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天下酬一笑》草央三公子

2、重阳

　　“可把那大少爷哄走了。”汀兰嘟囔着，转过屏风，连忙住了嘴。
　　眼前的人斜卧在美人榻上，右手支颌，倚在隐囊上。左手拿了一卷书置于胸前，未梳起的青丝铺满书页，散了一塌。双眼合着，仿似刚刚入睡。
　　汀兰凝了呼吸，放缓脚步，正待要轻轻的退出屏风外。却听得塌上的人说话：“醒着呢。就算我先前正和周公下棋，也要被你吵醒罢。”她眼睛依然闭着，只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汀兰把手中盛着荔枝的碟子放在几案上，笑道：“小姐的棋艺，那还不得亏我早早的把小姐你唤醒。”
　　重阳坐起身来，在汀兰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接过手巾擦干。伸手剥了一粒荔枝，放进嘴里：“关辰飞走了？”
　　“我说小姐身体不适不好见客，他一听就急了，几乎要冲到后院来。我好说歹说，说你身体无大碍，就是好不容易才歇下，受不得一点吵。他才忧心忡忡的走了。”汀兰把屏风拉开，嘴里还在念叨，“这关少爷可还真会挑时候，挑个老爷在铺里的日子上门来谈生意。他是算好的吧。”
　　重阳慢悠悠的吃荔枝，汀兰想想又笑：“不过这关家少爷还挺多情。”
　　重阳吐了一粒荔枝核在盘子里，问道：“娘还没回来？”
　　“小姐，夫人每月初一十五去寒山寺礼佛都要酉时才回来，现在申时才过半呢。”汀兰无奈道。
　　重阳看着手上的荔枝，薄薄的深红色外壳，上面的龟纹均匀。剥开，果肉圆润，半透明如凝脂状，带了淡淡果香。不过是一层薄皮，壳里壳外两重天地。她咬了一口，果然香甜多汁。
　　“马上要立夏了，这日子看着一日比一日长。熬着难受，该寻些事情来做了。”

　　这话刚说完，第三天，汀兰就抱了一堆卷轴进来。后头跟着她娘。
　　重阳看着这一堆卷轴，只觉奇怪：“这是？”
　　汀兰只是抿嘴笑，把手里的卷轴悉数放到案上。
　　叶家夫人早前有过两个孩子，可惜一个不到两岁夭折，另一个在肚子里就流掉了，等怀上第三胎，年岁已近三十。如今也是近五十的人，看上去倒像四十出头。她慈爱的拉着重阳的手：“重阳，我前日去寒山寺礼佛，碰到城东的王夫人，你见过的，就是家里做板材生意的。她有个侄子，年纪二十有三，长相端正，斯文有礼，家里的生意比她家还大些。看王夫人的意思，倒是想和我们结个亲家。”
　　“娘。”重阳刚唤了一声，就被她娘打断：“重阳，我和你爹原先瞅着关家少爷不错，家世好，人长得俊，又谦和有礼，最重要是他喜欢你。可我们看你对他似乎没一点意思。挑丈夫这是一辈子的事，日日对着，总得挑个自己喜欢的。”
　　“娘，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喜欢那个王家侄子。我现在还不想这事。”重阳连忙回绝。
　　“是啊，娘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叶家的女儿才貌在这苏州城里，若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那王家侄子的事我也不当真。”
　　重阳面上一喜，却又听得她说：“只是王夫人这么一提，娘也有了想法。所以这两日我找人了解了一些信息。来，重阳，你过来。”
　　她拉了重阳的手走到案边，从那一摞卷轴里拿了最上面一幅，缓缓展开，上面赫然写着：赵清文，字皙，廿一。苏州城隆昌玉石行，有三家分店。家中独子，高堂健在。十八岁中举人，次年会试名落孙山，后回家打理家族生意，现玉石行事务多为赵家公子负责。身高五尺五，腰围二尺三，长相英俊，右耳有一小痣。为人稳重，进退有度。喜穿白衣，爱好字画，未曾有花边逸事。
　　重阳只觉有些管不住嘴角肌肉，自己又随手抽了一幅卷轴展开，上面写：林何世，字仲鸾，廿二。去年选入苏州九大才子。
　　后面又是巴拉巴拉一大推，重阳只看了开头就合上卷轴，看向她娘：“娘，这是？”
　　其实这再明显不过，叶夫人笑得慈祥：“重阳，这些是苏州城里出类拔萃的各家公子。你在这里头挑挑，总能挑出个合你心意的。”
　　“娘，我还不急，还想多陪你和爹几年。”重阳放了卷轴，去拉叶夫人的手。
　　“哪里不急。十八的姑娘，若是其他家女儿如你这般年纪，孩子都可以叫我外婆了。”叶夫人拍拍重阳的手背，叹口气，“这一年辛苦你了，还要帮衬着你爹打理铺子里的生意。我知道你孝顺，想替你爹分担些，可生意场上的人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辛苦周旋打不定要吃多少苦。我的女儿值得嫁个好人家，被人好好宠着。”
　　说着，叶夫人的眼里已微有湿意，她停了一下，伸手替重阳把散在耳边的几缕头发拨到脑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开开心心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生活和顺美满，平平安安，再生一个大胖小子和一个闺女，可以叫我声外祖母。”
　　“我和你爹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小姐，你待如何？”汀兰指了指案上的卷轴，“夫人真有本事，不知哪里弄来的这些资料，苏州城一半的才俊可在这里了。就差每人画个小像在上面。”
　　重阳想了想，拿起手边两幅卷轴，递给汀兰：“你拿给我娘，就说我看这两人还有点意思。”
　　汀兰本是眼角都带着笑意，听重阳这么一说，却愣住：“小姐，你当真？”
　　重阳微微一笑：“当真或作假，何妨。不过闲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