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可还在》东篱乌鸦

17、橱窗的婚纱

　　街上的火树银花渐渐地熄灭了，只有最高建筑物天平大厦依旧灯火通明。我和絮仁靠在门口的橱窗玻璃上，看着人们零零星星地从里面出来。

　　背后的橱窗里立着两个模特，穿着结婚的礼服。我看一眼洁白的婚纱，袖管是用蕾丝叠成的泡泡袖，领口用中国传统的旗袍扣子，腰身很细巧，下摆直撒下去亭亭玉立，新娘的手握着束花，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在蓝盈盈的灯光下发着幽暗的光。

　　“对了，听说你要结婚了。”我突然对絮仁说。

　　“嗯。”絮仁只微微点了点头。

　　我小声说了句恭喜你。她转身看着橱窗里的婚纱发呆，眼神黯淡，好一会她才用幽怨的语气说：“可惜爸爸看不到我结婚。”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下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默默地轻轻搭了搭她的肩膀。

　　好半晌的沉默，我终于还是顺着刚才的话题慢慢说下去：“不管怎么样，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对吗？”

　　我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其实这句“对吗”也许是对我自己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是淡忘伤痛的良药，虽然无法彻底治愈。我有次问过母亲，现在想起父亲还会难过吗？母亲说还是会难过，但带着点点温暖，已经不会像原来那样痛。

　　已经不会像原来那样痛，那原来该有多痛不欲生。而旻天现在正处于这个“原来”之中，她要过多久才能治愈自己的伤？

　　“旻天。”我扬起头，脑子里只有这个女孩子，不经意间她的名字已经叫出了口。絮仁回头看我，苦涩地笑了笑。

　　姐姐叫絮仁，妹妹却叫旻天。很少有姐妹会取两个完全不搭界的名字。只因父亲说“希望这个孩子有个幸福快乐的明天。”

　　絮仁当时不明白他的话，现在想来父亲是多么疼爱旻天，愧疚也好，同情也好。他抱着如此善良的想法养育着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甚至这个小孩的母亲残忍地带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从未谋面而且永远也无法见面的儿子。

　　她不能再想下去，浑身酸胀的难受，仿佛每个毛孔都要涨出泪水来。虽然母亲不同意她跟父亲妹妹来往，但她还是偷偷地寄钱给他们。在旻天的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她几乎放下所有的一切陪在她身边。她没有告诉妹妹，她心里有多害怕失去她。

　　后来被母亲发现自己去看他们，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她才渐渐地远离他们，一直到一年后她要结婚了，才敢偷偷去找父亲，请他务必带着旻天一起去参加她的婚礼。她想这样的场合，母亲再怎么也不会搅乱她的婚礼。

　　可是没有想到……

　　如果结局是这样，她宁可不要结婚。就当她产生不要结婚的念头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擦掉眼泪稳了稳心绪就接起来喂了一声。

　　我猜应该是她未婚夫打的，她说她在天平大厦，遇见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聊了聊天。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很但心她，她连连说了好几句没事，说一会儿就会回家，叫他不必来接就挂了电话。

　　很晚了，天平大厦顶上的几层都已经熄了灯。几个工作人员从里面出来，一个梳着盘发的女孩子叫了一声好冷啊，搓着手左顾右盼，同伴跟她告别。我想她大概是等人来接吧，果然，对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她笑靥如花地躲到他敞开的大衣里，两人相互依偎着往上走了。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转头看絮仁也是一脸温和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融进了苍茫的夜色里。

　　“我也要回家了，免得他担心。”我从她说的话里听出了丝丝温暖，可想而知絮仁的生活还不至于太绝望。至少她还有她的他。

　　我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再见了。”

　　絮仁朝我摇了摇手：“再见。”

　　我看她也朝刚才两人离去的方向而去，刚要转身，突然想到旻天，急忙又追上去。

　　“如果有旻天的消息能告诉我一声吗？”

　　絮仁定定的看了看我：“好的。你也是，一有她的消息马上通知我。我想她还是愿意见你的。”

　　“嗯。”

　　我们告别，在这万物复苏初春的夜晚，冷风依旧，只是天上多了许多的星星，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明天我一定要找到旻天，不管她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她，之后再也不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