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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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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被凌千度拉着,只觉得身子很轻,像是飞了起来又像是飘了起来。他们不受控制的便冲出了房间。
庭院之内,眼底掠过的皆是鲜红与喜庆,大红的灯笼,欢快的气氛,遮面巧笑的婢女,忙碌穿梭的人影。这场景。真有种过节的热闹与盛世的辉煌。恍惚间他们顺着连廊奔入一个庭院之中。云清只觉得庭院熟悉异常,像是在哪里见过,他未及细看,斜刺里忽的串出一个身影,那身影一闪便扑了上来,云清急忙躲闪,躲避未及,整个身体便被人凌空抱起。
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欢喜无比的呼喊:“白哥哥,你终于醒来了!”
云清大惊,正不知所以然间,那人便揽着他腰转了好几圈,转得他晕头转向,口中愤怒的喊了起来:“放肆,放我下来!”
他口中恼怒异常,抬手就要劈出去,但胳膊竟也被人固着了,他挣了几下竟没有挣脱。慌措间回头去找凌千度,却见凌千度面色阴冷的也扑了上来,怒视着抱着他的人吼了声:“小花,松开!松开!”
在长青扑上来的瞬间,云清又毫无准备的又被人倏的撂在了地上,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背后被人一把扶住。这一波被动的操作,气得他瞬间火冒三丈,一掌劈了出去。没等长青下手,他这一掌便将抱着他的人拍出仗余。
那人被他拍得就地上打了个滚,但他转瞬间便弹跳而起,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便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神情恼怒,周身却韵着一层白色光晕的云清。随机他后退了一步,疑惑的又喊了声:“白哥哥!”
云清这才看清,原来,刚才自己是被一个年轻小子冒冒失失的抱着转了几圈。这小子肌肤如麦,眉目如漆,俊毅里浪着几分跳脱,舒朗里隐着一丝轻快。漆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野性与放荡。笔挺的鼻梁又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面孔。微微勾起的唇角竟然透着一丝风起云涌的诡谲与傲然。这小子很让人喜欢。云清心头虽如此想着,却还是愤愤的扯了扯衣服怒道:“那里来的野小子,这般没规矩。”
这一刻,那小子急忙展了展衣袖,扬起胳膊在他跟前转了一圈,提醒似的又道:“白哥哥,我的规矩都是你教的,怎么?你忘记了,我是小花呀,花小童!”
见他又是这副神情看着自己,语气又是这般亲切,云清的目光不自主便落在低头不语的凌千度身上。凌钱度唇角颤了颤,像是终于压下了心头的火气似的,随意的指了指那小子冲云清道:“花小童,从小被你带大的。野得很!”
听了凌千度这语气,小花才恍然似的咬了咬唇,随后眸子沁着一层薄雾,哑声问道:“长青哥,怎么回事?我白哥哥怎么回事?”
小花看着白方古清瘦高挑的身姿,像是大病初愈般透着一股羸弱的病态,但那周身微白的光晕又明着一丝神圣,看他这气势,大有初得仙体神未醒,体韵能量自惘然。怎么看都与从前不同,便是这一身大红翻浪的外袍也被他自内而外散发的冷清压了几分。再看他一脸的恼怒渐渐变得茫然而疑惑,小花几乎要哭了出来,他抬起胳膊揉了一把眼睛又重复道:“白哥哥,我是小花,花小童!”
随机他又转身,一把拽过同样愕然的愣愣立在不远处的花灵,将她拉在胸前指了指又道:“花灵,小哑巴,你交我们认字读书,还教我们剑术。”
花灵满目沁泪,用手语比划着,比划完毕她突然张了张口一字一顿结结巴巴的说话了:“我、、、我会、、说话了,白哥哥、、、百公治好我了。你看,我会说话了。”
花灵虽依然是一身男装,发冠紧束,但那双秀丽又白净的面孔,却因说话结结巴巴而憋得通红,她的声音很好听,见白方古依然是蹙眉,眸子由冷清变的温和了许多,像是在思索,她抬手拉了一直立在他身边,却已经比他高了一头的一个青年男子,如同小花戳她那般,在那青年胸口戳了戳又道:“阿珂!看,他长高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才这么高。”
花灵抬手比了比自己的眉心,回忆般又将手向眉心抬了抬。见白方古眉间微微舒展,神情里的漠然忽的一颤,唇角不自主便吐出两个字:“阿珂!”
阿珂激动的点头,快走了两步,立在白方古跟前。阿珂长高了,与小花不差上下,清瘦雅逸,眉目间透着一丝忧郁,虽眸露欢喜,却并没有遮住他漆黑瞳仁里的郁色。看到这双眼睛,云清脑子忽的便闪出一副画面,那个蜷缩着身子躺在他身边的孩子,那个抱着一个叫小妖的人,大哭的孩子。那一刻云清落泪了,他想安慰那个孩子。但终究,他抬了抬头看向另一个孩子:“小花,阿珂交给你了!”
一连串的画面在云清的脑海中凌乱的浮动着,他忽的抬手抱着头蹲了下来。
脑海中接连的翻涌着不同的画面。群山翠绿的青瓦房子里,他身边睡着三个孩子。他看着他们入睡,看着他们梦中呓语。他会忍不住抬手捏一捏他们的皴裂的脸蛋子。
简单粗陋的座椅上,坐着三个孩子。他拿着棍子有模有样的在教他们认字。
山巅青石的平台上,立着两个孩子,他拿着棍子在指教他们的剑法。而那个大一点的孩子的面孔奇丑不比的映入眼帘。他不学剑,只学拳。他便教他拳术。这些真是他的孩子?
云清越想,脑子越乱,一会是被人追杀,一会是骑马奔跑,一会又是血腥的战场画面。那些画面冲击的他微微喘息。那画面里有快乐,有悲伤,有心痛。蓦然之间,脑海闪过一片花树,花树之上,荡着一个人,那人肌肤雪白,眸子黑沉。唇角上扬荡着诡异,眉目微展皆是傲然。竟然是凌千度。看到这张面孔他竟砰然心动,但为何又生出一种无处可依的恐惧,他不自主的低头呜咽。在他极尽疯魔的瞬间,忽觉肩头猛的被人抱住了,凌千度的声音满是担忧与沙哑的从头顶传来:“云清,想不起便不要想了。”
他的声音轻缓温和,像是已经抱了他很久,云清竟然情不自禁的嗯了声,随机却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然后他再次机警的站起。这一站过猛又突然,竟然将抱着他的凌千度冲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千度像是愣了好一会,这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机他抬手扶着云清的肩头又喊了声:“中意!”
而站起的云清,眸中又是一片冷漠与淡然,他淡淡的侧目,看着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臂,眸子透着寒气,声音也满是冷怒的问道:“中意是谁?”
凌千度无奈的笑了,然后像是安慰眼前这几个孩子似的又道:“你们也看到了,他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怎么能记得你们!”
小花、花灵与阿珂,三人原本以为他喊了声阿珂便是已彻底清醒,可看他猛然站起又是冷漠淡然,他们不自主的露出惊恐之色,又听长青这么一说,这一刻他们也彻底明白了。白哥哥失去记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三人正伤感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白!”这一声轻唤,忽的让三个孩子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们避了避身子。花乐释与方天珏和大饼脸青雀也缓缓走来。
云清更是一片茫然,但这一声小白,叫的他肩头微微颤抖,好熟悉,熟悉到呼之欲出却又满是惊恐。轮椅上的老头又是谁?这人怎么这么熟悉。而他背后那个推着轮椅的大饼脸,那张脸丑得无疑伦比却又温和的莫名的亲切。坐在轮椅上的人,鬓角霜白,体格清瘦。抿着唇,耷拉着眼梢,一副愧然又委屈的样子,像极了孩子。
在看看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小个子,恍然间那小个子竟然冲他摆了摆手。云清不自主便后退了一步,心道:“难道这三个也是我的孩子?”
这么一想他不由挠头,他不信凌千度,却将信任给了将他一把抱起转了好几圈的小花。这张面孔阳光舒朗,这要是他的孩子,他得高兴。
那个大饼脸虽丑陋,但他眉目温和羞涩,是个心善话不多的孩子。至于这个摆手冲他笑的傻小子,一张娃娃脸,两道弯弯眉,极有喜感。无论悲欢都看不清他的心事。但有这样的孩子也不错,只是他们跟前这个老头,若是他的孩子,有点说不过去,但看他满面颓然之相。好像还真有股孩子气,难道这是未老先衰?云清心头琢磨着,不由就靠近小花,眼神瞟了轮回上的老头一眼,低声问了句:“那个,他也是、、、我的孩子?”
“啊!”小花被问得一愣,随机背后噗呲响起一声憋不住的笑声,凌千度已经靠近了,压着欢喜低声道:“云清,这孩子你不能要,折寿!”
云清心头琢磨着,折寿又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的又显出一团温馨又滑稽的画面。
云清努力的想着每一张面孔,每一张面孔似乎都熟悉到呼之欲出又咔在喉头。
这一波人的到来,问东问西的语气里满是迷惑。恍惚间他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话。像是一种炫耀又像是一种夸赞:“大赢这一战炫王军队救民赈灾,赢得大赢民众感激万千,民间为炫王与白哥哥立了不少庙堂,他们成了护佑百姓的神明,百姓上香祈福的人极多,现在连妇女生孩子都开始求他们了。”这是小花的声音,满是无奈的笑。
阿珂的声音温和缓慢:“沙漠城被明珠哥经营的极好。沙漠广场立着炫王庙及白城主庙。百姓经常祭拜祈福,尤其是生意人。不拜炫王都会先拜一拜白城主。”
那个娃娃脸很是赞赏的道:“那批大风的间谍及宫廷人,被傅宁候的两个儿子监控着圈了起来,老实的很。大风虽小,但毕竟朝野清明,民心护佑,所以虽已亡国,却未忘魂,后来又起了几次叛乱,皆是小花、阿珂、花灵带兵平反了,后来大赢皇帝干脆将大风编制成一个省,改名宁庭,有你师父坐镇宁庭府,小花、花灵、阿珂左右伴随。现在大赢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及语言。连教书先生的教材都统一了,大风民间这才渐渐有所平息。燕千炙虽得到百公鼎力医治,终究是伤及过重,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总带着种气虚命短的羸弱与不堪重任的疲惫。待国泰民安后,我带他去天界山圣医谷居住,反正太子已定,炫王府三子花小童为太子,改名燕千銎。字长丰。小花必然是可以的。对吗!”
提到长丰这个字,小花嫌弃的撇了撇嘴:“三师父,在别叫我长丰,难听死了!”
小花一声三师父,喊得云清愣是迷乱在这一片嘈杂的声音里。还没等他思索,便听那娃娃脸三师父又道:“断背山的病夫们,已经被百公医治好了,那个名为欢喜的小字,竟然是城野的儿子,现在他依然在沈岳的手下守卫断背山。”他很自豪的语气在提到百公时突然顿住了。
所有人,一片悲沉的寂静了,凌千度不自主问了声:“怎么了?”
小花吸了吸鼻子,囔唧的压着气息道:“百公死了!”
“什么!”凌千度大惊,愣愣的站了起来。云清看着这些人,如梦镜般在自己的眼前喧哗着,诉说着,听到百公死了,百公这名字,忽的在一片肃然之中陡然落入他的心中。
百公?百公?百公是谁?所有人沉浸在一片哀伤里。云清头痛得厉害。
对于百公的死,小花的措辞既简单又惊悚。他竟然是上山采药时落下山崖摔死的,关键是小花又带出一连串的问题:“百公死了,玄剑派的掌门人便也一直昏迷不醒,像是死了一样。谷戈的皇上哭着爬上了天界山。看到你二叔的尸体时,他已经伤心欲绝了,所以谷戈、、、”
“百公!百公!”云清哇的喊了一声,几乎是脱口而出。随机他忽的坐了起来,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眸子里是茫然一片,一片茫然里满目喜庆的红色,鲜红的色彩里透着一片寂静。漏窗里一道光柱落在清白色的地面上,光柱里浮动着微尘。云清怀里抱着剑,身上犹自裹着红衣。一股股的冷汗却自脊背贯穿性的漫便全身。
他惘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依然是最初醒来时的样子。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有远而近的扑来:“中意!中意!”
云清侧目,就见一旁的凌千度,眸子沁着一层薄雾,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之事,他唇角嗫嚅片刻手中捏着一个帕子,竟然抬手为云清擦了擦额角,云清急忙向后撤去。嘴里不自主又喊了声:“百公,百公是谁?”
“你的舅舅!”长青僵蹙的收了手,片刻又道:“你大病初愈,没踏出门便晕了过去。此刻,不易耗费心神。”
这一刻云清才恍然回神,原来是一场梦,自己竟然真的晕睡了过去,然后便做了一场梦?可他怎么晕过去的?竟没有一点感觉。但是那梦境为什么又般熟悉,那么真切。恍神间忽听凌千度说百公是他的舅舅,他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悲伤。这股悲伤又将他带入那个梦境,梦中的那些人,又都是谁?他凡尘里的亲人?
云清无处可问,只是呆呆的看着凌千度,便是极其讨厌他,极其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但能解此迷的眼下也只有他。他吞着气息问了句:“百公!死了吗?”
“我刚收到清扬的信!貌似出了事,云清,我们入世,在走一趟,回去看看如何?”凌千度没有肯定的回答,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云清惘然的看着他,还没想起说什么,却听凌千度又道:“在走一趟,你便知道了长青是谁?小花是谁?阿珂、花灵、方天珏、明珠、及那个极丑的孩子青雀,还有那个挨千刀的花乐释。我陪你走一趟,刚好看一看百公出了什么事情。”
凌千度手中捏着帕子,捏的很紧,紧到他骨节泛白,手臂微颤。紧到他声音沙哑,眸子红润,紧到他愿意再来一次但又怕他拒绝同行。
没曾想,云清却点了点头,泛白的唇角微微颤了颤,然后低沉了嗯了声!
如今的大赢,经历了千疮百孔的战乱、饥荒、及战争后又活了回来,数十年了,大赢在各位忠臣良将的治理之下,秉承着炫王子千凤的国策方针,竟又生机勃勃的活了回来。
太子燕千銎亲自镇守着宁庭,也就是曾经的大风。当然他的随从便是他的少年玩伴阿珂与花灵,还有一直浪荡江湖的躲避他兄长方天峰追击的方天珏。他也时不时会来他们这里喝一杯。
至于花乐释这个老顽童,彻底的放下包袱,天天拄着拐杖满大街的找孩童玩耍,他每次回来时都是浑身污泥,满面嬉笑,他又活成了老乞丐的样子。
青雀依然是不愿意出门,但他的厨艺却已达到了登峰造极是人称赞的程度,今日他又拎着自己做的饭食,到凤羽庙来了,这座庙建立在断背山附近。
庙宇中供奉的正是沙漠城主白方古,也就是燕千凤战场厮杀的石像。
青雀月月提着饭盒来此,小花、花灵、阿珂者是只要巡视,总会进来。所以他们在这里不约而同的总会在月初带着饭食聚一餐。
今日几人又巡到了这里,疲惫至极的他们遇见青雀手中的饭,自然是又开始共进午餐了。
这所庙堂的堂主是断背山曾经的将士,因为那场战争中断了胳膊,所以便被沈岳安排在这里看护打扫着庙堂。而这里的堂主也习惯了这几个小青年月月如此,所以每到月初堂主总是在这几日去军营里转一转。与他那些个曾经的难兄难弟们叙叙旧,见一见面。可今日他的满头汗水的从外面奔了进来时,神色里却是一片紧张与痛惜,他一声声的感叹着,手中不自主躬身作揖着的冲着石像哀求:“白城主呀,您可显显灵吧,千万别让那圣医死了,他可是救了咱断背山数千条人命的圣人呀!听说那一战他也救了不少咱们大赢的子民。他是咱们大赢的圣人呀!”
他碎碎念的祈祷着,聚精会神的哀求着城主救救圣医谷的圣医,庙堂之内,忽的听有人喊了声:“白哥哥!”
这一声呼喊,惊慌又凄切。这一声呼喊,也喊醒了庙堂里的所有人,惊得作揖拜神的堂主忽的站了起来,好半天才发现,今日这几个小子吃完饭竟然没有走。
青雀茫然的睁开那双小眼睛,几乎是颤抖的喊了声:“小花,我梦年见师父了!”
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我也梦到了,可他不记得我是谁。”
当初白方古被长青带走时,几乎算是亡故之人,百公不放心跟了去,后来再见百公。他只说白城主已故。众人悲恸。却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梦见过他,这一次,梦见了,一起梦见,简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到玄幻。
小花眉宇间已没有了少年的青涩与轻狂,眸子里皆是未雨绸缪的辽阔与雄壮。他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抬头凝神看着举剑劈杀的白方古,口中喃喃:“白哥哥,你依然在世对吗,只是你去了一个与我们不同的时空里。这世间哪里有火龙源?我们所看到的火龙源,不过是一片荒芜之地,一片云海山巅。像是仙境又像是迷障的无人区。现如今的大赢,极好,沙漠城也极好,只是谷戈出事了,百公也出事了,你若回来,该多好呀!”
小花的眼睛,望向了远方,他眉间的深沉与眸子里的辽阔完全淹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与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