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死路(修) ...

  •   纵偶门向四大门派派出了求援的弟子,得到回应的却只有聚魂阁和罗象门,容门主望着无功而返的两名弟子只淡淡点了个头,对于延涂洞与丹修派的态度似在预料之中一般。
      站在一旁的末兰很是气愤,不平道,“泽祗攻打延涂洞与丹修派的时候我们纵偶门没少帮忙,怎么?捡完便宜就翻脸不认人了?”

      容汇芒略一挥手,止住她的话头,“延涂洞与丹修派本就不及我们强大,丹修派一心修仙,于杀戮之事本就不在行,延涂洞又恰逢门主轮换,自顾不暇,不能怪他们袖手旁观。再说……”
      容汇芒叹了口气,“我们不敌泽祗,如今没想出切实的应对之法,人再多也只是多拖延些时间罢了。”

      末兰急道,“师父,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泽祗为非作歹啊!”
      容汇芒撑着额头疲惫的揉了揉,吐了口气,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大不了将水鎏镜丢入苍茫海,谁都找不到,只是,这样一来……”

      末兰呼吸一滞,看了看容汇芒,又瞅了眼不远处的浮生,遂不再多言。
      浮生坐在梨花椅上嘲弄一笑,长指玩弄着腰间一束雪白流苏,不甚在意道,“泽祗若是要水鎏镜给他便是,他要抢的东西谁拦的住,要我说,不如双手奉上,省的殃及无辜。”

      末兰闻言两步跑到她面前,气道,“说的什么浑话!师父大费周章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浮生猛的站起身,一把将流苏掷在地上,“不用你来提醒!你们知道些什么?泽祗要干什么我最清楚!师父想保我又如何?保的住吗?我早晚是个死,不如早些去了省事,免得你们白操了一分心。”

      末兰教训道,“太不像话了,当师父的苦心是什么?师父平日疼你就算了,任性也该有个程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什么不要水鎏镜,若是没有水鎏镜你还活的成!”
      浮生一声怒吼,“有没有水鎏镜我都活不成,活不成!”忽而她像发了疯般将桌椅掀翻,一手揪着胸口,愤声大吼,“这一天早晚会来,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末兰怔怔望着眼前之人,这还是曾经那个乖巧伶俐的浮生?
      容汇芒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起身缓缓走向浮生,扶起倒地的椅子,轻轻拉住她的手往椅上一带,又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你愿意将水鎏镜送出去,不过是不想连累我们,可我不愿意,碧函也不愿意。”

      浮生听见“碧函”二字呼吸一滞,躁动的情绪倏而安定下来。
      容汇芒半蹲下来,目光平视着她,声色柔缓道,“生儿,碧函昨晚到我这儿来提亲了。”

      容汇芒笑了笑,眼中漾了丝宠溺,“你前段时间不是说看上那小子了吗?正好,如今他来提亲正遂了你的意,不过这事要你自己亲口答复才行。”
      浮生目光涣散的盯着容汇芒,眼中的光芒一瞬间消失殆尽。容汇芒本以为她会开心,谁想浮生呆了一阵,突然捂着脸恸哭起来。容汇芒以为她被吓着了,忙轻拍她的背,“哭什么,该高兴的事,为何要哭。”

      浮生只是哭,趴在容汇芒身上不住的痛哭,一边的末兰也被她这模样吓着了,拿着袖子便要给她擦泪,谁知她猛的推开容汇芒,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笑容惨烈,“好,我回他,我这就去找他。”

      ◇◇◇◇

      禹梦裹着薄被辗转反侧,今晚的天气微微的闷,闷的人心里头发堵,怎么都睡不着。
      窗外月儿已经勾上了树梢,繁星点点,朗空无云的初秋夜晚本该舒爽,到了她这头为何这般难熬?

      翻身下床,披上一件薄衣推门而出,晚风擦过,带着泥土的芬芳,惹得夜色悠长。
      聚魂阁几人被安排在黄子岛西侧,此地山和水美,一条小溪徜徉而过,恰恰围住了一方院落,溪上一座红木拱桥,桥上风光美丽,左有雕梁画栋,右有茂林修竹,乃才子佳人幽会相聚的好去处。

      禹梦睡不着,想着去桥上吹吹夜风,将将穿过竹林,便瞅见桥上立着两个身影,一个身形纤长,一个身姿婀娜,两人并立于桥中央,衬着这迷蒙的秋夜月光,再配上着幽雅的景致,正成了一副意境悠远的画卷。
      禹梦瞄了两眼,依稀辨出桥上的人影,转身便要悄悄离开。

      “为何……”
      这一声“为何”瞬间拉住她的脚步,她曾听过刘寡妇悲恸的哭泣,听过张小姐哀怨的责备,也听过付先生酸掉牙的吟诗,却从未听过声调如此平缓的质问,这一声没起调子的悲叹,仿佛将所有激烈的情绪团团死裹,轻轻一个触碰就能破碎。

      回首望去,碧函遥遥伸出一只手,似要拉身前之人一片衣角,短短的一步之遥,却隔了千万里般遥远。
      白皙的月光胡乱洒在浮生脸上,她漾着笑,却像在哭,盯着碧函伸来的手,轻轻退了半步,“你听过昌水与姬神的故事吗?”

      昌水与姬神,一个为凡间的人,一个为天上的神,就如茶楼戏院里出演的戏折子一般,两人一见钟情,又如戏曲里演绎的那般轰轰烈烈的相爱,可惜神与人终为禁忌之恋,在人界的话本子里,这段坎坷的情终是没有好结果,便给了个一同赴死的凄美结局;在民间的传说里,姬神抛却了神祗的身份,与昌水携手山水,二人虽情比金坚,却不敌年月的折磨,姬神最终看着昌水渐渐老去,直至消亡。没有了昌水,姬神孤独于世百年,即便拥有不死之身,仍耗不过思念的折磨,最后在化成了一座巍峨大山,依傍着昌水埋葬的地方,孤立于世。
      戏剧总是美好的,两人共赴黄泉总比生受岁月折磨至无力而亡来的完满。

      碧函嘴唇一抿,铿锵道,“我不是昌水,你不是姬神。”不等浮生回答,碧函又道,“我知你乃容门主亲手制作的一个木偶。”
      浮生一怔,指尖微抖,碧函执拗的将她的手收入怀中,递过些许暖意,“容门主曾有一个亲生妹妹,两人自小相依为命,然而她的妹妹在一次瘟疫中去世,容门主思念成狂,便制了个与她妹妹一模一样的木偶。”

      碧函顿了顿,紧紧握住浮生的手,眼中荡起柔情,“由于这木偶身份特殊,容门主便要寻个与众不同的精魄配与木偶,恰逢当年我在山下除妖,从一妖魔手中抢得一枚修行了五百年的精魄,”碧函看进浮生眼里,轻柔的笑着,“我将这精魄送与容门主,从此便有了你。”
      浮生脚下一个踉跄,原来,没有碧函便没有浮生,一切因缘际会皆由此而起,这是缘还是劫?
      浮生怔了少顷,忽而笑了,笑容冷酷,“那又如何?我是偶,便是不死的姬神,你为人,便是终会离去的昌水,哪怕你修仙修得再精进,总有一天要去阎王门口转上一转。我不愿当姬神,不愿受煎熬之苦。”

      碧函双手一颤,默了片刻,缓声道,“就是因为这个拒绝我?”
      浮生讽笑道,“不然会是什么?不要说我自私,你有没有想过,若我嫁给你陪你走完这一辈子,你死了一了白了,我却要孤独存世,倒时我该如何?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没有,所以跟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去。”

      碧函被她说的脸色煞白,浑身微微的抖,突然,他莫名笑了起来,笑的风轻云淡,很轻很轻道,“你与其他装有精魄的木偶不同,只因你有水鎏镜。”
      浮生浑身一僵,碧函继续笑道,“虽说装有精魄的偶有自己的意识,然而木偶到底为人工制成,精魄放于偶内无法维持七日,需要续引才行,且这样的偶无五感和智慧,只是高级点的行尸走肉。你有水鎏镜,水鎏镜可将精魄与偶完全相容,与人类无二,所以……只要泽祗夺走了水鎏镜,浮生也便不再存在。”

      碧函紧紧握着她,似怕她就此消失一般,“浮生,不要说那种任性的话,也不要说谎话。碧函虽然愚钝,却是个死脑筋,我认定了便不会放手。我不会让泽祗夺走水鎏镜,虽然我不是泽祗的对手,但……浮生,只要你愿意,我们两人一起去苍茫海,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一起生活。”
      浮生愣愣望着他,霎时泪意翻涌,目光下移看向那双宽厚的手掌,他的指尖有薄薄的茧,触着皮肤些微的痒,却给人一种真实的存在感,手心的暖意直达心底,捧得整个心窝满满的。这一直是她期望的,希望在一个安静的夜色,能有一人执她之手,承诺偕老一生。

      可是……
      浮生猛的甩开他的手,讽刺道,“少自作聪明,你懂什么?我不愿嫁便是不喜欢你,你不要自作多情!”猛然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忽而又回头道,“我对你有好感却未到嫁你的程度,碧函,你未免也太过唐突了。婚嫁这事勉强不来,你还是收回承诺吧。”说罢留下呆愣的碧函独自走了。

      禹梦见浮生朝此处行来,忙躲在深林之中,忽见她经过时朝这望了一眼,激得她全身莫名泛起一阵寒栗。
      本以为只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谁想她忽然拨开林木向此处行来,禹梦吓得连连后退,却见她行了两步从怀中掏出一束雪白的流苏,轻轻放在地上,完罢,又向禹梦所立之处看了一眼,怆然一笑,转身离去。

      禹梦愣了好半晌才敢走出来,浮生……定是知道她藏在这里,本以为躲的滴水不漏,谁知还是被她发现了,那……这束流苏……是给她的?
      禹梦拾起流苏,入手清凉爽滑,丝绦般的细丝之上打了个繁复的花结,禹梦只觉那结缠绕复杂,无论从何处解都是死路。

      禹梦想起二人初见时,浮生一脸娇俏,声如脆铃却说着沧桑的话语,“我叫浮生,尘俗之名。”
      禹梦攥着雪色的流苏,蜷缩成一团,闷声哭了。

      ◇◇◇◇

      最近几日风平浪静,倒是大师兄碧函不见了踪影。
      禹梦没敢去问,只听白杵偶然间提起,碧函不知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内,几位师兄姐前去探看皆被阻在门外。

      浮生也魔怔了一般,整日立在黄子岛西海角上眺望着海平面,看日升月落,淋海风夕阳,容门主劝了多次,都被她沉默的态度挡了回去,众人见状只猜她是与碧函闹了矛盾,然而两人都不愿见人,遂谁都帮不上忙。
      禹梦知道,她在等待,等一个人,亦或死亡……

      残断的晚霞一点一点被黑夜蚕食,天上的月儿似个半透明的盘,微微泛着清冷的光。
      禹梦望着海角上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喉头发堵。雪色的流苏藏在怀里,好似一把寒冷的刃,透凉透凉。

      她躲在岩石后方,悄悄看了浮生三日,三日,却如一年般漫长难熬。
      她想跟浮生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却寻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也许什么都不说更好,这样起码不显得伪善。一边是自私的欲念,一边是良心的不安,她只是个十几岁小姑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该如何面对。

      腥湿的海风擦身而过,浮生微微侧转头来,目光直直射向禹梦藏身之处,“出来吧。”
      禹梦手抵着胸口,缓缓踱步而出,低着头,不敢望向身前之人。

      “三日了,泽祗也该来了。”浮生轻声呢喃,却刺的禹梦心口钝痛。
      “你……我……”

      浮生悲悯一笑,“你不用说什么,这一日早晚会来。本就是你的东西,躲了一时躲不过一辈子,最后终要还给你。”从怀中摸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爱怜的抚着边沿花纹,自嘲一笑,“这东西你也需要吧,我已经求过容门主了,水鎏镜可以借你,待我去后,便会将它交给你。”
      禹梦一惊,前踏一步,断然拒绝,“我不用……”

      浮生目光直射过来,霎时堵住禹梦剩下的话语,只见她轻蔑道,“不用?朝华,你未免太天真了。”
      禹梦愣住,便听浮生道,“待你魂魄俱全佢业定会来找你,怎么?你还想呆在黄子岛亦或聚魂阁,殃及无辜?借你水鎏镜魂魄便能早些融合,你也可以早点离开这里。我不是为你好,朝华,你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瞅见禹梦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浮生嘲弄道,“也是,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不用多久,你便什么都清楚了。”
      禹梦忽而鼓起勇气道,“浮生,我……我可以找泽祗商量,也许……”

      浮生大笑了起来,似在笑她的天真无知,两步跨到禹梦面前,讽刺道,“商量?商量不要你的天魂了?不要说笑了,你舍得泽祗也不肯。”
      禹梦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确然,她不是什么圣人,不想做个魂魄不全的怪胎,生生受着无法&轮回之苦,可她的魂魄她应当有选择的权利啊!

      浮生似看出了她的想法,目光投向遥远的海面,喃喃道,“朝华,你可知,泽祗因你犯下了多大的罪孽?他若不将你魂魄凑齐,定不会罢休。”一阵,忽而低头开心的笑了,“孽债,孽债!朝华,这孽债你就是想躲也躲不过,等着吧,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
      禹梦见状心口一紧,周身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寒栗。

      浮生笑看着她,虽是笑,眼里却盈满了恨,“朝华,我本该谢你,没有朝华便没有浮生,可我却抑制不住的恨你,恨你为何让我在这世上走了一遭,却要在我最为灿烂的时候将一切生生扼杀,朝华,我恨你,永远的恨你!”
      禹梦吓的退后一步,泪水不知何时涌了出来,浮生的恨意有如凶狠的猛兽,一瞬便死咬住她。她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浮生逼近一步,追问道,“不要?是不要我恨你,还是不要你的天魂了?”
      禹梦想说她没有选择,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出不了口。没人给她选择的余地,这不是她的错,不能怪她,不能怪她……

      浮生一把抓住禹梦的手,盖在自己的胸口上,恨声道,“感受到没?你的天魂就附在我的精魄上,来拿啊,拿走啊!用湛念割破我的皮肤,掏出我的心肺,砍断我的精魄,你那可怜的一点天魂就窝在里头,你不是很想要吗?取走啊!”
      禹梦死命挣扎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我不要,我不要……浮生,我不要!”

      湛念忽而响起一声轻啸,尖利的声音划破天际,禹梦猛然惊惧,一把摁住湛念,不知是要盖住那啸音,还是想压抑心底的恐惧,身前的浮生笑得愈发畅快了,“很好,都来了。”说罢一把揽过禹梦两指死掐住她的咽喉,一个转身,望向半空的黑色身影。
      “泽祗,好久不见。”

      笑了一阵随即垂下头,轻手理了理禹梦的乱发,眼里是濒死的畅快,只听她柔媚道,“你瞧,我把朝华也带来了,正好,取走天魂,两人马上就能团聚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