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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异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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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培养继承人的坚韧品格与战斗技巧,康马克在科普雷王子10岁起便将他送到了骑士莪相的身边作为养子、学生。
科普雷跟随了导师的骑士团走遍了埃林的数座地势崄峻的山谷、盗匪魔物混迹的树林,最北端弗摩混居的禁地......科普雷可以星辰辨别方位、以野兽反应推测气候,更不会误食藏有毒性的杂草野果。
师徒的旅程历时四年,直到莪相认为时机足够,他最得意的学生已退去了稚气,有了足以担起高贵身分的责任心,且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战士。
塔拉山位于博因宫的西南方向,路途并不遥远,王子能轻车熟路的在官道上赶路,迷失方向对他有如天方夜谭。
科普雷的胸前挂着一枚用细绳穿过的银戒指,那是临别时丽芙亲手为他戴上,属于恋人间归属的证明。
“里头有我的祝福。”丽芙弯起嘴角露出可爱调皮的笑容,“人们如果为求得一分美好的爱会过来付出食物与金钱来换得我的祝福银戒;你不同了,你有了戒指,你还有我。”
此时银戒掩藏在衣领下闪烁,她手臂环过他脖颈、指尖在他后颈留下的触摸依然深刻,科普雷的意志与精力似乎得到了更大的滋润。
他想飞过这片绿林直达塔拉,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耐心的特质在满足恋人间无时不刻的陪伴需求上并不适用。
...
接下来就是世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后人写过了无数版本,故事中的主人公经历了时代变迁也换过不同的面孔与身分,可那些通行的版本里无一例外将主人公的遭遇点妆得梦幻迷人——
妖精之境,不老不死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仇恨,众人生活在富足欢乐,王族用黄金打造他们的居所,酒桶里的美酒从来不枯竭,餐桌上永远摆满了数不清种类的佳肴。
主人公既是远道而来的异界贵宾,不久又迎娶国度里最美权势最高的公主,成为仙境的最高统治者。
但在科普雷这里,酒水都没有,倒是能找着几块发酸腐败的肉脯与发霉面包。
这也让科普雷的奇幻遭遇显得那么独特与严肃,极富警世意味。
王子跨入某个无形边界,他依然一无所知的赶路,敏锐的方向感和对丽芙的爱让他没有迟疑,官道上逐渐疯长的杂草乱石按理来说会让一些不自信的旅人退缩,怀疑自己是否迷失了方向。
但科普雷出生在塔拉,他不会生出一些无用怀疑浪费自己与丽芙重逢的机会。
他已渴望重逢,渴望牵起丽芙的手、亲吻她的唇,将她紧拥怀中,在彼此的眷恋中缠绵依存直到永远。返家途中的每个短暂休息的夜晚,他在野外伴随星辰以及浓烈的思念入眠,梦里都是他的丽芙。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顺利回到橡树堡的王子将信守承诺以飞快速度与博因宫的爱人重逢。
可突变横生。
科普雷惊讶的下马,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圆形山堡——凯尔斯圆堡,是塔拉城外王族休养的居所之一,他也在里头最大的房间出生,在他的印象里,凯尔斯堡不那么精致华美,她比橡树堡早搭建,因此古朴庄重,但绝对不该如眼下那样破败,被火纹的焦黑、裂缝与藤蔓所包裹。
幻觉?
他不可置信,来不及推理,圆堡里冲出了两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跑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朝他攻击。科普雷三两下轻易击倒二人,“你们是谁?”他把利刃贴在其中一人脖子上,“这里发生什么事?”
男人嘶哑着挣扎着大吼,嘴里吐出科普雷听不懂的语言,但他知道发音与北海之上的洪流之岛、洛赫兰当地土语类似。
科普雷击晕了二人,走进圆堡,干草堆、大小不一的建筑石块倾塌,地基因侵入建筑体的树根而而掀起高高低低的坡度。
大厅可容纳四五十人的长桌、墙上母亲的凯旋挂毯、祖父亚特王最爱的宝剑也本该以托架展示在正前方属于父亲座席的后方——这些科普雷熟悉的回忆已不复存在。
凯尔斯堡丑陋阴森。
“有人吗?”他在城堡内呼喊、奔跑,一幕幕记忆中的场景与眼前的破败倾颓重合,这里是凯尔斯堡,又不是,建筑群如此相似,但他不愿相信。
不详的熟悉感不只这一处,他策马到达山顶,眼前又是一副荒诞景象,城镇的街道杂草丛生,一眼望去街道上只有零散几间以废弃破碎石墙和枯草树枝堆出来的临时据点堪堪遮雨。而雄伟的宫殿建筑群仅存一些高高立起的巨石支柱。
科普雷再次拔.出佩剑,“幻象的操纵者,还不快出来!你以为让我看到这些景象就让我失态疯狂?快出来!”
他咒骂,试图用言词激怒引诱对方现身。
但无人回应,唯有呼啸的风声拍打他双颊。
...
科普雷再次跳上马背往原路返回。
幻境的局限与范围他曾听莪相说起,不少人恐惧正是因为内心怯弱作祟叫他们迷失方向后才彻底沦陷。
如果幻境的施法者就在附近他能随时发现并将之当即处死,如果幻境是固定不变的范围那么他要做的就是折返,脱离其感知掌控。
幸好这些恐怖的场景不能迷惑他的判断力,他清楚知道自己所在方向,一路朝着博因宫的方向进发。
纵然意志坚定,一路上的险恶依旧在科普雷预期之外。
失去了国王的幻境中,永无止尽的杀戮剥削,暴力的武士打家劫舍,被强.暴的妇孺眼中空洞麻木。科普雷的坐骑在械斗中重伤,幻境中的难民一哄而散争夺马肉,这在贫困、饥饿交加的人们眼中是无价的粮食。
科普雷不得不徒步艰难前行。
祸不单行,紧接着凯尔帖赠与他的剑也因频繁使用及缺乏护理而断裂,他真正那把增长神族工匠锻造的宝剑因身分伪装没有随身携带。
他赤手与路边的暴徒拼搏,千钧一发之际夺下了对方破烂的斧头,继续前进。
数日过去,他总算回到了布鲁纳波恩。
...可为什么?
科普雷已浑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此刻因挫败与脱力一手支着地面跪地,双眼却不甘死死瞪着“博因宫”。
爱神的宫殿深深地陷入大地,只留下白色的圆顶,上方已经长出了些许的杂草野花,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绿色的圆球。
他肯定自己没有迷失方向。
可为什么自己走不出幻境?
究竟哪里出了错?
失败的屈辱和连日奔波击倒了意志支撑的身体,科普雷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疲惫已经要他思绪混沌,继续强撑无济于事。
轰隆隆的雷鸣在乌云中闷闷响起,细雨夹带风势降临这片大地,科普雷拖着疲弱身躯来到树下避雨小憩。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有耳边传来苍老疲倦的声音。
“你不属于这儿。”那声音男女莫测,似乎在耳边响起,又似乎距离数百里外,“别睁眼,不然会被黑暗吞噬变成瞎子。”
是制造幻象的罪魁祸首吗?
科普雷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且张口呼喊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不是幻像,一切都是真实的。”声音主人洞悉他的心灵,发出难听笑声,“我也不是什么罪人,是这孤冢的最后一代守护者。”
孤冢?科普雷惊疑不定。
“这里,在你那个时候还是神族的住所吧,但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神灵在我老师的老师那一代就离开了,我们守在此地等待,但我知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充斥脏乱失序的焦土,北海的盗匪横行,基督徒也对我们赶尽杀绝,这里不值得他们一顾。”
究竟是什么意思?科普雷的思绪被无数疑虑占据,他真想怀疑,嘲笑怒斥他们愚蠢的把戏,可连日下来的遭遇其实也酝酿了不安,要一切都是真的呢?
“都是真的,王子。但你也无须多虑,距离你身故以后的数百年,这片土地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你只管回答属于你的地方。我已预见你的出现,你也是我在此的最后一项职责,等送你回家,我也能得到永世安宁。”
我能相信你吗?
“你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这是事实。
科普雷想,那就麻烦你了。
肯定回答的下一秒,他的手脚恢复了控制力,依然虚弱倦怠可不妨碍他勉力撑地坐起身。
孤冢守护人说:“不要睁开眼,也不要触碰我,抓着这根拐杖跟随我前进吧,你若因为好奇心干了蠢事,就只能化作尘埃永远留在这里了。”
科普雷照做了,蹒跚前行,风沙雨水拍打着他乏力的身体,除了引导他的木拐杖带来前行的力量外再没有其他声音,他却能感受到周围的骚动,一些缠人的未知力量在阻碍他离开。
“只管走你的。”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科普雷踏入了水域,越走越深,脚踝、小腿、大腿...水流浸润他的身体将他渐渐吞没,同时那些他以为的错误感受因他的远离原形毕露,尖锐刺耳的叫声以及利爪在他的肩膀、手臂、腿部抓挠留下伤口。
科普雷是个战士,战士的本能会让他的身体要睁眼除去敌人,可返家的意志又是那么强烈,他顽强地忍了下来。
“这位是王子!也是坐在圣座号令诸王的至尊者!”守墓人高声的咒骂阻挡者,“你们都忘记自己昔日的骄傲与荣誉了吗?这群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不快给我退下!”
此时水已经漫过了科普雷的下颔,水波阵阵,他被迫咽进了好几口。
“还不够啊王子,继续走,不要停下!”
科普雷的鼻腔灌进了水,他的试图屏息坚持,水势越来越猛烈,他被拖入了更深水域,身体在其中浮沉。
当他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已经被彻底吞没。
***
科普雷再一次清醒时,他躺在一张干净柔软的大床上,周围有燃烧精油的花香。他的思绪片刻空白,直到被身体的剧痛唤醒。
抬手,手臂道道的伤痕已被妥善包扎清理,床边放着那柄被他背在背后防身的战斧,斧刃上面有好几个豁口还生锈了,用作战斗实在费力。
科普雷彻底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
他吃力下床去拾起那把破烂的武器,一面要察看周围环境,但他的病痛让他没法做到像以前那样悄无声息,他把床边的东西都撞翻在地,动静引来了附近的人。
“王子,你总算醒了!”很快一名金发少女进屋,惊喜过后赶快要去搀扶他。
科普雷避开,“这里是哪里?”喉咙挤出的声音也是嘶哑虚弱的,嘴里已干得沁不出一点唾液。
“你非常安全。”少女心疼地看着他,“这里是梅斯塔,芬恩在米斯的府邸之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芬恩的女儿艾纳。”她期盼的目光没能掩藏。
梅斯塔距离塔拉山并不远,半天就能到达,科普雷点头,“谢谢你的救治,我就不打扰你们太久,这就离开。”
“王子急着要去哪?”艾纳不解,“你身上还有伤,再多休息几日吧。”
“不了。”科普雷再次道谢,态度坚定甚至称得上强硬。
艾纳咬了咬嘴唇,“至少一日,再多待一日吧。明日波芙玛尔女士会过来,她能为你治疗身上的所有病痛。”
金发艾纳殷切期盼的眼神足以软化大部分的男士,她言词与神情释出的情愫自然更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但科普雷已心有所属,冷漠的忽视了,“来日我会命人送来谢礼,我必须离开。”
跟随在艾纳身边的保姆开口了,“王子,身体的病痛您忍耐几日以您强健体魄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不过您离开前还是喝杯水吧,昏睡的三日以来您滴水未进呢。”
科普雷想了想便还是同意了,接过杯子后一口饮下,可没想到一名仆人如此大胆,往水里掺了药剂。
艾纳紧张不安地望着即将再次失去意识的王子,“莱妮,你做了什么!?”
保姆说:“只是一点助眠的药,要他好好休息。”她抱怨:“小姐你在河边救了他,他可真是不知好歹啊。”
“别说了。”艾纳轻轻拨着王子额前的碎发,她与侍女在岸边发现了失去意识、满身伤痕的王子,侍女们以为是流浪汉尖叫着要跑,唯独艾纳ㄧ眼认出了王子。
尽管他们的交集也只不过是每年盛夏、新年两次大型盛典在人山人海的塔拉城里远远见过几回。
“...博因宫...”王子呢喃低语。
博因宫?艾纳一愣,倾身凝神聆听,“王子想要什么?”
“...告诉她...我...几日后就到...”
艾纳不解,但还是相当重视,“我这就让人帮你把口信带去。”
科普雷再次从沉睡中甦醒时,伤痛已不复存在,魔法精湛的波芙玛尔女士是芬恩的姑姑与最初的导师,在她的救治下,他如焕发新生般浑身充斥着精力。
科普雷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礼貌的起身向波芙玛尔女士道谢,后者摆手,态度和善,“王子想必有了一段不平凡的奇遇,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还有要事,需要回宫。”
“我以为你急着去博因宫呢。”女士无奈地笑,“艾纳那孩子说你昏睡前一直念叨着要人带口信说自己要去博因宫拜访。”
科普雷惊讶,“博因宫是我的下一站。”
“不用担心,艾纳已经帮你托人传讯。”波芙玛尔提醒:“不过你不要在塔拉耽搁太久才好,等到了森庆节博因宫可就要闭宫休养了。”
科普雷陷入异界还有连日的昏迷,早已没了时间观念,“森庆节在什么时候?”
“七日后,王子。”
这意味着他告别博因宫后已过了十五天。
他再次郑重道谢。
“快走吧王子,”波芙玛尔了然于心,“艾纳从小没芬恩和她母亲的陪伴未免感到孤单才冒犯了你,等她回来我就代你告诉她你已经离开,免得她又抓着你哭哭啼啼。”
科普雷不愿再做耽搁,就此别过。
...
先不说外出游玩一趟回来的艾纳见王子已无声无息的离开失落又难过。
在塔拉的至高王居所橡树堡,有着更大的难题正等待着科普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