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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哑巴文书 ...


  •   飞阳迎上来,侍候他换衣,将他的帽子取下放好,又打来清水,供他洗脸擦手。
      高震丢了布巾,问:“他今天都干了什么?”
      飞阳说:“摆弄了一天的琴。”
      “唔。”高震没再说话,有杂役开始往桌上摆盘,昏食就依次端出来。
      高震住的地方甚简陋,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其中卧室连起居屋一间,练功房一间,书房兼杂质房一间,前院有马厮、柴房、厨房各一间,后院有茅房、浣衣房各一间。
      飞阳除了是高震的随从还兼任做管家,什么都要管,宅子里请了两个杂役,一人做饭兼浣衣和打扫院子,一人挑水砍柴兼修葺房屋什么的重活,马房也是飞阳在管,这里人人都身兼数职。
      现在多了个林聪负责文书工作,就像高震交待的规矩,我这儿不是开善堂的,不养闲人,能为我用者留下,不能用者立刻滚。
      林聪知道自己不可能光负责文书,但他一时半会也上手做不了别的事,只有慢慢来。
      高震吃完饭,端着茶杯想事情,飞阳将桌子端下去,就着一桌的剩菜,自己坐在回廊上就开始吃,等飞阳吃完了,端着剩菜剩饭到书房,全部倒在一只大碗里,给林聪吃。
      林聪看着碗里的饭菜,也不说什么,埋头就吃。
      在这里,林聪处于食物链最底层,两个杂役另煮大锅饭,不跟他们吃一锅。
      这也挺好的,林聪心想,留给他的食物大多软绵烂,好像高震和飞阳都喜欢吃硬食,前两轮已经将硬的吃光了,林聪以前也喜欢吃硬食,饭要硬,肉也要有嚼劲才好吃,自从两颗舀齿被拔掉,已经吃不了太硬的食物,硬一点就会卡到牙坑里,顶得他很不舒服。
      碗里有两片滑糯的肥肉,还有几坨软烂的菜叶子,饭也被汤泡软了。
      饭后,又将琴摆出来调试。
      琴声响起,若即若离,断断续续,犹如东胜卫城中黄昏里的一曲离歌,一切犹如一场梦。
      自离开东胜卫,已有七个月,林聪以为自己来到顺天府,将是新生活的开始。
      早知道……哎……人生没有早知道……
      高震端着茶杯,看着窗外一抹月色,琴声悠扬,好像看到故乡金陵落叶纷飞,燕雀湖的红黄交错,栖霞山的静谧清凉和霜叶红于二月花。
      飞阳走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曲?”高震问。
      飞阳说:“《思乡》”
      高震感叹道:“也不知金陵的故友可好?”
      飞阳温柔地说:“少爷有空就回金陵看看摆。”
      “嘡——”一声脆响,琴弦断了……
      高震看了飞阳一眼,说:“他会修琴是最好的,你明天去买琴弦。”
      飞阳点点头,柔声似水般:“天色不早,少爷可要休息了?”
      高震一提衣袍:“尚早,来陪我下棋。”
      “好呀。”飞阳乐得笑起来。
      ……
      林聪睡在书桌下面,用轮椅挡风,桌上干净的纸页吹落在地,一阵小风吹过,纸页覆盖住他腰身。
      书房没有床榻,唯有书桌下的空间最适合睡觉。
      大清早,飞阳过来看他一眼,才想起没给他准备寝俱,从旁边推杂物的箱子里取出薄被,给林聪盖上。
      林聪揉揉眼睛,看着身上的薄被,周围一个人也没人,挺清静。
      鸟儿在院子里围着喳喳叫,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外面有人影,林聪爬上轮椅,滑到门口张望,是高震在院中练功。
      高震背对着房间这边,宽阔的背脊、健美的腰线,微汗在晨光的照射下发着光,赤.裸着上身一览无余,线条肌肉瘦削而结实。
      林聪看着屏住了呼吸,心想若我能站起来,也要学些功夫才行,要我能像他这般有本事就好了。
      飞阳扑上去与高震对招,俩人见招拆招,拳脚相向,手劲互相交握,只见飞阳轻功了得,脚踩花坛一跃上树冠,回身突击,高震强健有力的胳膊往前一挡,飞阳借势回跃。
      高震跃上树冠,长臂舒展,单足往树叶上一点,犹如猎鹰般朝飞阳扑去,左手点穴桩,右手握剑,漂亮至极地一勾,正取飞阳肩井,环跳要穴。
      飞阳忙自后退,一个翻身,漫天落叶纷飞下,裹着衣襟飘飘,踩到花坛边未站稳,一声微惊的喘息声,就要滑到地上,昨夜下过雨,地上潮湿不堪,雪白素净的长袍眼看就要蹭到泥巴。
      高震翻下树冠,一招海底捞月,手臂环上飞阳的腰,将人带起,俩人自空中翻飞一个回旋,安稳地落地。
      飞阳面色红润,喘着气道:“少爷好厉害。”
      高震:“你在想什么?练得不专心。”
      飞阳乐得跳了两下,阳光下俊朗的少年笑颜如花:“哪有不专心,是少爷的功夫更精进了。”
      林聪看到他二人,突然就想起郎才女貌这个词,飞阳有种窈窕淑女的形容?
      高震收剑回房。
      飞阳含笑着抱衣裳走后面的时候眼光一溜转,对林聪投来恶狠狠的一瞪视,俩人的眼光恰好碰撞到一起。
      林聪吓得用衣袖挡脸,内心战鼓雷响,他生平最怕两件事,一是独自应酬人际关系,二是与人目光对视,说他藏头鼠尾也摆,说他上不得台面也摆,他都不在乎。
      林聪赶紧回了书房,自己也很生气,怎这般不挣气,父亲以前就常说他不挣气,他也不明白这不挣气是何解释。
      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很大的问题,以往有大哥在,应酬人际关系全由大哥包揽,他不用管,现在大哥背叛,他必须独自处理人际关系,这让他忐忑不安。
      以往他以读书人自居,不与人目光对视,显得谦虚礼让温文有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现在看来,他与人对视都诚惶诚恐,将来如何生存呢?
      林聪抱着脑袋趴在案桌前,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干脆不去想,去睡觉?可刚才睡醒,现在也睡不着。他只觉得内心一阵烦恼不安。
      过了一阵,飞阳来了,端来吃剩的朝食,稀粥咸菜豆角一碗、咬掉一半的水煮蛋、咬掉三分之一的包子皮和撕剩下的几片馒头渣,全部倒到一只大碗里,摆他桌上。
      林聪不敢立即接过碗,垂头看着桌面的纸镇,一动也不敢动。
      飞阳说:“要买的琴弦写出来,还有哪些要买的,你列个单子,我去买。”
      林聪听了,如获大赦,赶紧提笔写了交给飞阳。
      飞阳拿了单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聪见他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过碗,开始吃早饭。
      白天高震不在,飞阳出去办事,府里两个忙碌的杂役,没人来盯着他,林聪就觉得特别放松,又到书架前翻看,找来软布,将书上的灰尘擦去,一本本取下来阅读。
      晌午时,飞阳回来了,林聪听到声音,赶紧收了书,趴到桌前,准备写字的样子。
      飞阳并未盯着他,将买的东西放他桌上,就走了。
      林聪松口气,继续看书。
      虽然高震交待过让飞阳盯着林聪,但飞阳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偶尔路过书房瞥他一眼就行了。
      傍晚时分,高震回来了,林聪才想起又是一个字没写……
      高震过来瞧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如此又过了三天,高震再次看到他还是空白纸一张的时候,就说:“写不出来就立即滚蛋。”
      林聪用袖子挡住脸,唯唯诺诺地点头。
      这才认真思考要写什么。
      让他写策论,好难的,他又不考功名,以往夫子倒是让他背过几篇策论,但要让他原创自己写,是真写不出来好吧。
      拖到最后一刻,高震已经下逐客令了,林聪才开始提笔,搜肠刮肚地将夫子让他背的文章东拼西凑地写出来,一个时辰后,飞阳端来晚饭,所有吃剩的全部倒在他的大碗里。
      林聪终于递交了作业,策论写好了。
      飞阳取了他写的文章交给高震。
      高震看了也没说什么。
      这篇文章无非是测试一下他的水平,之前他写一手王羲之的《兰亭序》让人惊艳,但那是临摹,熟能生巧的事,要论真本事,得靠自己写点文章。
      高震为了考验他,让他写策论,但高震也看不出这篇策论的好坏,第二天去兵部的时候,就找兵部的文书过来评判。
      兵部的文书也不全是混饭吃的,也有些人有真才实学,但是天下文章一大抄,谁也说不出这篇策论有什么不好,也不见得多好。
      数人阅读后,都说此文章可圈可点,全是看在高震的面子上才这么说的,高震是陈洽的女婿,他们自然往好的说。
      既然文书们都认可这篇策论,那么在高震看来,林聪算是过关了。
      当晚,高震回府后,去了趟书房。
      “今天开始给你个任务,你帮我代写一封……”话说了一半,看着站在旁边的飞阳说:“你出去。”
      飞阳:“……”听话地出去守在屋外。
      高震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你以我的语气,写一篇悼念亡妻的文章。”
      林聪低垂着脑袋:“……”
      “你能理解吗?”高震问。
      林聪赶紧点点头。
      高震又说:“下月初八,是亡妻祭日,陈家,也就是我岳父家要办个祭祀礼,到时候我要拿这篇悼文出来,你懂吧?”
      林聪继续点头。
      高震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走了。
      林聪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悼念亡妻的文章是什么?我从没写过,也不会写,压力好大。
      然后他马上想到经典诗词“十年生死两茫茫……”要不就原样抄一遍交差?
      想通这一点,林聪就放心了,压力也没了。
      次日,沉迷于书本里,看了一整天。
      高震回来后每天都例行公事般,先去书房看一眼,林聪还是一个字没写。
      再问一句他今天在干嘛。
      飞阳就说“他今天弄了一整天笛子。”或者“他今天在调琵琶。”
      “调琵琶一整天?”
      “差不多吧,琵琶调了大半天,又倒鼓了笛子。”
      数日后,高震对飞阳说,“你空了去跟他谈谈,府里不养闲人。”
      飞阳得了令,第二天就去找到林聪正式摊牌。
      “你再这样下去只有滚蛋。”
      林聪一如既往的害怕地缩着脑袋静静地听着。
      飞阳说:“你怎这般不识好逮?我们待你还不错,少爷让你写点东西,你一拖再拖三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做了吗?”
      林聪缩着脑袋怕的不得了,全身发抖的样子。
      飞阳又说:“少爷也跟你说过了,府里不养闲人,我看你天天在这里偷懒都替你着急,你完全没有一个身为做下人的觉悟。你要记住,你是我们少爷买回来的。”
      林聪诚隍诚恐的点点头。
      小哑巴不会说话,他就不用跟飞阳做别的解释。
      飞阳以为已经说够了,解释清楚了就走了,去做自己的事情。
      林聪想了想,提起笔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文章就算完了,继续拿着书出来看,然后摆弄其余的乐器。
      当晚高震回府以后,一如既往的先到书房看一眼,林聪就将写好的这首诗拿给他,算是交作业。
      高震只看到第一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立即就说,“你写错了。”
      林聪不解。
      高震就坐下与他详谈。
      “没有十年这么长,我妻子去世至今不满一年。‘不思量,自难忘;’这句话还是写的不错的,但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也未免太过了点吧。”
      林聪继续点点头。
      高震又觉得自己解释的好像不够准确,不够表达自己的意思,又补充了一下,说:“你幻想一下,如果你娶了妻子,然后妻子就没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怎么样来写这篇悼念词?”
      林聪认真想了想,我又没有亡妻之痛,所以我无法体会你的感觉,甚至有可能我永远也体会不了你的感觉,但又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就只有沉默。
      高震说:“你要表达的意思,首先要让我岳父觉得我是想念妻子的,但是要含蓄,整个文笔要非常的,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出来了,你能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林聪点点头表示认可,其实内心不懂也不理解。
      高震以为表述清楚了就说再给你几天时间吧,你再想一想重新改了你再再写给我。
      好吧,时间又继续拖下去。
      每天高震回来都去书房看一眼,林聪一如既往的趴在书桌上拿着笔,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写。
      然后高震问飞阳,“今天他干嘛吗?”
      飞阳之前会说,“他今天画了一天画。”“他今天弄了一天的胡鼓。”现在飞阳说,“他今天浪费三页纸画画,他今天在玩琵琶。”
      变成玩了,除了一字没写,全是在玩。
      飞阳再次找到林聪去跟他私下交流,说:“你再这样少爷真的会把你赶出府。”
      飞阳认为小哑巴在这里待不长,迟早会被赶出去。
      林聪一如既往的点头,诚惶诚恐的样子,但是转头又继续自己研究自己的,该干嘛干嘛,把飞阳的话当成耳边风。
      飞阳觉得和林聪无法沟通,这也是因为他们站的角度不一样。
      飞阳由始至终把自己摆的位置是下人,他是少爷身边服侍的下人,少爷说的话就是他的天,什么都听少爷的,少爷要交代的任务,他想尽办法去完成,这是他作为一个下人应尽的忠心。
      林聪站的角度不一样,他把高震当成了合作伙伴。就类似于甲方和乙方的关系,乙方为了在甲方这里讨点饭吃食,甲方爸爸给多少钱我出多少力,你给我一点残渣,我就只出这么残渣一点的力,你让我不停的改,不停的改,不停的改,我就应付你,双方只是合作,不是隶属关系。
      所以飞阳和林聪站的角度不一样,他们无法做到真正的沟通。
      林聪没有做下人的自觉性,以前做少爷习惯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在玩儿在偷懒,他觉得这就是我该干的事情。
      林聪本来就是慢性子,行事拖沓,一点儿也不急,他的天性也养成了,你让他急吼吼地把高震交代的工作完成,那也是做不到的。
      有时候高震觉得府里面养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只□□,林聪就是那只□□一戳一蹦跶。
      你要给他说要怎么做,他就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完全不不按照你的思维方式去安排工作时间,戳一下蹦跶一下,非得你逼着他说再不完成我就把你赶出去,他才会有一点急迫感,然后再才会完成任务,就这种感觉。
      经过多方的催促,林聪才提笔写了一篇亡妻悼念词,高震又觉得写的意境不够,又跟他讲了一大通个人的想法,隐私的事都跟他说了。
      时间再宽限几天,临近前妻的忌日也越来越近。
      其实这时候高震的想法已经有点想把林聪放走,他觉得林聪不适合,想另外找文书,但是合适的文书也不是那么好找,这个时候高震已经视他为弃子了。
      七月初三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这天高震在家休息。
      高震在兵部任职,每月休息六天。
      休息日如果不出去应酬,高震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去练功,他对武学的痴迷程度,就好像林聪对琴棋书画的痴迷程度。
      有人临时来找高震,好像是有什么事,高震就出去了一趟。
      恰逢此时,有女眷到访。
      林聪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从来没女眷到访,这是第一次。
      一如既往的林聪窝在自己的书房里,继续埋头看书,身边发生的任何事都可以当做不存在一般。
      他听到了有女眷说话的声音,也不会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飞阳带着女眷进了书房,并不是来找他,而是到杂物间取东西。
      女眷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轻妇人,她一进来就对飞阳说:“哟,来了一个新人呀。以前怎么没见过呀?”
      飞阳说:“四表姑妈,他是新来的小哑巴,三表叔的文书。”
      那四表姑妈就笑道:“哦,是这样啊!”也没有跟林聪打招呼,林聪也不方便与女眷打招呼。
      两人在杂物间寻找东西,飞阳打开一个箱子翻了一会儿没找到又打开另一个箱子,两人一边找东西一边聊天。
      四表姑妈就说:“你上次闯的祸没事吧,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飞阳温和地笑道:“三表叔对我可好了。”
      四表姑妈就开始话家常,“你从小父母双亡,那些亲戚都说你命不好,说你命克父母。也只有你三表叔重情重义,将你接到身边……”
      林聪也没有安心听,过耳了一两句,他们说的三表叔好像就是在说高震,原来飞阳和高震竟然是表亲戚吗?
      不过就算他们是表亲戚,也不关林聪的事。
      两人找了东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又听有脚步声,高震回来了。
      高震听到书房有动静,就过来瞧瞧。
      那四表姑妈看到高震喜到:“哥,你回来啦——”
      林聪一直置身事外,趴在桌上假装写字假装思考,当他听到叫唤这一声“哥——”的时候,瞬间惊大了眼睛,猛然抬头看着妇人,这一看,继而看呆了。
      妇人不过十六七岁,云鬓盘发戴金钗,着穿对开绣纹小衫,里穿湖兰丝裙,纤细腰间一束丝带随风飘扬,那一双秀眉,眼波流转顾盼回顾生辉,双眸盈盈似秋水。
      据他所知,高震只有一个妹妹,这个妹妹的闺名叫婉儿,正是她的未婚妻。
      林聪看到婉儿的容貌,一颦一笑,“啪——”的一声轻响,他手里的笔也掉下来了。
      掉笔的响动惊动了大家,所有人都看着他。
      林聪并没有低头,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婉儿,嘴唇微张……
      在高震和飞阳的记忆里,林聪一直都过得小心翼翼,从来都是低眉顺眼,他就没有这样抬头昂首,光明正大的打量过别人。
      婉儿看到林聪的副样,捂嘴笑起来说:“这个小哑巴还挺可爱的。”
      林聪的失态只是暂时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很快高震就将目光回看到自己妹妹的脸上说:“哎哟稀客你还记得你哥呀?还以为你有了夫君就忘了老哥。”
      婉儿走过去挽着高震的手臂说:“哥哥是在埋怨妹妹的不是了。”
      “你在这儿找什么?到处翻箱倒柜的?”
      “哥还记得吗?十岁的时候我送了你一个布偶人,昨天我做梦见这个布偶人了,所以过来找。”
      高震笑着刮她的鼻子说:“梦到玩具才想起你哥是吧,你这小没良心的。”
      婉儿像小时候一样,扭着高震的手臂一甩一摇的,“怎么可能忘?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
      兄妹俩一边打趣,一边回走,这边留下飞阳一个人在寻找。
      过了一会儿,飞阳找到了布偶人关上箱子,要离开的时候看到林聪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暗自了个白眼,心里想癞□□想吃天鹅肉,就走了。
      林聪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脑袋里全是婉儿的音容笑貌。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北方有佳人。”五个字,不知不觉又傻笑起来。
      飞阳给他端来晚饭的时候,看他尤如看一个怪物,从来没有看到过小哑巴笑,还以为这小哑巴不会笑。
      飞阳把碗放在桌上,看到他写着“北方有佳人。”瞪了他一眼,轻声说,“你别想太多。”
      林聪无视他的话语,也无视他的存在,以手托腮,想得出了神,饭都忘了吃。
      第二天,林聪在那页纸上开始画画。
      他画了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睛,俏丽的鼻子,描出了樱桃小嘴,再画了脸部的线条,最后寥寥数笔,勾勒出头发飘飘。
      看似简单的一幅画,林聪竟然花了整整三天,画废了无数的纸,终于画了一张最像的。
      在这一刻,他真正的下定了决心要留在这里,要留在高震身边,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见到婉儿。
      他开始认真对待高震给他布置的工作,不到片刻,写下了一篇悼亡妻词。
      当晚,高震看到这篇悼亡妻词,觉得挺满意的。
      ……
      七月初七是七夕节,婉儿又来了,进门就大呼小叫:“哥哥。”
      林聪听到这个声音,想也没想,推着轮椅就滑出了书房,他停在回廊的端头,看着婉儿带着两个婢女,亭亭玉立的从前院走过。
      婉儿也看到了他,问:“小哑巴,你的腿不好吗?”
      林聪痴痴傻傻的对她笑。
      婉儿以袖捂唇,也低头微笑,但她很注意仪态,笑不露齿……
      高震不在,飞阳迎上来告诉她,“四表姑妈,我三表叔出去了,要不你在这等一等,应该是出去办事很快就会回来。”
      “好呀,我就在这里等他。”婉儿提着裙摆,在婢女的掺扶下上台阶,进入起居室。
      林聪调头回了书房。
      过了一阵,书房传来了琴声,琴声时断时续,悠扬婉转……
      婉儿坐在起居室等哥哥,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突然问:“谁在弹琴?”
      飞阳说:“小哑巴在弹琴。”
      ……
      飞阳接过高震的东西,高震说,“哟,我妹怎么过来了?”
      婉儿这才回过神来,竟然连高震何时回来的,都没有发现,“哥,今天七夕节,我给你带了吃的。”
      “真好,还想着哥哥的,留下吃饭嘛!”
      婉儿点点头。
      飞阳就去张罗饮食,婉儿还带来两个婢女,肯定得一起管饭,他知道四表姑妈喜欢吃香满楼的菜式,就赶着出去订菜了。
      高震坐定后,要给妹妹泡茶添水,随口问了句:“这什么曲子?”
      “相思。”婉儿说。
      “啥?”高震没听清楚。
      “哦,没什么。”婉儿坐着有点不自在,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唤来婢女,吩咐道,“你速速赶回去,将凰飞请过来。”婢女得了令,就退下了。
      高震:“怎么,还要请谁来?”
      婉儿看着他,问:“哥哥不知凰飞是谁吗?”
      高震一脸蒙的样子说:“是你的朋友吗?我当然不认识,不过待会儿你介绍一下,就认识了。”
      婉儿也不说话,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高震觉得这个妹妹想一出是一出,既然要带朋友过来,就一起来嘛,又想到飞阳已经去订餐了,现在临时增加了人,估计菜式不够,就让婉儿等等,他去后厨瞧瞧,看能不能再加点别的菜。
      不多时,飞阳回来了,高震就告诉他,待会儿还有位客人要来,后厨也没什么好菜,你再去买点吃的。
      一时间忙里忙外的,飞阳又出去了。
      婢女回来了,怀里抱着绢布包好的乐器。
      高震见了,笑道:“哟,今天可大饱耳福了,妹妹兴致好,愿意弹琴给我听。”
      婉儿接过那乐器,取下绢布说:“哥,这不是琴,这是瑟。”
      高震失笑:“我也不懂这些,看着像琴,差不多的。”
      “不一样。”婉儿的手指抚弦,弹出一个清音。
      书房那厢的原本断断续续的琴音就截然而止……
      婉儿抚弦发呆……
      味香楼的小二已经将菜送来,进进出出的忙着摆桌。
      高震扭头看了看,问:“你的朋友呢?”
      “谁?”婉儿问。
      “就是你刚说的那个叫黄飞的朋友,是哪家的孩子?待会儿我怎么称呼他?”
      婉儿抬头,看着高震,“正月十五夜,逛花市,猜花灯,寻得二十五弦古瑟一把,甚喜,取名凰飞。”
      高震:“……”
      婉儿的手尖一提,弦音流出,说:“这就是凰飞。”
      高震无语了,还以为是个人,竟然乐器也取名字吗?想来也对,他也给自己喜欢的兵器取名字。
      餐食已摆好,下人都退了,高震张罗着让妹妹入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今天可以喝点小酒,好久没与妹妹一起喝酒了。”
      婉儿问:“就我们俩吗?”
      高震看了飞阳一眼,道:“对哦,今天过节,飞阳过来,与我们一起吃。”
      飞阳乐得眉开眼笑,轻跳着入了席座,他就猜到今天能有机会与少爷同桌,所以偷偷多点了几道菜。
      高震是个非常传统的男人,注重礼仪,十分看重身份地位与尊卑,平日里他都单独吃饭,一个人吃饭再无趣也不与飞阳对食,飞阳是他远房表亲,但在这里只是下人,除了节日的特例,高震不准下人与自己同桌吃饭。
      今日过节嘛,婉儿也在,就让飞阳上桌,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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