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云书》汨九

24、第 24 章

　　这个周日，很不巧是个阴天，在江殊第无数次拒绝林燕女士强行塞到手上的雨伞无果后，少年先一步踩上了踏板：“妈，我今天晚饭前肯定回来。”

　　林燕手头拿着伞，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云旭约定的地点在穆城东侧的文化宫，听云旭说是因为那里比较有学习氛围。等江殊把车歇在角落，先给云旭拨了个电话过去：“云旭，你说的有学习氛围的地方就是大人带小孩郊游聚集地？”

　　云旭那头好像很安静，和江殊这边形成鲜明对比：“到了？”

　　“你说呢？我都能想象里面是什么样的了。”

　　“先上来三楼，或者我下去接你？”

　　江殊利索地扣好车锁，把耳机的线扯近了些：“不用，你能让我一眼认出你就行。”

　　一身单色的少年一面上楼一面重复着云旭的描述：“黑帽子白卫衣坐在角落……”

　　三楼是实践教室，很细致地划分为琴棋书画几个区域，整体氛围比起一楼菜市场般的氛围安静了不少。

　　江殊是个眼尖的，一眼就瞧见角落的云旭坐在案台前，那个位置靠窗，如果这会儿是晴天，应该能看见阳光落在云旭身上的样子。

　　江殊悄声走近，似是不忍心打破这里安静的氛围，这会儿他才发觉云旭手上还拿着个黑咕隆咚的玩意儿，正在忙碌。

　　“这是干嘛？”

　　“给初学者研墨，”云旭说着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起身将位置让给了江殊：“你看着磨一点就行，用不上那么多。”

　　云旭叮嘱完江殊，转头开始翻阅书籍，准备挑几个字给人先试试手。

　　看着这人游刃有余的模样，江殊忍不住问道：“哎，云旭，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

　　“干嘛这么问？”

　　“就是感觉你无所不能，想要什么都能找你。”

　　云旭把册子放下，不轻不重地叩了下某人的小脑瓜：“把我当什么呢？”

　　“许愿精灵？”

　　云旭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他们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庄琦岳？”

　　被点到姓名的庄琦岳回头看了眼江殊，眼中带着几分质疑，这俩人在一起是什么组合？

　　江殊很自然地上前搭话：“你也来练习吗，好巧啊。”

　　庄琦岳低头打着马虎眼儿，他特意选了这个偏僻的地方练习，本是没打算跟任何人说的，怎么就遇上了江殊？

　　“你们怎么也来这儿了？”

　　“来练习，云旭负责教我。”

　　庄琦岳偏头看着正在叠宣纸的云旭，小声道：“云旭教你写软笔？”

　　“是啊，我被当成补位选手上场了。”

　　云旭把纸张铺平，将毛笔塞到还在叭叭个不停的某人手上：“少说两句，你连握笔都还不会吧。”

　　“切。”

　　庄琦岳干笑了两声，在一旁的案台前落座，有条不絮地拿出东西摆好。

　　这边，云旭正打算把墨条收起来，紧接着就见到了砚台上的惨状：“你对一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江殊拿着毛笔，不去看云旭的目光：“……就多了一点。”

　　“是啊，再多一点我今天能直接少带一样东西回去。”

　　少年表示不想接话，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玩意儿写字，我觉得我拿都拿不稳。”

　　“手指别太用力，轻轻捏着就好。”

　　江殊闻言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手不自觉发抖。

　　云旭：“……”

　　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江殊偏头看了人一眼：“怎么了？”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白色的衣袖上，准确来说是上面醒目的墨渍上。

　　“……这，还能弄干净吗？”

　　云旭的反应比江殊的还要小一些，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今早和云星月的对话。

　　“你这穿的一身黑是什么情况”

　　“去文化宫教人写软笔。”

　　云星月上下打量着，一把将人拽回房间：“明明遗传了差不多的颜值怎么就没有一样的审美呢？”

　　正说着云星月已经风行雷厉地拿出一件白色卫衣丢过去。

　　“姐，我是去写软笔的……”

　　“少来，当我不知道呢，你小子平时周末门都不出，肯定有猫腻。给我打扮好看点，别出去丢人。”

　　“……”

　　回忆结束，见到江殊正警惕拿着纸巾试图挽救一下惨状的小表情，云旭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带上几分笑：“要帮我洗洗？”

　　江殊抬眸看见云旭帽檐下的阴影，心道：“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云旭高冷呢，这双眼睛明明很温柔啊。”

　　“我最多帮你送干洗店，然后帮你打个掩护。”

　　大概是感受到了来自江殊的关心，云旭在这时选择了装傻：“掩护什么？”

　　“比如在你家里人问起来的时候告诉他们是隔壁桌的小朋友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

　　“隔壁桌的小朋友？”

　　“是啊……”江殊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云旭此刻无限放大的脸庞，两只手下意识把人整张脸捂上：“你，靠我那么近干嘛？”

　　云旭很自然地握住江殊的手腕将爪子从自己脸上拿下来：“会吗？”

　　这人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行了闲聊结束，我要笨鸟先飞了。”

　　云旭支棱着脑袋，看江殊按着自己选的字一笔一划认真描摹，不由多了几分满足：“这么认真？”

　　“当然，我的目标可是拿二等奖。”

　　“为什么不是一等？”

　　江殊白了人一眼，心道云旭平时成绩这么好，怎么有时候跟傻子似的：“我一个初学者，随便写一下就一等奖，那些专攻书法的还混不混了？”

　　云旭看着几乎要把小格子填满的字，点头道：“确实，能看懂都是奇迹了。”

　　赶在江殊动手的前一刻，云旭已经把毛笔握在手上，在第二格写下一个“乐”，和第一格中的“乐”拉开鲜明差距。

　　“哇，你这是练过多久啊，干脆这周末你替我去比赛吧。”

　　云旭对某人的异想天开总是保持纵容的态度，偶尔还会附和几句：“怎么去，换脸术？”

　　“你这帽子就不错，再戴个口罩，一定完美过关。”

　　正认真写字的庄琦岳手一抖，字形马上走了样。他表面波澜不惊，心底却对旁边这俩人产生了不小的意见，这到底是来干嘛的？

　　过了好久江殊才从云旭手中拿到毛笔：“你怎么写了这么多？”

　　“你就按照每一列第一个字描摹，看不明白问我。”

　　平日里聒噪的少年这会儿可算是安静了下来，或许很难想象，一个平日里爱笑的人，安静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云旭此刻就看到了，少年的指节还是有些发抖，大概是不习惯这样写字的方式，落笔时总是带着几分斟酌和犹豫，像是小心试探的猫咪。

　　有点可爱……

　　感受到身边动静的少年看见云旭掩着半边脸：“？”

　　云旭掩饰性地看了眼手机：“我，去买点东西。”

　　周末例行摆烂的林小穆正打算再入峡谷大杀四方，突然就瞄到顶上对话框传来少见的提示信息，是来自八百年不知道私聊为何物的江某。

　　江殊【林小穆！】

　　林小穆【？】

　　江殊【你们A班最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没。】

　　林小穆看着这句莫名其妙的发问，也下意识思考了起来：“没有啊，还是那样。”

　　江殊【没有八卦什么的？比如关于班干部的。】

　　林小穆盯着屏幕半晌，差点没爆粗口。您老直接说想知道有没有跟云旭表白的得了！

　　“表白我不清楚，不过最近倒是有跟云旭走得比较近的。”

　　江殊心头一紧，不知是什么情绪，他应该庆幸自己终于不用给自己兄弟写情书才是，可是心里头就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谁？”

　　“顾瞳啊，A班副班还是班花长得挺漂亮的……”

　　少年闻声几乎是整个人站了起来，嗓音几乎要失控：“你说谁？”

　　林小穆被江殊吓了一跳，有些哆哆嗦嗦道：“江殊，你小点声，我耳膜要被你吼懵了。”

　　江殊现在整个人都不冷静了，怎么偏偏是顾瞳。他下意识是意识到云旭可能收到暧昧对象的短信才会脸红突然跑开，可是他没想过这个人是顾瞳啊。

　　重新坐回位置上的江殊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云旭喜欢顾瞳，顾瞳喜欢他江殊，这不三角恋吗，只差一个闭环……

　　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的少年几乎是瞬间把它甩了出去，不对不对，没有闭环，他应该拯救云旭于水火之中才行，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江殊胡思乱想空挡，云旭已经回到了书法室，手上还拿着一瓶橙味汽水。

　　少年的毛笔滞在半空，除了隐约有墨渍在宣纸上晕出色彩，一切好像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

　　感受到脸颊边异样触感的少年偏头，看见站在瓶子的阴影区后那道属于云旭的身影：“不喝吗？”

　　江殊抬手接过饮料，没有水珠挂壁，却干净得找不到一点灰尘存在过的痕迹。少年眼神中有呼之欲出的话，却下意识嘟哝：“怎么不是冰的……”

　　“会滴下来，那你不是白写了？”江殊手上还握着汽水瓶盖，目光里满是云旭坐在身边偏头笑的模样。

　　那一刻他好像能听见属于自己的心跳，和嘴边的喃喃自语：“闭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