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曾回头》周临冬

16、3月22日

　　手边放置的手机屏幕上，是和周池屿聊天的界面，江免思虑再三还是拿起来删掉了打下的那行询问他伤势的字。
　　她没有身份去过问。

　　“叩叩叩——”
　　正当她打算去做题转移注意力时，房门被敲响。

　　门外的人没有等她来开门，自顾从外面拧开。
　　江笙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

　　“怎么了。”江免问。
　　江笙把水果放到她桌子上，大喇喇地坐到了她的床边。
　　他拿起床上的兔子，把玩着它的耳朵，说：“下周二周池屿生日。”

　　即使他再清楚江免这份感情就算继续延续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但还是希望江免能多点开心。
　　所以他在房间里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告诉她。
　　剩下的，就看她要怎么做。

　　但他那时候没想过，江免会这样给周池屿过了好多年的生日。

　　高三每天都会上晚自习到很晚，于是周池屿索性将生日提前到了周六晚上。
　　江笙出门前又问了一次江免：“真的不去？”

　　江免：“不去，我又和他不熟，去了难免尴尬。”
　　“又没事……”江笙想的没有江免那么多，继续说着。
　　江免打断他：“我也是真的不想去啦。”

　　说着，她走进房间里，出来时，手上提着一个墨绿色纸袋。
　　她把袋子递给江笙：“但是得麻烦你把这个东西给他。”

　　江笙接过，撑开袋子往里看了眼。
　　袋子里躺着一个詹姆斯的手办，以及,一封信。

　　他抬头看向江免的眼里带着一丝诧异：“情书？”
　　江免当即摇头否定：“什么啊，就是一封普通的信而已。”

　　手办是她去那家叫做“枯青”的店里买的，信是重新写的一封，里面满满的，都是祝福。
　　或许别人都会在一些重要的节日跟喜欢的人告白，但在江免来看，对他的祝福，都曾是她心里深埋下的种子。

　　3月22日。
　　春天了，周池屿，万物也都复苏，你也要迎着朝阳生活。

　　唱吧一间包厢内，一阵鬼哭神嚎。
　　周池屿坐在一旁笑着看一名同伴唱歌，一曲结束，他毫不留情的讽刺：“终于结束了，再过个几秒钟我可能得从这儿跳下去了。”

　　周围人也都纷纷应和，那人走过来也笑着说：“能有什么办法，唱的好的人家又不唱。”
　　周池屿点燃一根烟喂进嘴里吸了一口，有人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点你呢。”
　　他吐出一口烟，说：“等会的吧。”

　　包间里也有其他人抽烟，屋里烟雾缭绕的。
　　他抽烟还蛮狠的，很快就抽完一根。
　　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一只手撑着大腿站起来，走到点歌台处点歌。

　　他听的歌大多都是五月天，于是照常点了首他们的歌，《转眼》。
　　最近还挺喜欢这首歌的。

　　点歌台一侧有个小台子，他坐在凳子上，一只脚曲起抬起踩到凳子的横杆上。
　　旋律响起，他把话筒举到嘴边，低沉略带点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里流出。

　　“转眼走到了自传最终章
　　已浏览所有命运的风光
　　混浊的瞳孔 风干的皮囊
　　也曾那般花漾
　　最爱的相片让你挑一张
　　千万个片刻谁在你身旁
　　那一年的我曾和你一样飞扬”

　　众人都是头一次听这首歌，他们都知道周池屿喜欢听五月天，但他常唱的，都是《玫瑰少年》《倔强》那些比较有力量的。

　　江笙和林斯北打开门的时候，就听到周池屿在唱：
　　“以为的日常原来是无常
　　生命的具象原来只是幻象
　　这是我自传最终章……”

　　少年嗓音低沉，夹杂着几分沙哑，唱出口的歌却带着几分怒意，和脆弱，似乎在控诉命运，又不得不安之若命。
　　这是他的生日，他却唱着自传最终章。
　　实在是和往常的他有些不一样。

　　包间里的氛围不似刚才那样吵闹，大家都在静静听周池屿唱歌。
　　江笙和林斯北走进来，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坐下。

　　江笙身旁坐着徐楚，他问，周池屿是不是有心事。
　　徐楚看了眼台上的人，他眼睛看着屏幕，看起来是很认真的在看词。

　　目光落到他打着石膏的胳膊上，回过头说：“虽然他平时看起来都是一副满不在意，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他其实也有很多烦恼。”

　　徐楚还记得周池屿刚回来那天，是他去接的。
　　接到他的时候周池屿整个人都是落寞的，他问怎么摔的，他也不说，只是声音很小的说了句：“徐楚，不会好了。”

　　周池屿是在上初二的时候喜欢上篮球的，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打篮球这件事上，在那个不会思考梦想和未来的年纪，他确切的知道他会打一辈子篮球。
　　打篮球对他来说不只是爱好，也是梦想。

　　十三岁的时候他说，他要成为全中国最棒的篮球运动员。

　　众人也都只觉得他是小孩子玩玩而已，毕竟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多都很喜欢打篮球。
　　他的父母也叫他在能够保证学习的基础上可以进行这个爱好。

　　但他们不明白，他们的小孩也只有在打篮球的时候才是鲜活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一个篮球打得好的男生。
　　没有人会把他的梦想当回事。

　　后来周池屿考上辰北中学，周家父母都知道这所中学不是一所好学校，于是他们认为都是篮球让他的学业变成了这样。
　　他们开始反对周池屿打篮球这件事，但周池屿还是偷偷打，甚至进了校篮球队。
　　父母拗不过他，索性也就任由着他去了。
　　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是认为他迟早会倦的。

　　真正的变故是发生在高一那年夏天。
　　在一次比赛中，周池屿因为气势过剩，引得对方不服，起跳时被人故意撞倒。
　　当时的比赛是在一所普通高校举行的，那所学校经济比较落后，操场都是土操场，甚至有的地方有不同大小的石子。

　　周池屿跌倒时膝盖正好猛地撞到一颗石子上，石子的位置也正好卡到了膝盖髌骨处，造成了髌骨骨折。
　　当时的程度比现在的胳膊要更严重一些。

　　周家父母找到周池屿的体育教练，说不要他再学体育，打篮球了。
　　因为这件事那段时间他和父母的关系降到冰点。
　　那段时间，周池屿没再打篮球，也没再和父母说过话。
　　他跟徐楚说：“我是真的喜欢打篮球，他们也是真的不理解我。”

　　他们家是医学世家，父母都是医生，祖上也都学医，他们就周池屿这一个孩子，怎么能够让他荒废学业去打什么篮球，全中国打篮球的人多了去了，周池屿就算打得再好，要从中脱引而出，很难很难。

　　但周母终是败下阵来，她不愿和儿子冷战，她哭着跟儿子说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高三统考时取不到好成绩就放弃走这条路，去苧城学医。
　　苧城大学的医学专业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周家父母就是从里面出来的，他们有办法把他塞进去。

　　当时周池屿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他很高兴，觉得他一定能行。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够到了未来的边角。

　　他跟徐楚说的那句话，徐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的伤还不足以到不会好了的地步。
　　是伤还是别的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池屿一曲唱完把话筒扔给别人就走了下来，他坐到江笙旁边，对他和林斯北说：“你俩来晚了啊。”
　　闻言，江笙起身拿了两个杯子放到他和林斯北桌边，又拿过酒倒满：“你就直接说我俩罚酒呗，不用点。”
　　周池屿勾起唇角，笑：“还挺自觉。”

　　他垂了垂眼，就瞟到江笙手边放着的东西，灯光有点暗，他没看清是什么。
　　“那是什么。”

　　听他问了，江笙也就把东西拿起来给他：“生日礼物。”
　　身边有人也注意到了这动静，凑过来也要看。

　　周池屿骨节分明的手撑开袋子，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也看到了那封信。
　　他抬眼疑惑的看向江笙：“兄弟，什么时候变性了。”
　　看到里面东西的人也不可置信起来，连说了三句国粹：“卧槽卧槽卧槽，情书？。”
　　“不是吧江笙，你别是暗恋我们寿星啊。”
　　江笙骂了那人一句：“滚。”

　　又跟周池屿说：“别人让带的。”
　　“恩？”周池屿挑眉。

　　江笙被搞的有些难为情，但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是他姐送的吧，于是他说：“到时候回去跟你说。”
　　又有人听到这句话开始起哄：“说什么啊，是什么我们不能听的？”

　　江笙还在骂起哄的人，周池屿看着手里的袋子，他们大男生以往一起过生日都是一起吃饭玩闹或是其他，从来不送礼物的。
　　那就应该是女生。
　　想到这里他出了声：“行了，别闹了，人到齐了咱玩游戏吧。”
　　说着他把东西放到了一旁。

　　他们玩的无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自己抽牌，谁的牌最小谁就接受惩罚，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玩了几轮几乎每个人都轮到了，也都接受了各式各样奇葩的惩罚，甚至运气不好的已经连续了几轮。
　　只剩周池屿和林斯北还没接过惩罚。

　　“怎么回事呀，你俩，怎么就运气这么好。”有个已经输了好几轮的出声控诉。
　　“对呀，寿星运气好就行了，林斯北你怎么回事。”
　　林斯北笑的漫不经心，用挑衅的语气说：“运气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语气实在欠揍，有人对着其他人说：“下把搞他。”

　　下一轮一个个亮牌的时候，大家都盯着林斯北的牌。
　　林斯北亮出牌来，是一个“2”

　　众人欢呼起来，这是最小的一个牌了，不能再小了。

　　到周池屿亮牌的时候众人已经在想要怎么惩罚林斯北了，结果周池屿翻开牌，他们都愣在了原地。
　　也是一个“2”，林斯北的是个黑桃2，周池屿的是红心2。

　　“可以说是很戏剧性的一幕了。”徐楚说。
　　周池屿哼笑一声，说：“挺巧的。”

　　“一样是最小的牌就要重新抽一张，再抽一张吧你俩。”
　　两人再抽了一次，同时亮牌。
　　林斯北的这次大点，是一个“K”，周池屿的是个“9”。
　　“寿星输了，来吧寿星，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们玩的惩罚很大，周池屿觉得太闹腾，不太想玩，就说：“真心话吧。”

　　听到这个回答，有人推搡着身边的人，想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就在众人思考之余，一个声音冒出来：“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旁把玩着牌的江笙抬头看了眼问出这个问题的林斯北。
　　林斯北今天异常的安静，好像是他俩碰面然后林斯北问了他礼物的事之后。
　　当时他没说，只说是别人让带的，现在想想他应该是知道了。

　　对于这个问题，包间里的众人也都很好奇，纷纷催他快回答。
　　周池屿还是笑着，大大方方的吐出一个字：“有。”
　　“卧槽，真有啊，谁啊谁啊。”
　　“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听到这个回答，林斯北心里泛起异样，他本以为，他确认周池屿有喜欢的人之后他就能好过一点，他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回答，却发现他反而更难受。
　　他突然就想到一句话：真正的喜欢是想看着她得偿所愿。

　　他突然明白，或许首先是需要让她好过，他才会好过吧。
　　而不是自私的，想拥有。

　　晚上散场回家后，周池屿先洗了个澡。
　　出来之后他拿起手机翻看了下，就看到江笙发的消息：
　　“池哥，礼物是我姐的，她说谢谢你之前送她兔子，祝你生日快乐。”

　　周池屿这才想到之前他去电玩城遇到江笙和林斯北他们，当时他是抓到了一只兔子，花掉了所有的币。

　　但说来好笑，那些币也是江免的。

　　他把那个墨绿色的袋子拿过来，取出了信和手办。
　　手办是他最喜欢的球星，23号詹姆斯。
　　他把它放置到桌子上，然后才拿起信，信封上画着一只玫瑰，几颗星星，和一弯月牙，很精致。

　　封口贴揭开，他拿出那封信。
　　称呼是他的名字，信和以往收到的都不同，里面没有缠绵的情感，没有琐碎的心事，只有祝他好的各种话语。
　　最后一句话是：“祝你好运，无病无灾亦无忧，生日快乐。”
　　落款是江免。

　　夜色浓重，星星和月亮却越发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