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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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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陆嘉笙在外出采办节礼的途中遇上了江南镖局家的小公子,虽未谈论婚嫁,但也撇下陆英去温泉山庄过你侬我侬的小蜜月去了。
陆英笑她老草吃嫩牛,却不知自己的嫩桃花也含苞待放了。
“宁清,拜见陆大人。”刚刚及冠的少年在堂下俯身见礼,那形容称得上一句芝兰玉树。
而且…陆英仔细看了几眼,总觉得他的长相有几分熟悉。
不过她能破例见他,为的自然不是他的好相貌。陆英问道:“我听胡相说,你在集贤楼与人谈论云南粮荒,说此非天灾而是人祸?”
当年皇帝虽力保下陆英,但官场终究还是会排挤那些“异类”,故而当年的胡探花早已成了当朝首辅,当年的陆状元却只是挂着个一品督察的虚名,实职却还停留女儿身被发现那年的礼部侍郎。
李宁清正为能见到心中偶像而激动万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错,云南虽已废土改流,可当地土司势力依旧极大。朝廷早已分田,可官兵一走,土司便要夺回自己的地。前几年都是丰年,百姓靠着帮土司做农活尚能活命,这两年只是收成略有下降,还远不到粮荒的地步,但因粮食都进了土司的库中,便成了要饿死人的粮荒了。”
陆英点了点头有几分满意,又问道:“既然如此,云南当地的官员便都不如你这个远在京都的学子,没能发现其中的关键吗?”
李宁清摇了摇头:“非是不能而是不愿。官员被派往云南便是为了收拢当地民心,瓦解土司的势力。若是不仅不能限制土司的势力,反倒因着无法辖制土司而导致粮荒,岂不是显露了他们的无能。”
“不错。”陆英接着问道,“那你既然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可有破解之法?”
李宁清被难住了,说道:“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性。何况我听闻被派往云南的官员无不盼着早日调回京城,要他们承认自己的错处恐非易事。学生无能,这第一步就已把我难住了。”
陆英笑道:“还未入仕就能看破此事,你已强过你的同侪不少。而且解决之法你刚才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
“大人是指?”李宁清被这么一点拨,眼睛亮了起来。
“趋,利,避,害。”陆英一字一顿地说道。
很久前,有个临危受命的官场新人也是利用这四个字,冲破死局,反败为胜的。
“今日似乎是花朝节,据说学子们都到聚到望春湖游玩。不如你陪我去逛逛?”陆英似是一时兴起,要与这个今日才见了第一面的举子共度花朝节。
李宁清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出了陆府,往望春湖而去。
“阿圆,这儿呢!”刚到望春湖,便有个穿着乍眼的男子招呼李宁清。
听到对方对李宁清的称呼,陆英一时有些恍惚,亦想起之前为何会觉得李宁清眼熟了——他像自己年少时遇见的那个红衣小姑娘。
李宁清见陆英盯着他看,以为她是好奇,一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冲陆英解释道:“我与堂兄出生在中秋前后,故而家人给我俩起了团圆二字为乳名,盼望一家人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冯兄与我是发小,常爱拿这名字调笑我。大人可是觉得我俩不够庄重?”
“不。”陆英否认道,眼中带着怀念,“只是我有位故人也换作阿沅。不过她的沅不是团圆的,也没有你那样好的家人。”
陆英出门依旧是一身男装,不曾表露身份,故而学子们也就当他是李宁清带来的朋友。
因着今年科举的文章也提及了粮荒之事,众人今日口中话题也都不离此事。
“如今江南已经改良了稻种,或可推广到云南,以缓解粮荒。”
“子善兄想法虽好,可这粮荒毕竟近在眼前,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齐兄有何高见。”
“不如从周围各州调粮支援云南?”
“赈灾粮朝廷已在调拨了呀。”
“若是从临近之处调粮,可省去路途损耗,只是详细流程恐怕需要细细规划。”
“拨粮毕竟有数,或是迁一部分百姓出来呢?”
“哎,云南毕竟刚收归不久,若是轻言迁民,恐怕不利于收服当地民心。”
“阿圆,”冯庞峰用肩膀撞了撞李宁清,“往日讨论这些,你总是最积极的。今日怎么一句话都不讲。”
李宁清无奈地望了冯庞峰一眼,又偷偷地往一旁瞥了一眼陆英,恨不得捂住冯庞峰的嘴。
哪知陆英听了冯庞峰的话后,竟也附和冯庞峰要李宁清发言。
发小的话可以不听,但陆英的面子还是要给。
之前那些话是他在酒楼与友人聚会时,私下里说的,虽没刻意遮掩但还是小圈子里的谈话。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可真是要把人得罪狠了。
果然,李宁清说罢,众人哗然,望向他的眼神有钦佩的也有鄙夷的。
不过,李宁清对着这些人尚有忐忑之心,对陆英来说却是正中下怀。
之后科举放榜,虽然李宁清对政务有着超过常人的灵敏嗅觉,可在引经据典、撰写文章的能力上还是差了一些,只将将挂在二甲末尾,好歹是没落到“同进士”的地步。
与之相伴的还有另一件大事,因着云南粮荒问题一直不得解决,皇帝最后派了陆英去云南,而陆英特地要了李宁清随行。
陆英的女子身份被揭穿后,就一直没出过京,如今碰上这桩大事,皇帝派她去往云南,既是因为粮荒如同多年前的水患一般,旁人无法有效解决,也是为陆英在近年虽有所削弱但依旧是朝廷一大顽固势力的守旧派那儿争得的一个机会。
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便是一载时光倏忽而过。
“臣,幸不辱命。”陆英跪在殿前回话。这趟云南之行她不仅解决了粮荒还安定了民心。
站在两侧的大人们都知道,今后想要再压着她,恐怕是难了。
……
下朝后,胡文煊和崔示平都跑来陆府表示要给陆英庆功,两人虽然如今都已担任要职无法像多年以前一样,陪陆英安定云南,但还是十分关注她这一路动向。
“哼,没想到你最后看上这么个毛头小子。”胡文煊说道,朝上向来老成的胡相难得说出这样像是小孩子斗嘴的话。
“咳,家有娇妻美妾的人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哦。”陆英可不是惯着人的性子,立马反驳道。
这世道,想找个心灵契合的佳偶是难之又难,故而在陆英女儿身被道破后的几年间,胡文煊与她之间是有几分暧昧之情在的。
只是后来胡文煊被家中祖母逼着娶妻,她便自觉与其远了距离。之后又在胡母的哭诉下,纳了病弱的表妹为贵妾,陆英对他可就真是半分意思也没有了。
不过,陆英与李宁清也不像胡文煊设想的那样成亲生子,两人虽然一直保持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却从未谈论过婚嫁,甚至很多时候,陆英是将李宁清当能继承她衣钵的弟子来看的。
“若是可以,宁清,尽量予世上女子一些方便。”这是积劳成疾的陆英在病床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体会过被关在金丝笼里的日子,所以她总想着自己能做得多些再多些,可惜人力终究有穷尽之时,何况她形单影只,这身体又毕竟是原主病故后还魂而来,比不上正常人的健康体魄。
她最后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终究还是没能入阁。而她心里也清楚,虽然皇帝为了她数次申饬朝臣,可这更多的是一种权力斗争,并不意味着皇帝还想捧出第二个“陆英”来。甚至,科举在她揭破女儿身的后,还暗戳戳地多了一条扒光衣服搜身的不成文规定。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陆英都还是想为世间女子再多行几步,一步,甚至是半步。而陆英为官的这些年间,也确实推动了许多促进女子争权的条款,女子和离、行商、掌家的数量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