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冤家聚头 ...


  •   小松白天出门打工,做一些零散的活儿,晚上回来会带一些吃食,也会给林聪一个馒头吃。
      林聪痛得嘴都张不开,没办法吃东西,只能把馒头掰成很小的渣渣,勉强往嘴里送,两边的牙齿痛得不能咬合,只能让馒头渣在嘴里化开后吞进肚子里。
      通过两三天的相处林聪发现小松还是很不错的,这少年很勤快。
      白天小松出去打工,爷爷奶奶就在这里守着窝子,这处位置挺好的,靠墙,有片破布帘子围着,也算有一方小天地。
      周围的流浪汉多去讨食要饭,小松不一样,他不愿意去要饭,他穿得干净,每天认真收拾个人个卫生,把住的地方也打理整齐,出去做散工挣钱,而且是买白馒头回来吃,白馒头是细粮,不像讨钱的流浪汉为了省钱买硬馍馍这种粗粮,小松还挺讲究吃食。
      傍晚放工以后,小松回来替爷爷奶奶换衣服打水,帮老人家擦身,做的很仔细,他并没有因为流浪就让自己和家人都穿得衣衫褴褛,虽然住在破庙,他也努力保持洁净的生活环境。
      除了最初的几句交流,小松很少问林聪的事情,就算问了林聪也不会说,大家都有默契,流落江湖,身不由己,不问出处,你愿意就说,否则绝不多嘴问一句。
      林聪干不了活,每天都能得到小松给他的一个馒头,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如此又过了三天,牙也没那么痛了,脑袋也能够思考问题了,他就在想我应该怎么办?
      找高家的路是走不通的,那么我应该去找舅舅们。
      他设想了许多种可能,首先舅舅们并不认识他,虽然他的模样长得有点像母亲,但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他曾经与舅舅们有信件往来,但是这些信件现在都在大哥手里。
      如果大哥告诉大舅和二舅,说他只是林家的书童什么的,这也可以解释过去。往来信件由书童带笔很正常,那么他也无法证明自己是林聪。
      脑袋想了无数个可能又无数次被自己否定掉了。
      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他又只有靠睡觉来回避问题。但是每天只吃一个馒头,确实吃不饱,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必须得想一个生存之道。
      如此又过了两天,那晚小松刚收工回来,林聪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文房四宝。”
      小松也认识字,看了看他,“小哑巴你要文房四宝吗?”
      林聪点点头。
      这几天他也习惯了不说话,最初几天因为拔了牙开不了口,指指点点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后来觉得不说话也挺好的,就当做是个哑巴好了。他渐渐失去了表达自己的欲.望,失去了说话的乐趣。
      小松跟他说,“我可以帮你把衣服拿去卖掉,给你换回文房四宝。”
      他身上没有钱,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就是他这套衣服。
      林聪点点头,换上了小松的干净衣服,把这套绸缎面料昂贵的衣裳给脱了下来。
      不多时,文房四宝换回来了,林聪握着笔,想给舅舅写信,他觉得还是应该要试一下,但是犹豫再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提笔写下了“兰亭序”三个字。
      三天不摸手生,他觉得这篇兰亭序写的勉强凑合,写好以后又舍不得丢掉,就指了指这篇文,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说这个东西能卖钱吗?
      小松看到他写的东西,说我可以试一试。
      当天晚上,小松就把这幅字卖掉了,换得几个铜板。没有挣多少钱,但至少把买纸和墨钱挣回来了,余钱买了两个馒头就是纯利润,也算是小有收获。
      林聪多吃了一个馒头,觉得能填饱肚子了。
      从那天起,林聪就安心的坐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临帖,专写王羲之的《兰亭序》。
      王羲之的书法很难临摹,他想起当初父亲打趣,说“吾儿磨尽三缸水,终有一点似羲之。”那时父亲的音容笑貌宛在,曾几何时,他的兴趣变为吃饭的看家本领。
      此刻他静默地伏身于地板,靠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才能活下去。
      林聪是个慢性子,做事从来慢条斯理,临摹王羲之的字,产量很低,要想出精品,每天只能出一张,有一次他心急一天写了两张,但是质量差,卖不了多少钱。
      他提笔的时候全神贯注,要静心许久才下笔,因为写废了这张买纸的钱就浪费掉了,买纸可不便宜,所以他写得小心翼翼。
      小松白天出去工作,傍晚的时候回来将他写的字拿到街上去,也不知道卖给了谁,总之都能拿一点钱回来再买点好吃的,他们就像一家四口似,一起围坐吃饭,爷爷奶奶也会吃得好一点。
      又过了几天,小松早早放工回来跟他商量事情。
      小松存了一点钱,想和他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出去租房子,单过。
      小松说,“咱们也不可能永远住在这里,以前我一人工作要养活三口人,现在我们两人工作养四口人,已经宽松的多,你写字比我做零工还挣钱,咱们为什么不一起使劲儿挣更多的钱呢?”
      林聪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对。
      小松又说,“这里环境太吵了会影响你,你写的数量少收入就少,不如咱们出去租一间小房子,你能够安静地写字,那怕每天只多写一页,不是就能挣更多的钱吗?”
      林聪继续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对。
      “其实这两天我在外面看房子,我已经相中一间房,价格便宜关键是能开火做饭,自己做饭能吃好一点,伙食费更便宜,只要你点头,我就去付钱,明天咱们就搬家。”
      林聪同意。
      就这样林聪和小松还有小松的爷爷奶奶四人临时组成的家庭,搬进了一间有四面墙,屋顶也不漏雨的小屋子。
      爷爷奶奶并不是残疾也可以自由行动,他们住破庙时,白天大多都躺着睡觉,是因为吃的太少,躺着睡觉可以减少消耗。
      搬到了自己的小屋子,两位老人就精神多了,爷爷白天去捡柴火,奶奶就看着灶上,做菜什么的。
      林聪负责写字,小松白天打零工,傍晚回来收了字拿去卖掉,好像找了个固定的上家,也不用费太多嘴皮子就能拿到钱。
      有一次,那上家还专程找上门来看望林聪,是个三十来岁的书生,科举无望,转行卖字画为生,就想跟林聪商量,能不能再画点画来卖。
      这个书生老板很健谈的样子,林聪就静静地听他说,他已经习惯了做个忠实的听众。
      后来听取了这个书生的建议,林聪开始画画,他最擅长临摹的就是唐寅的画。
      但是画画的产量更低,按林聪的速度,十天半个月才能画完一张。
      那书生老板就说你还是专心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吧,画画太慢了。
      其实在这个阶段,林聪还是很满意的,他已经可以自力更生,心理上就不会再念着去找舅舅们认亲,但是好日子不长,他和小松还有书生老板就被高震给抓了。
      起因是高震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张王羲之的真迹《兰亭序》,字迹,印章,装裱都没看出端异,行家也来瞧了,都认为是真迹。
      高震是买来送礼的,要送给他的岳父大人——兵部尚书陈洽,结果丢了脸。
      陈洽取来另一幅《兰亭序》告诉他,“我的好女婿,你买到假货了,哈哈哈,不过也无伤大雅,你买这张仿得挺真的。”
      高震保持教养良好,笑道,“呵呵,可不就是看着玩的嘛!”
      离开陈府,高震气得咬着牙切齿,跑到古玩字画店里拿刀比着老板的颈子,问,“为什么卖假字给我。”
      那老板穿着华丽绸缎长袍,起初嘴很硬,“这位客官你走错地方了吧,你这字不是我这里买的,别赖上我,我不知道。”
      高震说,“这字是不是你这里买的,你心里清楚,不怕我把你这铺子给铲平了吗?”
      因为刀架在颈子上,也不敢继续嘴硬,那老板又改口说,“是寄卖的,别人放我这里,你要找去找下家。”
      甭管三七二十一,高震就把这老板给绑了,说要带他去兵部治他的罪。
      老板怕了,交待了下家,高震又去字画摊子把那书生老板给抓了,书生说我也是上家,这是下家寄存在我这里代卖的。
      然后找到正在打散工的小松。
      小松死活不松口,但看到两个上家老板已经被绑了,很害怕,还是说了,说字是我弟弟的,我们也被骗了。
      高震找到那间小院子,一脚踢开破旧的篱笆门。
      林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撒谷物喂小鸡,看到高震杀气腾腾地闯进来,吓得脸色都白了,以为高铭钧要杀他,或者是大哥要杀他灭口。
      爷爷奶奶大喊大叫,院子里鸡飞狗跳。
      林聪双手捂脸,又跑不掉,躲都没地方躲。
      高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跟提一只小鸡仔似的将他提起来。
      小松被捆绑得扎实的样子,被丟到马车上,正在对他吼:“放开我弟弟,我弟弟是哑巴。”
      高震直接将林聪给拖出来,甩上车。
      车上除了小松,还有书生老板和另一个穿戴华贵的胖子老板……
      林聪吓得捂住脸,小松还在跟他说话,车上四人临时套口供,记得要否认哦,千万不能说这字是咱们写的。
      那胖子老板好像很懂的样子,说这事我有经验,一口咬定下家,下家再下家,反正小哑巴不会说话,小哑巴的下家就问不出来了,这个疯子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就算他告官,我们也能脱罪。
      林聪这才知道,是《兰亭序》闯的货,不是高铭钧要杀他,只是高震的私仇?既然不是高家派人杀他,也不是大哥找人杀他灭口,那他就没这么害怕了。
      高震直接将这四人带回自己的府邸,美少年飞阳就迎上来,帮他牵车什么的。
      四人全部被拉下来,东倒西歪地甩进柴房里,林聪因为腿脚不便,就没用绳子绑他,反正他插翅也难飞,另三人全部被绑上,然后高震就进屋了。
      柴房里四人全部面面相觑……
      胖子老板心态还是挺好的,还是老话,“一口咬定下家,下家再下家,反正小哑巴不会说话,小哑巴的下家就问不出来了,这个疯子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就算他告官,我们也能脱罪。”
      那边厢高震直接进了里屋,继续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影响心情。
      当晚,飞阳就问:“少爷,那几个关着的人,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吗?怎么处置呢?”
      “我在驯狗。”高震说。
      飞阳:“!?”
      高震看了他一眼:“没驯过狗?”
      飞阳摇头……
      “驯狗就得饿,多饿几天,饿得愈久,狗愈听话。”高震放了碗碟,道:“只能送点水去。”
      天黑了也无人送饭,飞阳来过一次,给他们端来一个大盆,里面有些清水,要喝的话自己趴地上喝吧,跟喂狗似的。
      当晚,四人喝了水,互相靠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也不见人影,再到晚上,也无人,盆里的水都喝完了,嘴唇都干得起了皮。
      第二天傍晚,飞阳又端来一盆水,也不说话。
      胖老板赶紧问他:“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呀?家里还有幼子和老母亲。”
      飞阳不理他,就走了。
      胖老板气得大骂:“狗趴马的,有本事跟老子单挑,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愈骂声音愈大。
      不多时,就见高震出来了。
      高震身穿暗青间黑的武袍,衬得肩宽腰健,身材挺拔,脚穿一双黑色武靴,嘴唇温润,眉毛浓黑,腰畔佩三尺青锋,藏于鞘中。
      胖老板小声地说:“来了来了,记住,无论怎样都别松口,到时候你们看我的。”
      众人:“……”
      高震半眯着眼睛,斜眼打量他,手里拿着那卷《兰亭序》,就这么往地上一甩,轴卷掉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胖老板跟踩到尾巴似的,立即跳起来,指着书生老板,“是他,是他卖给我的,他收了八十两银子,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是假的,我只赚了二百二十两银子。是他,你要找就找他……”转眼就把书生出卖了。
      众人:“……”
      胖老板点头哈腰:“这位公子,我把钱还给您,放了我,我回去取钱还给您。”
      高震扬了扬下巴,飞阳过来替胖老板解开绑手的绳子。
      书生老板也站起来,有样学样:“不关我的事,我十两银子买的,只嫌了七十两,你要找就找他们两兄弟。”立即把小松和林聪出卖了。
      高震打了个眼色,飞阳又替他解开了绳子。
      飞阳押着这俩贩子去取钱……
      高震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松和趴在地上的林聪,朝小松扬了扬眉毛,意思是你俩谁先说?
      小松吓得发颤,道:“公子饶命,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我弟弟是哑巴,还是个残废,你饶了我们吧。”
      高震也不再多说,扭头就走了……
      小松傻眼了,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这罪什么时候是个头??谁能告诉他这人是谁呀?
      林聪缩在他身后,小松看了他一眼,道:“要不,咱们打个商量,你留下或者我留下,爷爷奶奶也需要人照顾,你说是吧。”
      林聪点点头。
      “我觉得你留下好一点,你是哑巴,还是残废,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林聪继续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待我出去了,一定想办法救你。”
      林聪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阵,飞阳回来了,少爷被骗的钱财他已经取回来了,路过马房的时候,小松朝他大叫:“我说我说,我招了还不行吗?别走呀,我全部都招了。”
      飞阳看了他一眼,进屋去通传,不多时,高震又出来了。
      高震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俩人……
      小松急着说:“贵人公子,我召,字是我弟弟写的,小哑巴也不是我的亲弟弟,是我捡的,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还求公子醒醒好,放了我吧,我一定想办法凑足十两银子还给你。”
      林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高震伸出手,揪着林聪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林聪紧张得闭眼,嘴唇紧咬,不敢看高震。
      “我好像见过你。”高震说。
      林聪心想,我闭着眼你都认出来了??
      高震丢了他的头发问:“字是你写的?”
      小松赶紧说:“我弟弟是哑巴。”
      “又聋又哑?”
      “不聋,听得见,只是哑巴。”
      高震将林聪的右手扯出来,放地板上,腰畔佩三尺青锋出鞘,叭地一声,精准地扎进指缝里。
      林聪以为要被斩手,他现在唯一能写字挣钱的就是右手,竟然要被斩了吗?
      吓得,昏过去……
      高震:“……”
      飞阳在旁边尬笑:“呵呵,读书人不经吓。”
      高震莫名其妙,伸手去拍拍林聪的脸,“这就吓昏了?”
      飞阳说:“我有办法。”随手端过旁边的水盆子,一盆拔到林聪的脑袋上。
      林聪呛了一口水,被激励醒了。
      高震他:“这字是你写的?”
      林聪低垂着眼皮。
      高震打量林聪片刻,说:“如果是你写的,留你双手,如果不是你写的,就杀了你哥。”
      林聪的脑袋转了转,立即点头,是我写的。
      “哪里人?”
      林聪不敢回答,又不敢撒谎。
      刚被沷了水,到处都是湿的,林聪用手指沾水在地上写了三个字“东胜卫”。
      他想东胜卫城这么大,随便哪家人都行。
      高震的眉毛微微皱着,觉得似乎哪里有不妥,却又说不上来,片刻后转身进去,取来笔墨纸砚。
      飞阳拿了一张木板过来铺在地上,就让林聪现场写。
      林聪握着笔,手腕都在发抖,根本握不住笔,再深呼吸几次,终于颤抖着下了笔,刚写了三个字“兰亭序”。
      高震就说:“行了,知道了。”然后跟小松说:“银子你不用还了,你弟弟我买了,就当是他的卖身钱。”
      小松看了林聪一眼,叩头道:“谢谢贵人公子。”又说:“小哑巴,你保重!”
      飞阳解开了小松的绳子,小松就千恩万谢地走了。
      高震问:“会自己拉屎撒尿吗?”
      林聪点头。
      高震又躬身对他说:“求饶会不?想通了就爬进来求我,才准吃饭。”然后就走了。
      天色已黑,林聪卷曲在柴房里,就像一条死狗,一动也不动。
      他没有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逃避不去想就当做事情不存在一般。
      柴房的地板冰冷,他闻到了柴火和火炭的味道,做了一个糊里糊涂的梦,梦中回到东胜卫城的林家大宅。
      他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旁边是大哥的声音在说我小懒猪还不起床?他懒懒的用鼻音说不想起来干脆一直睡死算了。
      大哥哥过来哄他,一如既往的将他圈在怀里。
      画风一转就是大哥和高铭钧狰狞的脸,大哥拿着钳子说我要拔你的牙齿,然后就吓醒了,惊得后背一身冷汗。
      扭头一看,天色已经亮了。
      又是饥饿的一天。
      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小松也走了,就留下他一个人,林聪一直在琢磨应该怎么去对高震求饶。
      高震也说了,求饶就有饭吃,他愿意求饶,但是求饶也是技术活,须要与人打交道,林聪生平最烦与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与熟人打交道,他有交流障碍,以往家里的生意往来,与熟识的客商周旋,是他最讨厌的,能躲就躲,反正有大哥撑着,他也躲得潇遥快活。
      现在要他独自去找高震求饶,没由来的心慌口干舌燥。
      对高震求饶要说什么呢?他是小哑巴不用说话,省了很多麻烦,面对高震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虽然饿得要死了。
      林聪不想留在这里,也没有办法离开,要让他自己做决断,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反复犹豫之后,林聪决定去向高震求饶。
      飞阳又端了一盆水来给他喝。
      林聪指了指飞阳,又指了指那扇门,再指了指自己……
      飞阳笑道:“少爷都说了让你爬过去。”
      好吧,也只有爬过去了,难道还要人抱去吗?林聪一点一点的往前爬。
      高震穿着白色睡袍出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林聪往这边爬过来。
      林聪看到高震双手举过头顶,合十作揖朝他拜了拜,就像上庙求神那般,他也不知道哑巴应该怎么表达求饶,心想我都对你五体投地了,你能理解是求饶了吧。
      “想通了?”高震问。
      林聪点头点头。
      好像驯服了一条狗,高震比较满意,吩咐飞阳给他准备点吃的,洗刷干净以后带到书房来。
      飞阳先给他端来米粥,林聪捧着米粥喝得挺急,差点呛到了,一碗下肚都没什么感觉,然后他脸红着,将空碗递给飞阳。
      再给他盛了一碗,林聪又迅速地喝光。
      一连喝了四碗,方觉得肚子填饱了,他也不敢看飞阳一眼,低垂脑袋,将空碗递过去,连摇头带比划,意思是够了。
      飞阳将大木盆放到柴房里,打来井水倒上,现在六月初夏,洗澡用凉水还是很舒服的。
      林聪脱了衣裳,滚进木盆里,这只木盆是用来洗衣裳的,高度对他而言正适合,浴盆对他来说太高了,他爬不进去,就算勉强搭板凳爬进去了,他也爬不出来,后来这只泡衣裳的大木盆就成了他的洗澡盆。
      飞阳给他找了一套土黄色的粗布衣服,猪肝色的腰带,拿过来放旁边。
      林聪朝他微点头致谢,也不避忌飞阳在场,坐在盆里仔细的刷洗身体,又埋脸洗头发。
      飞阳就这么站在旁边看他洗澡,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腿,突然说:“你的皮肤白,长得也好看,可惜是个废人。还好你留下了,你哥走了是最好的。”他还以为少爷要留下那个小松,因为小松也长得俊俏。
      又看了一会儿,飞阳说:“如果你敢勾引少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聪惶恐不安地朝他点点头。
      飞阳全程袖手旁观,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爬出浴盆,擦身,换衣裳,也不会出手帮他,面露嫌弃的神态。
      林聪早已习惯了,人人都嫌弃他,他也避免与人对视,免得别人更嫌弃他,自己更尴尬。
      换了干净衣裳,再爬进书房,肯定又要弄脏。
      飞阳还是得帮他,至少要将他抱进书房。
      高震坐在书房里正在翻一本书,他看到林聪的衣服就皱眉:“穿的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飞阳:“洒扫下人的衣裳。”
      高震赶紧挥挥手,跟挥赶苍蝇似的,“穿太丑会影响我的心情,把你的衣裳找一套给他穿。”
      飞阳嘟着嘴不乐意,他的衣裳都是少爷买给他的,每一件都很宝贝。
      高震又说:“改天再去给你做两套新的。”
      飞阳才同意了,将林聪放在书房门外的台阶上,回房翻了一套旧衣裳,拿给林聪,让他就坐在这里换。
      高震穿的武袍绣有云纹,腰侧系着一枚碧玉腰坠,暗金扣的腰带,在阳光的某个角度照射下微微地发着光。
      这天,林聪重新了写了一幅字,完整的王羲之的兰亭序。
      高震双手抱胸,交待规矩:“今起,就算将你收了。你记住,我这儿不是开善堂的,不养闲人,能为我用者留下,不能用者立刻滚。”
      林聪趴在桌面上,低垂眼皮点点头。
      高震又说:“这两天你熟悉一下环境,书房可以使用,不能翻乱了,写一篇策论交给我。”
      林聪继续点头,反正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
      高震跟飞阳交待了几句,让他今天去市集上买把轮椅回来,并且让他盯着点小哑巴,处理完家务就走了,还是很忙的。
      飞阳又跟他讲了些事,无非是他待会解手的地方在哪里之类的,也走了。
      林聪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书房。
      所谓书房,其实只有一半是书房,另一半是杂物间,堆码了几口大箱子,装着换季的衣物,墙上还挂着各种兵器,最显眼的是木架上有一副黑铠胄甲,看上去威风凌凌。
      另一半才是书房,就两排书架,书籍上都盖有薄灰,显然这里的主人不太喜欢来书房,另一只矮架放着几件乐器,琴、笛、琵琶、萧、笙和一只胡鼓。
      因为琴离得近,林聪随手就拿到了,然后有些失望,琴弦的卯钉都锈了,再细看其余乐器,均有不同程度的灰,他敢打赌,这些乐器纯粹是放这儿做摆设的,估计从搬进来的那一刻,就再没有人动过。
      这是有多久没弹琴了,林聪将琴摆在桌上试音,没有一个音调是准的,又开始调音,其实他也不太会调音,以前都是琴师调音,他在旁边看着,现在只有试着调调看。
      飞阳买了轮椅回来,就看到他正在专心地调琴。
      屋内光一暗,林聪就知道有人站门口了,吓得跟鹌鹑似的,全身紧绷,动弹不得。
      飞阳见他这样,椰揄道:“你做了亏心事吗?在怕什么?我又不打你。这是给你买的,来试试。”
      林聪赶紧垂头至谢。
      飞阳估算着他要从那椅子上爬到这轮椅上,也挺费时间的,就将他抱过来,直接放轮椅上。
      “你自己忙吧。”飞阳这么说,就离开了。
      林聪暗自吁气,第一次坐轮椅,也挺新奇的,手推着可以向前滑动,不用在地上爬来爬去,方便了很多,转念一想,难道我以后都要坐这个?心情又无比沮丧,我才不要一直坐这个,我一定会站起来的。
      经历了一番沮丧到悲哀再到奋发图强的心理转换后,才想起刚才在调琴,又滑到桌边,开始摆弄起这只古琴。
      说古琴,也不算太古,也就大约四五十年的样子,除了样式好看,琴本身用料普通,反正主人买回来做摆设的,只看造型,不看质量。
      后来听到有响动,高震回来了,林聪才想起,让我写的东西,我一个字也没写,迅速趴到桌前,手里抓着笔,看着纸。
      高震过来看了一眼,就见他这副造型,一动不动,好像深思熟虑的样子,但是纸张一片空白。
      林聪握笔的手都在发抖,心想惨了惨了。
      高震也没说什么,回房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