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飞升》三笛木

14、玉生昆仑（四）

　　这边二人说得不亦乐乎，谈笑之声在空旷的温泉池上空盘旋飘散。

　　那边的拂玉不知什么时候又趴在了隔开两个池子的石岩上面。

　　许是泡着温泉，脸颊在热气的作用下变得绯红。

　　她光着的手臂横在石岩上，在热气迷蒙中瞧着也是肤若凝脂。

　　那一张笑脸上面的眸子似若星辰，细眉若柳叶，朱唇似桃花。

　　集安看得有些晃神，但随即又清醒过来，指着她说道：“你、你、你都不害臊的吗？光着身子就出现在我们男子面前，羞不羞啊！”

　　拂玉不以为然回他道：“你就看见两只手，别的又看不见，有什么好避讳的啊！”

　　“那你看着他光着身子就不觉得羞吗？”集安伸出手指指了指此刻闭目的芷卿，睁大眼睛说道。

　　“这你就更是多虑了。”集安听她这么一说，狐疑着问：“此话怎讲？”

　　她想了一会儿，遂道：“想我还是根玉簪，未成人形的时候，师父天天戴着我，每每入浴之时我就早瞧过了，而化成人形之后，师父每每入浴我便给他搓背，早见怪不怪了。所以师父光了身子站在我面前，我啥感觉都没有，你这是少见多怪，怎么的也是个得道仙人，怎么这么见识短浅呢？”

　　听罢她这一方言论，集安点头道：“嗯，照你这般说来，我着实是太大惊小怪了。”自顾自点头，悠悠说道：“可我还是不脱了，我有些害羞……”

　　“噗嗤！”拂玉哂笑，然后说：“其实我没脱光，该遮的都遮着呢，你真以为我那么不知羞耻吗？”她说着，一下子从水里面出来，集安忙那手掌挡在眼前。结果透过手指间开的缝隙看过去，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故意把袖子挽得老高，露出手臂来，原来不过都是幌子而已。

　　集安哭笑不得，拂玉做着鬼脸冲他笑道：“我去另外的地方去，不和你们一起，你可别跑来偷看哦！”

　　拂玉走后，集安才放下心来，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去，伸了个懒腰，自言道：“可走了，真要我泡衣服我可就真亏了。”

　　“我还真以为你要穿着衣服一直泡下去呢，原来是避讳拂玉啊！”芷卿闭着眼睛悠悠说道。

　　集安听他一说，耸肩道：“你以为我像你啊！”

　　“我又怎么了？”

　　“你？”他摇摇头：“怎么说拂玉也是如花女子，你这么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感情她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明白。”芷卿睁开眼来，看着集安继续说道：“她早看过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

　　“我才没有介意呢！”

　　芷卿看他那样子，只能摇摇头，不再与他说，闭上眼睛，将手臂枕在脑后，悠闲享受着这惬意的时光。

　　不远处的凉风穿过紫竹林的缝隙徐徐吹来，拂过他裸着的身子，有些微凉。即便温泉性热，也抵不住这裹含着昨年隆冬寒气的微风。集安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将自己全部浸在了水中。

　　“这地方，是不是春天来得特别晚啊！”集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芷卿闭着眼，没有回话，嘴角似有笑意，风一吹，便没了。

　　他们三人这一趟漆吴山之行，足足待了差不多有十日。

　　待到拂玉温泉泡够了，集安好酒喝够了，芷卿却一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愿。

　　见他这般，拂玉自然很高兴，但她觉得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也是会生厌的，即使是这么景色怡人的漆吴山，每日看着久了便没了新鲜感。

　　她觉得师父要是不想回去昆仑，那也可以带着她到别处走走，为何要一直待在漆吴山呢。

　　她这几天一直在偷偷观察芷卿，每每见着他的时候，他都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这令她很是费解。

　　以前芷卿露出这种神情，要不是遇上不愿转世投胎的钉子户魂魄，要不就是遭遇不愿来昆仑报到的留恋红尘俗世的人，总之，出现这种神情，往往预示着不会是好事儿。

　　某一日，当拂玉躲在一簇翠竹后面偷偷打量芷卿之际，集安冷不丁冒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是轻轻的，但在安静的氛围下神不知鬼不觉身后冒出一人拍了拍肩膀，即使再胆大，也难保不会吓一跳。

　　拂玉猛烈一抖，差点叫出声来，回头看着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嘘道：“别吵！”

　　集安立在身边，小声问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那样吗？”

　　拂玉狐疑着转过头看着他，问道：“你知道？”

　　“嗯……”他拖着下巴，良久遂道：“这事儿说起来，是与你有关的。”

　　“与我有关？什么事儿啊？”拂玉有些迫不及待，拉着他袖子摇了一摇，眼巴巴地等着他接着说。

　　可集安刚要开口，却没有料到他们被那边的芷卿逮了个正着，冷声叫道：“偷偷摸摸谋划什么呢，莫不是想着干什么坏事儿？”

　　集安循声看过去，瞧着芷卿那双冰冷的眸子，身体瞬间直直挺立，心虚道：“没……我俩这是在……”抬头望了望，遂说道：“在寻一根好竹子做笛子！”

　　“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拂玉赶忙应和着，猛烈冲着芷卿点头道：“师父你想要不，我们帮你做一支。”

　　芷卿无奈摇头，款步走了过来，他伸出手来覆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拍，这宠溺的动作，让拂玉一时恍惚。

　　她看着他嘴角的僵硬弧度，狐疑着问他：“师父，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这一问，芷卿的脸瞬间僵住了。

　　许久，他淡淡开口道：“拂玉，师父暂且不带你回昆仑了！”

　　语气中，透出几分落寞来，让拂玉一头雾水。

　　她在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她要被师父抛弃了，可她明明不过刚回来，而且也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丢掉，着实没有道理。

　　可不知为何，听着芷卿说这话，她却难过得想要掉眼泪，声音抖着问道：“为什么……？师父……”

　　不要她了吗？

　　见她那般模样，芷卿倒是不解了，遂道：“你这是什么个情况？师父不过是要带你去人间走走，你咋就这般了呢？以前你不是老想着出山玩儿吗，怎么现下不回昆仑你倒伤心起来了，师父我可真有些看不懂你了……”

　　听完这话，拂玉瞬间变脸，眼睛亮起来，嘴角扯出一个自然的弧度，叹了口气：“原来你是这么个意思啊，我还以为……”

　　“以为他不要你了？”集安接着她的话，哂笑道：“放心，他不要你了，我会勉强收下你的。我可是从不收徒的，到时你就偷着乐吧！”

　　拂玉脸上的表情僵住，嘴角抽动几下，不屑道：“到时我应该不如归去了吧……”

　　集安气结，无语，身体僵住，动弹不得。

　　芷卿看着他们摇摇头，不言一语。

　　其实，他还是没能说出来那件事情来，本是打算让拂玉自己去完成那件事情的，可刚才一试探，他才发现，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拂玉，其实是有多舍不得离开自己。

　　无奈之下，他也只有先不回昆仑，从长计议才是。

　　从长计议，好像总是会出现在优柔寡断之时，他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舍不得拂玉，还是只是不忍心看着那样一个开朗的拂玉在自己面前落下眼泪。

　　几千年来，他好像习惯了拂玉的陪伴。

　　在她历劫的那些年里，没了她，总会觉得差点什么，而现在，好像越发觉得，拂玉离开了自己，自己就会陷入孤独的恐慌当中。

　　他有些不能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

　　但是，拂玉显然没有察觉到他的这种感受，不然，就不会现在笑着和集安一起在紫竹林里面，嘻嘻哈哈地比试着看谁能飞得更高这种游戏了。

　　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拂玉，他却能瞬间从刚才那种莫名的失落中转换过来，嘴角浮现出笑意，满脸的欣慰。

　　可是，五行之术需要的五种至真之泪，究竟该从何寻起呢？集安不止一次告诉过他，那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可若不能寻得，那拂玉，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种事情，他有些不敢想。

　　本来所有的事情都按着他预想的计划进行的，可却因为一时大意没有察觉到她失了一魄，于是衍生出这么麻烦的事情来，想来，也是他自己的过错。

　　而若是因他的过错害了拂玉修行几千年的都付诸东流，他是怎么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他现下想的是，先带着拂玉一起去寻一寻，先让她适应适应，等她适应了，或许便可以放手让她自己去做了。

　　只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后事如何，却是谁都无法掌控的，他虽是昆仑山太虚观中掌管太虚簿的人，却也没那么大能耐能知晓将来之事，更不可能对冥冥之中的定数有所动作。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无法掌控的事，不管是人，还是所谓的神仙。

　　“师父，集安耍赖！”远远地，拂玉抱怨的声音传来。芷卿看过去，发现集安凭借着自己高出拂玉几万年的修为，一个劲儿地嘲笑着拂玉。

　　“这是为我兄弟报仇的，知道哥哥的厉害了吧，以后对哥哥好点儿，到时候我就可以考虑一下教教你怎么可以飞得更高更快！”

　　“切，我才不要你教呢，我有师父了！”说着，朝着芷卿这边走来，脸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灵动不已。

　　“走了！回草庐里面去，要下雨了！”芷卿催促着，拂玉不管不顾，一个人率先走在前面，可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了，回过头一看，那边的二人根本没等自己，懊恼着，调转方向跟了过去。

　　“师父，等等我！”

　　芷卿回头，“师父就在这里！”

　　含笑春风，温文尔雅。

　　拂玉赶紧跟上去，然后，三人并肩走着。极短的路程中，却也是嬉笑不断，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