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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战死沙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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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开了,浩浩汤汤的兵马一涌而出,南笙立在高马之上,银质面具下面,是别人看不到表情的脸。
敌军就在不远处,她能够看见对面北央国领军的主帅同她一样带了一面面具,将整个脸部尽数遮住,独独能看见一双满目沧桑的眼睛。
那眼睛,有着深不可测的睿智,有着一股莫名的魔力,仿若看上一眼,便像是沉入了不知目的的无底洞,一旦跌入其中,便只有永久的沉沦。南笙却直直看着他,随即,举起手中的长剑在空中一横,一声令下,冲杀过去。
两军交战,南渊国明显处于劣势,军力早就被削减得剩下些伤病败将,唯有南笙一人,斗志高昂,直直挺进敌军内部,奋命厮杀,出剑利落快准。
南浔立在城墙之上,见着自己的女儿,喃喃叹着:“即便如此,你也保不了南渊啊,笙儿,你何苦如是这般呢?爹爹对不起你啊,南渊对不起你啊!”说着,竟生生咳出一口鲜血来。
他捂住心口,与身边的人说道:“南渊国,怕是保不住了,我愧对南渊国子民,愧对他们啊!”
群臣唯唯诺诺着,纷纷跪在了南浔身前,异口同声道:“君上,臣等无用!”
南浔不由得苦笑,笑罢,便缓慢闭上了双眼。近侍探了探鼻息,一声呜咽破喉而出,整个城墙上面的将士臣子纷纷尽数跪了下来。
战场上,南笙若初生牛犊,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那般执着,却在听见身后的城墙之上传来的哀嚎之声时,眼壑之处,灌满了温热微咸的液体,手中的剑重重地坠向大地,四周兵马厮杀与兵器交接的声响像是一瞬之间消弭无形了,她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心脏碎裂的钝响,在一霎,鲜血喷涌出来,刷刷洒在空中。
脸上的面具被一剑戳破,轰然碎在半空中,露出了她秀丽淡雅的面容,那脸上,却早已泪若溪涧之水,不断沿着脸颊滴落下去。她眼前的男子带着银质面具,透过那双眼睛,她竟然看到了一丝惊诧和悔意。
南笙知道,她终究救不了南渊国。
她知道,她不是百年之前的南旬,南渊国也没了擎苍剑,所以,这个结果,注定如是,谁也改变不了。
心口处的长剑被用力抽出,她的身子重重地往后仰去,北央国主帅却拦腰将她抱住,在狂乱的秋风里面,似是能听闻,他在呢喃着说着抱歉,又一阵风过,却是谁都忘了他说了什么。
秋风飒飒,席卷过去,将战乱埋葬的忠骨掩埋在漫天飘起的黄沙之下,将战争的硝烟吹散在没有人去过的天涯。那些在人间无处可去的魂魄,终有一地会是他们的归宿,在冥冥之中的指引下,去往昆仑,归于陌世彼岸。
那是神彧纪一百四十七年的深秋之际,北央国破了南渊国的帝都池吾城。于是城破,于是国灭。于是南渊再也不是南渊,于是北央一统天下。于是,战乱终止,神州大地换了一番新的格局。
那日战乱终止后,南渊国的王宫之内,在一处寝宫里面,宫女进进出出,一众医官纷纷跪在一个带着银质面具的男子跟前,瑟缩着身子,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
“如何?”他缓慢开口,言简意赅问道。可这两个字,却像是一道惊雷,噼里啪啦闪过医官们的头顶,众人吓得将贴在地面上的脸贴得更下去了些。男子见状,怒道:“我要你们救她!”
“救……救救……救不了了……”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医官吞吞吐吐地回道,说完整个身体像是筛糠一样抖动着。而银质面具的男子听罢,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柱子上,然后双手垂在身侧,仿若失了魂魄一般。
“下去吧!”许久,他才缓慢吐出三个字。
待到众人都散去,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寝宫,远远瞧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一行热泪夺眶而出,面具下面,布上悲伤表情的脸部变得异常扭曲。他缓缓往那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脚上绑上了千斤重的铅块,走得尤为沉重。
他跪在床榻边上,握着她早已冰凉的手,凝神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呢喃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紧紧握着的手,却没能给他任何回应。
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是不屈,是坚毅,是一种不属于男儿的坚决。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明白,这女子当时已经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让整个宫里的人都不明白的,是为何刚刚打了胜仗的敌军头领,会如此紧张败军的一个公主,甚至不顾一切地想要救治被自己一剑重伤的女子。
宫里议论纷纷,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大多爱嚼舌根子的宫女天真地说着,因为公主的天人之姿,那头领在公主面具脱落那一刻,心生爱慕,于是才会那么想要救活公主。
当然,这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真正明白的人,恐怕只有当事人了。
可当事人此刻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榻边上,一言不发地握着床榻上女子的已经冰冷的手,悲愤的心情无处发泄,只能化作一行一行的泪水,顺着脸颊,从面具里面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除了这三个字,他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打了胜仗又如何,帮北央赢了天下又如何,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从前一心想要有所作为,现在有所作为之时,却是最为悲痛的时候。
他觉得,很讽刺……
他明明是想结束一切就回去的,可是,当不期而遇之时,却没想到,是在敌对关系那么明显的战场上,更加不能相信,那一剑刺过去的时候,会那么坚决。
一想到那个画面,心就像是被匕首一刀一刀割着,一点一点的刺痛逐渐放大成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到最后,连痛苦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静静坐在那里,麻木地注视着床榻上的人,什么都说不来。
此时外面秋风萧瑟,凉风破门而入,吹动了白纱做的床帐。
芷卿入门便见这么个生离死别的场面,心中着实有些不快,但他懒理人间的死别,在屋子里面转了几圈,硬是没发现自个儿的徒弟。
“拂玉?”他试探性的唤了声她的名字,“拂玉,你在哪里?师父来接你了,快出来吧!”
身后一缕青烟散去,于是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她一下子跃上了芷卿的背上,勾住了他的脖子,天真笑道:“师父这次倒来得早,我才刚死,你就来了,莫不是想徒儿了?”
听着这声音,芷卿不回头都知道那人是他的徒弟,脸上堆着笑意,却一个手掌过去打在拂玉勾住他脖子的手。
拂玉吃痛,一下子从他的背上坠向地面,屁股被摔得生疼。她摇摇头撑着地面站起来,跟着芷卿走到床榻边上,然后看见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问道:“师父,这次留了个全尸,是不是该夸夸我?”
芷卿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嘴角抽动几下,颇为无语。
他折扇一收敲上她的头,说道:“就算这样,现在你也不能就用她的身体,要是闹出个诈尸案来,到时候就不好办了。你看看,这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看来也是个痴情之人。我们还是走吧!”说着,转身径直往外面走去。
听芷卿这么说,拂玉走过去仔细瞧了瞧那男子,却发现他带着银质面具,并不能瞧出什么模样,便只是看了看躺在床上和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十分怜惜地小声说道:“虽然我不记得我是你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但还是谢谢你。”
说完,小跑跟上芷卿,挽住他的臂弯,抬头冲他笑笑,却得到芷卿的一顿白眼,于是转而换了个鬼脸,别过脸去小声嘟哝道:“拂玉回去一定会在你的汤里加十人份量的泻药,拉不死你!哼……”
“我听到了!十人份吗?要不要再加点儿啊?”正当拂玉偷笑之际,芷卿这话一出,拂玉瞬时只能赔笑回他道:“师父你……”笑得愈发灿烂,“你一定是听错了……”
“哦?”芷卿挑眉,“你在说师父老了吗?所以耳聋眼盲了吗?”
拂玉听了,干咳两声,忙不迭安慰起他来,说道:“师父你就放心,你老了之后,我一定给你养老,绝不亏欠你的。”
可这话,不知为何听着总有些词不达意,或者说是效果甚微,乃至芷卿听了,嘴角抽动得厉害,脸上神色阴晴难辨。
他只得叹气三声,摇头不与她再贫,召来翩翩彩蝶,乘风而去。
昆仑山中仙雾飘渺,缕缕烟岚盘旋在半山腰,似一条轻纱质地的彩带,盘在伟岸男子的腰间,却突然迎来了一群彩翅蝴蝶,扰乱了仙气,于是在气雾散开的空隙中,显出了太虚观的半阙轮廓。
拂玉远远看着太虚观,稍显兴奋起来,忍不住拽住芷卿的胳膊,欢呼跳跃了起来。只是这一拽,竟差点生生扒了芷卿的长袍。
她看着此时酥肩半露的芷卿,小手微微捏成拳头靠在唇边,嘴角一个僵硬且邪恶的弧度,不由得道了句:“师父莫不是又去了漆吴山泡温泉?这皮肤,看着可真好!”
她伸出手正欲实地考察一番,却抬眼瞧见芷卿此时敛住了神色,一副要咬人的神情,吓得她只好默默收回了那双“淫”手,呵呵地干笑两声,别过身去,不敢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