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夏侯望舒面上一凛,心思被人戳破,可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楚道长果然不愧是你师傅最宝贝的徒弟,如此聪慧令人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楚道长既然喜欢开门见山,我也不卖关子了,楚道长这次出去根本不是因为祈福除祟,而是去见了南明的太子殿下吧?”
楚云真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他前进两步,一双沉静深邃的眼睛直勾勾望住她:“是的,所以呢?”
“荐我入东宫。”她道。
楚云真双眸一闭,果断拒绝:“想都不要想。”
两人短暂的谈话很快不欢而散。
夏侯望舒来到院子里,小楼已经磨刀完毕在满院子追赶老母鸡,看到夏侯望舒从大殿出来,她忙大声叫喊道:“公主,快,快帮我逮住它!”
夏侯望舒哼唧一声不想动手,可实在闲来无事,她想了想很快加入了抓鸡大队。
时间就在一主一仆的抓鸡、杀鸡、拔鸡毛和熬鸡汤炖鸡肉的过程中流逝了。
吃过一顿满嘴流油的午饭,夏侯望舒搬了把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化雪的天气其实比下雪还冷,好在有浓烈的冬阳作伴。日光照耀大地,堆金砌玉般泛着迷人的光彩,高耸在头顶的庑殿盖的是黄碧色琉璃瓦,被阳光一晒,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夏侯望舒以袖挡面数着金顶上的瑞兽,有龙,有凤,有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等等,形状五花八门,样式千奇百怪。
她没数多久就累了,阖上眼睛打盹儿。
梦里,有个地方也有这样的瑞兽和琉璃瓦,幼年的她也曾好奇数过,只不过她数着数着那片熟悉的宫墙和琉璃瓦突然就被汹涌的血色覆盖,梦的尽头,她手上和身上糊了一大团血,血水还在不断蔓延,渐渐的她整个人也被吞噬了。
“啊啊啊!”
夏侯望舒一个趔趄猛然惊醒,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滚在了地上,素白衣裙被地上的湿痕侵染,寒意侵肤而上。
“小楼?”
她擦着额头的冷汗朝后院方向叫了一句。
回答她的只有回音,小楼不知去了哪里。
夏侯望舒嘟囔了句“臭丫头”,拍拍灰尘自己起身去屋里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就见庭中烟雾缭绕,大殿内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唱经声和摇铃声。
那声音清澈冷冽,像雪水划过山林,不带半丝留恋,除了楚云真那个冰坨子般的人,其他人是万万唱不出来的。
一想到楚云真那张冰冻脸夏侯望舒就觉得膈应,像揣着一块冰在怀里,也不知道他师傅旭尘子哪根筋没搭对,居然选了个无心无情的人当宝贝,接替自己的衣钵。
夏侯望舒晃晃脑袋,觉得论起眼瞎清心寡欲的老神仙也不逞多让,上天在这方面还挺公平!
她啧啧两句舒展一下腰肢,不多时又歪在了椅子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次日。一大早天空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细雨如丝,在天地间腾起一层薄薄的雾,青云观华丽的金顶,新奇的瑞兽,陡峭的四壁山崖都被若即若离的白色萦绕,仿佛九天宫阙般梦幻而空灵。
“师弟,这个挥举的动作再用点力。”
“对,就是这样,很好!”
夏侯望舒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后就听到被白雾笼罩的后院传来楚云真间或不断的说话声,她提起裙摆往后院走去,山风吹拂的崖壁前,一青一黄两道人影正挥舞着木剑迎风操练,瑟瑟山风拂动他们的衣角,两人如两只翱翔九天的鹤般隽秀而轻盈。
夏侯望舒看得怔了怔,一时间竟连说话也不会说了,还是水剑术的云清练了一会儿停下休息的空当见她来了,便鼓着腮帮子向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侯望舒一愣,随即提裙走了过去,边走边笑道:“醒来无事,随便逛逛,怎么啦,这里标了不能来啊?”
云清被她激得小嘴一撅:“我可没说不让来!”
夏侯望舒看着云清可爱的小表情忍不住哈哈一笑,转眸望向身侧,楚云真还在呼啦呼啦旁若无人地挥舞着木剑,她忽地好奇心起,趁着云清没反应几步冲上前拦在了楚云真面前:“楚道长,能教我练剑吗?”
“你要练剑做什么?”
“滚!”
云清和楚云真一道出声,不同前者的好奇,后者拒绝得毫不客气。
夏侯望舒撇了撇嘴,不死心地说道:“我是女子,还是个公主,虽然......虽然我们大夏已经亡了,我现在只是个亡国公主,但再怎样我也不同于其他平平凡凡的女人嘛,如今是不知有什么用,兴许以后就有用了呢!”
云清挠着脑袋似在思考她这句话的诚恳度和可行性,楚云真已经收了剑大步往外走了。
“大师兄!”
云清见状大叫,行到门口的楚云真站定脚步,想也没想就戳破了夏侯望舒的小心思:“长公主殿下还是不要玩什么花样了,贫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楚云真!”
夏侯望舒看着楚云真那副柴米不进油盐不侵的样子恨不得给他来几拳,她这是倒了什么血霉落到他手里,复仇计划还有希望吗?她猴年马月才能为父母胞弟血刃仇人啊?!
夏侯望舒气得牙痒痒,云清见状突然噗嗤一把笑了出来:“公主善信,难得见你吃瘪,怎么样我大师兄是不是很厉害?”
夏侯望舒双眼一白,扔下云清气呼呼地往前院走:“厉害个屁!楚云真这厮就是个混蛋王八!”
云清追在她身后不满地反驳:“公主善信,你怎么骂人啊?我大师兄才不是混蛋王八!”
**
夏侯望舒和楚云真的对话再次不欢而散。
她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慢慢饮着小楼递过来的茶。
小楼年纪虽小,可行事举止以及泡茶伺候人的功夫可是经过宫廷调教出来的,她泡的茶清而不腻,以前夏侯望舒还是大夏明宁长公主时就很是喜欢。
她垂眸打量这个唯一还留在她身边的小婢女,一股怜悯之心忽而从胸腔升起,眼风扫过她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红肿的双手,夏侯望舒的心不禁一疼,下一瞬,一双狐绒手套出现在她面前,夏侯望舒静静地盯着小婢女:“小楼,你过来。”
小楼闻言从地上站了起来:“怎么了公主?”
“喏,这个给你。”
小楼的目光跃到手套上,而后像摇拨浪鼓那般狠命摇着头:“不行公主殿下,这个是公主殿下仅存的贴身之物,贵重非凡,小楼不能要!”
夏侯望舒低头抿唇而笑,伸手拉过她冰凉的柔荑:“这是命令,本公主的命令现在对你不管用了么?”
“公主!!”
小楼急得手足无措抓耳挠腮。
夏侯望舒含笑给她戴上手套,末了豪气地挥挥手道:“一双手套罢了,我又用不上。好了,你去忙吧,本公主要一个人静静。”
“.......”
“好吧公主!”
小楼行了个礼依言退下,夏侯望舒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茶香清幽,如兰花浮在鼻翼间,她轻合杯盖,抬眸透过半开的窗户闲觑着半空中絮絮飘落的雨丝,思绪不知不觉就清明了起来。
回忆的那头是故国大夏,那里不同南明的寒湿,终年花草繁茂四季如春。他们京都的御道两旁种着数不清的落樱和牡丹,花开如云,香阵冲天,总是吸引着无数的文人墨客在花下载歌载酒起舞作诗,那时候她的父皇母后也会出宫赏花、行花令,大夏上下官民和谐,富足安乐,不失为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然而,许是天妒大夏。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年,大夏突然出现了兵乱,先是军中骚动,后又有逆贼谋反,她的父亲,大夏国皇帝夏侯容德急忙派人镇压调查,查来查去却查到了她的未婚夫,大夏丞相之子李成璋头上。
整个大夏皇室震惊了,夏侯望舒也惊了,当她哭跑着去大牢里问李成璋一个解释时,她的未婚夫隐忍着眼底的泪水告诉她这是陷阱,有人要害他!
她十多年来都被人小心地捧在手心里,像一朵温室的花,从未经历外界的风雨,自然也不分清面前人话的真假,在那个她喜欢了七八年的男子即将被杀的前夜,她不顾身份冲到牢房放跑了他,也放跑了大夏的掘墓人。
得了自由的李成璋在外面举起反旗,连同他的丞相父亲一起,打着“反夏复周”的名义号到处引起燃烽火,不仅如此他还勾结了南明皇室,最终大夏在李成璋和南明大军两面夹击中彻底败下阵来。
大夏灭亡后,夏侯氏全族无一幸免,夏侯望舒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见满城满墙的血,那血来自她挚爱的亲人,她血脉相连同族和她可怜无辜的百姓。她永远也忘不了母后临死前紧紧抓着她的手声声泣血,拜托她若活着一定要报仇;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的胞弟太子夏侯景被李成璋砍断手脚活生生痛死;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姐姐妹妹们被南明士兵剥去衣物肆意玩弄玷污,最后咬舌自尽;她永远也忘不了.......太多太多了。
李成璋!
南明!
夏侯望舒闭上眼睛,一行清泪自她通红的眼眶蜿蜒而下,滴答落入茶杯里,她仰头将茶饮尽,握着杯子的手指节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