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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孙南冥的岳父是他的座师亦是他的顶头上司,当差时还是能见到的。虽妻子回娘家后,当差时见到岳父未有怒容,差事上似也没有被难为的地方,可他数次想提及夫人的事情都被对方含糊了过去,只叫他好好办差,倒叫他心里愈发忐忑。

      新科放榜,安排好了进士们的去处,吏部也清闲了下来。恰好今日休沐,他便想着上门再解释一番。被屡屡拒绝后,倒叫他原本浆糊似的脑子清醒了起来,鼓起勇气敲门后,开门的依旧是上次那个门房。只是他改换了说辞,不再说是上门拜访岳父的,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来向夫人赔礼道歉接她回家的。

      小厮听了这话,终于不再说今日府中有事,不便接客的车轱辘话,恭恭敬敬地请他进了府。

      小厮引着他,一路到了书房。

      堂上,他的泰山大人拿着书看得认真的模样,似是没发现多了个人。而引路的小厮早已退下,他只好自己出声。

      “学生拜见尚书大人。”无论公开还是私下里,孙主事都不称呼吏部尚书为岳父,仿佛自有一种孤高在。

      “是鹏举啊。”周尚书似是刚反应过来的模样,将书收好摆在桌上的一侧,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坐。”

      “学生不敢,学生今日是来上门赔罪的。”几番遭受冷遇,孙南冥的态度也谨慎了许多。

      周尚书见孙南冥不愿落座也不强求,他说道:“鹏举,原本你不仅是文章好便是待人接物上亦是处处周全,我对你的仕途是十分看好的。可你自成婚后,怎的好似变了一个人?不仅差事上屡有疏漏,如今更是私德有亏。今日,便是不论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你一个吏部小小主事竟然安置外宅,还闹得自己府上人仰马翻,谁还会有心提拔你呢?”

      这话一出口,就叫孙南冥后背冒了冷汗,周尚书只以为他是娶了他的女儿就懈怠了下来,做事也没了以前的细致周全,就如穷人乍富一时得意忘形,故而略作敲打。可孙南冥自己心里清楚,周尚书认为的处处周全,其中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出自自己。

      “岳父,岳父教训的是。”孙南冥强作镇定,说道:“是我一时昏了头”

      “哈哈,这就对了,在官署办公时自然不可论私情,但在家中有时便不必太过拘束。这还是我听鹏举你叫的第一声岳父呢。”周尚书语气并无不满,但这话听在孙南冥耳中便有些怪怪的。

      “哦对了。”周尚书像似刚想来,问道:“说了这么久,我都忘了问。今日你是来寻我,还是皎灼的?”这看似平常的一句叫孙南冥心头一振。

      孙南冥连忙复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答道:“学生惹了夫人不快,今日是上门来求得她的原谅接她回家的,自然叫皎灼受了委屈,也要来向岳父赔罪。”

      听了这话周尚书表情终于完全和缓下来:“你既已知道其中轻重,我也不多说了。皎灼的确也是任性了一些。也怪我和夫人,三十岁上下才得的她,平日里,这小女儿倒比那几个小子都贴心些,叫人无法不爱到心里去。自她长到今日,从不舍得叫她吃半点委屈,也养出她如今这受不得半点气的性子。”

      听话听音,这话表面上是说女儿任性,重点却落在了这“从不舍得叫她吃半点委屈”和“受不得半点气的性子”上。

      这时孙南冥自然不敢顺着周尚书的话说周皎灼任性,只一脸诚恳地认错:“是学生的不是,惹了夫人生气,如今只盼能当面给她赔个不是,求得她的原谅。”

      “嗯。”周尚书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日她回来,向着她母亲哭诉。我们养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的模样。你刚协助修撰了《吏制》,原本是在圣上那里也得了一句夸的,可如今这样,你叫我如何放心把要事再交到你手上呢?”

      毫不相干的两句话放在一处讲,叫孙南冥后背的衣裳也洇湿了一层。他不敢去擦额上的汗珠,只从座位上起身,朝周尚书拜了下去:“学生再不敢犯的。”

      “好了,好了。”周尚书挥了挥手说道:“我已将她亦训斥了一顿,如今正在院里反省呢,去同她好好说。处理好了内务,方能有精力办好差事啊。你去吧。”

      孙南冥后撤了几步,见周尚书拿起了桌上的书继续品读,方回过身,几大步跨到门口,关上门出去了。

      从肃穆的书房出来,孙南冥望着花园里阳光照耀下姚黄魏紫伴着蝴蝶翩翩的风光,内心却无丝毫赏得美景的松快。一旁已有下人等着,引他去夫人的住所道歉讨饶,待求得她的原谅后,携她归家。

      “老爷,您别听夫人嘴上说得狠,其实她回府后,夜夜都睡不踏实,平日里更是时不时就要问到您几句。您去同她服个软,保管她马上就开开心心地同您回家了。”丫鬟一边殷切地为他引路一边嘴里说个不停。

      说话的侍女他认得,是他夫人嫁进来时的陪嫁,平时不离她左右,如今被派到书房外给他引路又同他说这些话,背后未必没有他夫人的授意。

      表面上,他似乎被给了一个台阶,只要顺着走下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他内心却有种无力的愤怒:他们作了这么多恶,如今便连一个寄情的赝品都不许他保留么?

      身为受宠的独女,孙夫人的小院离正房不远,穿过游廊便到了。侍女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便传出人声:“进来罢。”

      当下人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观色,夏蝉知道孙主事必定不愿叫人看见他伏低做小的模样,便等在门口,还帮两人把门给关上了。

      榻上的女子穿着鹅黄素色袄配着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似是无心梳妆打扮,披散着头发,脸上也未着脂粉。叫孙南冥看来,倒比平日里的盛装打扮,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气质。

      孙主事坐到女子的旁边,含笑抓住她的手:“夫人,都是我一时迷了心窍,如今我已知错,你便同我归家吧。”

      周皎灼听了讨饶的话,回过身来。她努努嘴,说道:“我知你心里还有怨,可父亲也全是为了我。既然你真心喜欢,那便将她领回家吧。不然,若是叫人知道你置了外室,也不利于你的名声。”其实如今,消息灵通的,哪还有不知道孙主事置了外宅闹得不可开交的呢。

      而此时听了这话,孙南冥心中原本沉沉的怒气一时全散了。他将妻子拥入怀中,对她说道:“南冥必不负珠珠。”庭院中,漫天的柳絮随风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雪,又仿佛是提醒着他,也曾向另一个人承诺过白首。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女子笑眯眯地说道,“孙国栋这名字听起来虽也大气,可江南叫这名字的也太多了。孙郎既有凌云志又有经世才,便只差一个乘风而起的机会。不如更名南冥,听起来雅致,意头又好。”

      这话叫男子涨红了脸,但他也知道面前之人是为他着想,还是尽力笑得深情款款,柔声答道;“自然依着英娘。”

      姓名是由父母所赐,若无缘由不得擅改。见男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改个名字的要求,女子满意得不得了,她趁热打铁地提议:“那我们明日就去县衙改户籍。”

      “这,这连户籍上的都得改吗?”孙国栋原本以为只要与同窗交游时改用孙南冥的名字便可了,没想到是要完全舍弃这个名字。

      “这是自然,”女子不料他想得如此简单,向他解释道,“不然到时放榜,榜上的却是另一个名字,叫你的同侪作何感想。”

      “好,明日!”男子一咬牙,说道:“明日便去改!”

      有女子从家中带来的钱财疏通,这更名更得倒也没什么困难。孙国栋改了名字后,运势仿佛也跟着被改了一改,很快考上了当朝第一书院——青麓书院。在书院读书时,恰好有两位同窗都叫国栋,故而总被其它同窗调笑,虽不带恶意,却也令孙国栋为听了英娘所言,改了名字而庆幸不已。

      除此之外,学院生活倒也平静无澜,英娘在学院旁赁了一间小院子,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有时课业上遇到了难题,她竟也能帮着出主意,叫孙国栋在班上渐渐地脱颖而出,后经乡试、会试、殿试一路地考了上去,英娘也陪着从江南到帝京,一路处理内务打点交接,无一不周到妥帖。孙国栋自然也感动万分,时时地向爱侣承诺待到金榜题名时,定要赠她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只是,后来事情却又有了变化。

      当站在德政殿上的那刻,孙国栋……不,现在该叫孙南冥了,他忽然就开始思索起了世事伦常。“《礼记》有云:聘为妻奔为妾。英娘虽对我一片真情,可这来历毕竟不光彩。日后在官场上行走,后院夫人太太们打交道,恐怕都得耻笑孙家。”金灿灿的盘龙柱反射出的金光照在他穿的襕衫上,一如他金光灿烂的未来,他不愿这条康庄大道上存在丝毫的阴翳,何况……他想,“那日在书店巧遇座师家的爱女,周小姐真不愧为大家闺秀,打扮典雅,举止端庄,又恰好与我同爱《沂江游记》,这才是最适合我孙家的当家夫人啊。周小姐温柔大方,想必也一定容得下英娘!”

      孙南冥替他与英娘、周小姐三人都细细地规划好了未来,心中仿佛放下了块大石头,倒是从没想过他的英娘与周小姐乐不乐意。

      皇帝开始提问要众人奏对,放下心事的孙南冥倒也对答如流,可惜文采确实在这一圈皇朝顶尖的文人中排不上第一,最后位列二甲第一,倒也能被人称上一声陆传胪。

      只是孙南冥终究没过上自己所设想那种娇妻美妾的神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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