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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事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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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庄子上一个寻常佃户从山里娶来一个女子,虽是山野村妇,却十分干净秀丽,庄子上的女人们免不了闲言碎语恶意揣度,但这女子行为称得上本分,不久那些妇人便也没了谈资。倒是这庄子的庄头起了歪心,看这女子美丽便想献了出去,好讨好这庄子所属封邑的将军,因此百般撺掇那佃户,许他许多好处。这佃户只觉得女子是自己的发妻,日后这档子事传出去,自己再也没法抬头做人,便几番推脱。那庄头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自是恼了,一日竟然趁着佃户进城,带着几个野汉,也不管女子已经大了肚子,只把人糟蹋了,女子不堪受辱,当日便自尽了。那佃户畏惧庄头势力,敢怒不敢言,只能报了个病故,草草把人埋在屋后。
几个月后一晚,风雨交加,那佃户只听得屋后有婴儿啼哭之声,开门去寻,并无一人,只觉得阴冷刺骨。
第二日,佃户听说那庄头竟然死了,死状极为凄惨,据说是将内脏尽数吐出,惨叫而死。庄子的人一方面暗觉解气,一方面也十分纳罕,纷纷议论是否是庄头触怒异鬼,才遭此横灾。佃户想到故妻死因及昨夜啼哭之事,心内不觉生疑。
这晚晴空无雨,子时佃户又听见屋后有婴儿哭泣之声,甚是清楚。佃户只敢端着油灯开门去瞧,推门只觉阴风阵阵,打在身上犹如银针刺骨,油灯也随即而灭,心内大惧,慌忙回屋。
次日,佃户听说又有人死,其死状有如庄头,惨烈异常。而且,这次死的并不是别人,正是跟着庄头欺负过自己女人的那几个野汉。佃户回想这两日夜夜听见啼哭之声阴冷寒意之感,觉得定是故妻索命,吓得站立不住,几乎是即日便带着新娶的老婆,收拾了些要紧物件,逃回老家去了。
这佃户一跑,庄子里的人也觉出味来,只传说那佃户屋子闹鬼,谁也不敢靠近,渐渐那房子也塌了,成了一堆废墟。庄里如今还传说,每逢雨夜,那屋后必有啼哭之声,村里人更是对那冤主讳莫如深,不敢再多议论,怕惹祸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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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您如今是让我去超度这鬼魂?”亦真不解道。
玄真法师轻轻摇了摇头:“这鬼魂可并非一般厉鬼,看了卦象倒让我想起你师祖临终透露的一则天机。所以此番你前去,只观其形态,做法与之对话,其他等你回来我自有吩咐。”
亦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投在师门也不过三五年,听此鬼行径,心中到底有些害怕,又问道:“师傅,我门到底有些屠鬼的法术在身,恐怕这厉鬼反客为主,徒儿不是她的对手。”
玄真法师笑道:“你心底纯真并无杂念,且这鬼在这二十年间并未再次伤人,可见是冤有头债有主,带着你师祖的护身符咒,定然无事。倒是我们这等老在江湖之人,会让这鬼魂提防,反而坏事。你只管去吧,此去左不过五日脚程便到,沿大路走还算太平,你去账房领两吊钱傍身,快去快回,不可耽搁了。”一面说一面从怀内掏出一封护身符来,递与他弟子。亦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回说明日一早动身,一夜无话。
一早亦真下山,沿着大路向西行去。正值谷雨,细雨纷纷,亦真斗笠蓑衣沿路而行,路边田间农人佃户皆正劳作,人看着虽然孱瘦,但时节不等人,皆埋头耕田无暇闲谈,路上还不时有官驿行夫策马疾驰而过,总是还算平安。
亦真上山投入师门后,头两年尽是些洒扫之事,这两年才随玄真法师学些小法术,师傅下山行法也多带着师兄,因此亦真这些年甚少出门。如今大路笔直,远山黛青,农田兼有青绿之色,水渠或有蛙鸣之声,倒是把亦真心中对差事的恐惧减了几分,只管沿着大路一路赏景观花而行。
及至太阳西下,亦真才到了镇子上,盘算着这几日出来,若节省也能省下大半吊钱来,便投在闹市中一小客栈中。客栈老板约莫四十多岁,看着有些老实唯诺,倒是老板娘风姿绰约,虽然年纪看着有三十来岁,但面色含春身形妩媚,投店的男客哪个不多看她几眼。亦真虽然是半大少年,到底也是到了心意萌动的年纪,虽然羞涩也不免装作在正堂饮茶吃饭,偷偷拿眼瞟这老板娘几眼。
这老板娘看亦真面皮白净,样子比寻常男子秀丽腼腆,就佯装布菜借机撩拨。亦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免面红耳赤,忙忙嘴上言谢装作扒饭,不敢再瞧人。这老板娘见他不识趣,脸上也还挂着假笑,一面走一面又去邻桌张罗。那邻桌的男人倒是不客气,也不避讳,与她眉来眼去,亦真见此,忙忙放下碗筷,上楼进了自己房间。
及至夜半,亦真听见隔壁似有响动,偷偷下床贴耳听去,只听见喘息之声,腾地满脸通红,心中自知不该偷听,但毕竟是年少之身只觉心热难耐,竟然偷偷摸出房去,悄悄立在走廊。
那屋内响动不绝,亦真面红耳赤只管心一横,大着胆子舔破窗户纸,偷眼看去:黑暗中只瞧见满地衣物,床帘之下,晃动喘息不绝。亦真心内愈发狂躁,知道此举有违师道,但哪里管得住此时人欲。好一时,那响动才止了,只见帘内伸出一只手来,抓起地上一件肚兜来。亦真见此,慌忙后退,悄悄回屋,一进屋,仍去那墙边上,偷听隔壁动静。
只听见一男声,有些戏谑:“看你家生意不差,怎得还要靠这个弄钱?”
一女子轻叹一声,出声来,听去不差,定是那老板娘,“前两年郡县叛乱,死了多少人,如今这都还没缓过来,我们这小店的生意呀,也就以前的三成,我那男人只知道吃酒赌钱,这还不得都要我操持?”
“你这翻操持,也不亏,”那男子越发轻浮:“看你那呆男人,哪里配得上你?”
女人咯咯一笑,两人似乎又温存了一番,终于听得有人下了床,似有吊钱晃动之声,须臾间房门开合,有人出门,下廊去了。
亦真只管靠着墙又听了一时,听得那男子鼾声渐起,这才走回床上坐着出神:这世上只道奸夫□□,可若真是这店家少赌些钱,多操持些产业,这女子何不安于做个贤妻,非做些皮肉生意?想到自己投入师门,也是因为家里吃不上饭,周边人家卖儿鬻女仍不免家破人亡,只管伤感了起来,竟是无眠。
天明时分,亦真自觉不敢再见那老板娘,于是忙收拾停当,也不用饭便慌忙逃了,出了镇子沿着大路一路向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