恩德,不然,她们必是不会安心。

      “我们要你做的很简单,除了你现在做的事情之外,你要帮我们去找一个人,把他推到最外面来,”洛湮说完之后,看向紧张望向她的许言言,微微一笑,“呵呵,放心,这个人不是三哥……而且,推这个出来,不用你废太大的神,你用我们给你的事情去要挟他,他自然没有办法。”

      许言言听到不是霍南沣,微微放松:“这个人是?”

      洛湮深深地看进许言言的眼睛,神秘一笑。

      霞光,在热河行宫的上方,将天色染得通红,傍晚的风,穿透园子,扬起了许言言散着的长发,也将那细碎的耳语,吹散,可却吹不散那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息。

      **
      许言言拄着下巴发神,思索昨日洛湮给自己说的事情,这宫中,远比自己想的可怕。

      德妃竟然是想扶持老八上位吗?

      目光落回到棋盘上,许言言不自觉地想,自己又成了棋子了。不过这次,自己竟然成了德妃对付大洪皇帝的棋子。看来,大洪皇帝独宠太子,这些女人们明着不说,暗地里,都是各自埋了阴谋。大洪皇帝啊……他怒斥自己儿子不孝,说他死后,必被置尸宫中,儿子们束甲相争,却不知,这个祸根是他自己埋下的。谁叫他对待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公?

      许言言将黑方的卒往红方逼近了一步,刚好落在相口上,这相,如果吃了这卒,黑方的马便可吃了这相,红方中间的守备就空了一步,而若不吃,这卒又必将配合着军做出大事来。赌么,不赌么?

      其实赌不赌,这黑棋都后来居上,稳操胜券了,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步步紧逼。而自己知道的结果,不正是这进攻得来的么?原来,谁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可是友谊怎么办?

      这是许言言唯一犹豫的,如果让他去做了这马前卒,她和她之间,便没有友情可言了,而自己竟然也成了利用别人感情的帮凶。自己还曾教育过别人,可如今……

      罢了,自己也是被逼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容不得前功尽弃……

      突然,眼前一黑,不见了光线,温暖的感觉,从眼睑传来。

      许言言不动,等着他放弃,主动开口。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耐心了。”太子开口说话,却仍没有移开手。

      “是说下棋么?”许言言勾起唇角,“我从小便学过几招,闲来无聊,便自己跟自己下着玩玩。”

      “呵呵,你知道我说的不只这个。”太子感觉到许言言的睫毛在他的手心微颤,更是不舍松手。

      许言言叹了口气,伸手将太子的手从自己眼上拿下道:“古人说下棋可以修身养性,不可急迫,大概也是因为下了一下午棋,所以,心境变得平和些了,起不了大的波动。”

      “哦?”太子先是对着许言言笑了,也没有主动将手从许言言手中拿走,看着棋盘道:“这棋,不出意外,该是黑方稳赢了。奇怪了,别人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般都是让红方占主导,黑方来解进攻,你怎么最后却下了这样一出?”

      许言言温婉一笑:“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本以为红方已经处处紧逼,可最后,却还是被黑方意想不到地钻了漏子,这下,红方只有防守的命了,却还不知能不能防住。”她竟然也像不知道她和太子的手还是握着一般,只是看着棋盘,认真分析。

      “这样吧,我们来把这盘棋下完。”太子终于将手从许言言手中抽出,坐下,将红方转向他那边,“你走黑方,看我能不能防住。”

      许言言点头应承,似是关于手的细节完全没有注意。只是专注于棋局。

      旁边的金兽中,燃着檀香,袅袅香烟,模糊了两人认真对弈的面庞。

      不知过了多久,这棋,终是走到最后,而结局,竟是许言言输了。

      “看来果然技术放在前面,就是这样的棋局,我也还是输了。”许言言看着红方凭着最后的一兵一炮竟然将自己绝杀掉,无奈地笑了。

      “你太急躁了,还说心态平和,进攻起来,后方竟然完全不顾。你就那么急于求胜么?”太子略微摇了摇头,带着点责怪。

      “是啊,太急迫了。”许言言端起一旁的茶盏。他赢了,自己输了,可惜棋局的结果并不是这真正战役的结果。

      正将茶往嘴里送,就被太子抢走了,“茶凉了,喝了不好,让人换一壶来吧,都那么大的人了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许言言无奈地看着太子,见他竟是满脸细致地关怀,心中一紧。但微微沉定之后,她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是啊,马上要30岁的人了,人老珠黄了。”

      “你看上去不像,但是,说起来年纪确实大了。”胤礽将茶盏放在了一边,认真地看向许言言,笑着道,笑里却还含着其他的东西。

      “莫不是太子嫌弃我了吧?”许言言眨了眨眼,略含娇嗔地问道。

      “怎么可能……”太子见许言言今日竟然有着平日难有的妩媚,心中一荡,想着正好说到这个话题了,不妨把自己想了很久的事情,全说出来。

      “言言……”太子定了笑容,静静看着许言言,轻声唤道。

      许言言按捺住自己的心跳与紧张,假装懵懂地抬头:“嗯?”

      “嫁给我,好不好?”太子在几旁,找到许言言的手,轻轻握住,定定看入许言言的眼中,满是认真深情与期待。许言言甚至还在他脸上找到了紧张,他,应该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吧,用这样的心情。

      许言言不敢再看他,低头,不自觉皱了眉,敏锐地感觉到太子的手一紧,然后便有松开的趋势。许言言咬了咬下唇,反手牵住了太子的手,然后略含羞涩地轻声道:“皇上将许言言放在太子的身边,不就有这个意思么?”

      “可是,言言,我想给你一个名分。”太子原本清润的声音在略微颤抖,许言言的话,是指答应了他么。

      许言言听着这句无比恶俗的话,竟然是一阵感动,知道自己早已托身霍南沣的他毫不介意,仍然是动了真心,而不知三年之约的他惦念着自己,照顾着自己,还想着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可是自己,却只想着害他……

      咬着牙,点头答应了。许言言眼中不自觉雾蒙蒙一片,一切都按照计划在发展,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一般,没有仍何偏差。可太子的心,她不只是将要辜负,还将会狠狠地一伤到底。可是,她这次不会再容忍自己的善良唆使自己退缩了。这场棋局,走到这个地方,自己已是过了界的兵卒,身处对方营地,回不了头了。只有硬着往前冲。

      “言言,”太子的声音中满是喜悦,他挪身到许言言身边,将许言言揽进怀里,“我这两天就去给父皇说,你放心,父皇也一直都很疼你,定不会委屈了你。”

      许言言在他的怀中点头,一滴眼泪,刚刚涌出眼眶,便被吸入了太子的衣服中。

      脑海中再次浮想起刚刚回来时听到的消息。

      十二皇子突发急病。

      太子却去求旨赐婚……

      由不得她不愧疚,可是她除了刚刚那一滴的眼泪,竟也无法做出别的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