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他重回修真界》月满桃枝

46、第四十六章 天母现世（四）

　　天幕中激雷翻滚，毒龙似的劈过云海，大雾天母隐在其中，触手如天罗地网般密布整座长明山脉。

　　徐阳伯自然也看到了唐竹身后的异象，也看清了他手中的疏影，神色凝重，眉头皱得更深。

　　他转身挥袖，让弟子们不再起守护阵，而是变更法术，改为束缚阵。

　　医修弟子惊愕不已，这是要抓人的意思。

　　代掌门这是要抓谁？大雾天母么？莫非是想来个渔翁得利？

　　唐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端详疏影，它气势不减，仍然是见到的第一眼那样，清雅华丽，却暗藏杀意，吸收了巨幅天坑的煞气之后，它重现天日，剑身上暗香浮动的落梅寸寸舒展，不安地躁动起来。

　　“别急……马上就给你喂很多很多血。”唐竹喘着气抬头望向天，大雾天母空洞混沌的本体正快速涌动，似是暂时吸食饱腹，准备进行新的一轮末日侵略。

　　肉色触手阴邪诡谲，数量只多不少，好几条沾着鲜血，不断散发着血腥的热气。

　　“疏影啊疏影，大雾天母不是人力能杀的，我们都尽力了，”唐竹背后的触手倏然蠕动起来，灵活地卷住剑柄，他喃喃着，“你吃饱了，可要干活，不然我做鬼都会把你烧融炼化的……”

　　剑身抬高，那锋锐的刃抵住了唐竹的腹腔。

　　他急促的呼吸在这一刻屏住了，倘若他能用力，此刻必然手已经将剑捏得发白。

　　唐竹还是很怕死，非常怕，万一这一剑捅深了，他小命直接没了怎么办？

　　但他更怕自己心神动摇下不了手，于是咬紧了牙根，紧盯着天空，高声喝道：“动手！”

　　夏决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瞳孔紧缩，眼底眸光深沉。

　　触手应声而动，刀刃果断陷进苍白的皮肉中，唐竹闭上眼，这一剑自戕来得快准狠，腹中热血直接泼溅在剑上，天坑谷底的风猛然呼起长啸，撞在闪壁上，和煞气纠缠，如怨鬼抓挠，发出刺耳的哨声。

　　剑捅得太深，剧痛刺骨而来，血从唐竹喉间喷出，将他整件黑色衣衫一并染出深色。

　　痛楚刺激着唐竹最后的意志，他捂住嘴死死盯着疏影，剑入体后还不肯罢休，触手握剑在腹中翻搅，逼出大量新鲜泼洒的血淋漓浇灌，喝饱了的神器赤红褪尽，从唐竹腹上脱落，剑光闪烁着自行浮空，天地之间再无任何器钺能有它锋利。

　　行了，果然成功了，这样……至少夏决能碰到疏影了……

　　他含着满口鲜血，却是满足地微笑起来，背后的触手放松着垂下去，眼底光华彻底涣散。

　　紧接着，天地间被疏影真正狂放的气势所撼，山震地摇，天坑深处发出轰隆震响。

　　唐竹的身躯摇摇晃晃，从那凹陷的位置倒头当空栽落，与山崖崩裂的碎石一起掉进了天坑涧里。

　　医修弟子震道：“不好，唐公子为何自戕了？！”

　　徐阳伯没有看唐竹一眼，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当空光芒大放的疏影上。

　　疏影贵为神器，即便头顶是灭世邪祟，它的威严也不褪半分，浑身清透明净，哪怕风刀霜剑也不会动摇它的气势，它浮在天坑之上，周围的触手都为之忌惮，蠕动着纷纷退避。

　　徐阳伯原本为的就是将神器物归九星宗，可惜它此刻仍然是属于夏决的，倘若他贸然上前，只会招致自己折损。

　　他不能急在这一刻。

　　医修弟子见唐竹随着岩石彻底滑进深渊中，急得脑袋冒汗，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忙说：“代掌门，好歹人家也救了咱们，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徐阳伯不为所动，脸上那四只眼睛不带任何动摇的情绪，他冷漠狞声：“不能在此时介入因果，这会影响九星宗后途。他们二人，能胜大雾天母是福祉，死了是造化，你只管听我号令，别多生事！”

　　医修弟子内心焦灼不安，欲言又止，但铁律在上，他不敢有任何异议。

　　他只得暗自在心中祈祷，二位公子，可千万要活下来啊！

　　长明山的煞气克制着所有人的灵脉，夏决灵力已近强弩之末，他自己都无法确定非完满状态下的自己是否能像平常一样驾驭神器，但最终还是朝疏影伸手，唤道：“疏影。”

　　沉睡已久的剑登时发出清亮的嗡鸣，如撕破长夜的流明之火，唰然回归夏决手中。

　　他握住了剑，那股泯灭天地的力量仿若再度重回体内，夏决低垂眼帘，看向了脚边的深渊。

　　百年前死战留下来的天坑直通地心，唐竹摔下去便是生死未卜，底下那样黑，夏决没有听到任何回声，群山震荡的闷响盖过了天地间生灵发出的一切悲鸣。

　　夏决闭了闭眼，专心望向天顶的大雾天母。

　　那些触手有粗有细，每根都力量骇人，似能毁天灭地，夏决却并不畏惧，方才他旁观唐竹打斗，已经将触手们的攻势观察得真切。

　　他袍袖高扬，点足而起，如同凌空的鹤般在那不断抽搐的触手上起落，他所走的轨迹正是唐竹行过的轨迹，那些触手拍打山壁时气势威猛，落到疏影剑下却是不堪一击，夏决每一剑都带着积攒已久的滔天怒意，眼前血肉横飞，他凌空行走如修罗，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千仞断崖上，大雾天母察觉到了来者的威胁，在损失了近半触手后，云层里突然有东西一皱，祂开始将触手往回收缩。

　　笼罩着天地，如同食巢盘丝般的触手此刻全都撤离，看起来就像是祂要落荒而逃一般。

　　夏决反手一剑刺穿离自己最近的那根肉色触手，踏上剑身，顺着回缩的速度不断升空，他知道大雾天母绝不是感到畏惧！

　　凶猛的野兽会在发动攻击之前弓起脊背，蓄势伏击，大雾天母虽然来路不明，但既然是邪祟，祂的本能与野兽一样，都是灭杀与捕食。

　　他这一举动实在危险，远在断崖阵法处的徐阳伯与身边的医修弟子皆看到了天上的异常。

　　永夜浓云中的压力陡然加剧，那回缩发皱的天母开始彻底显露真面目。

　　祂拥有超越世俗认知的浩瀚身躯，触手就要回归高空的这一刻，大雾天母整个本体也肉眼可见地向下一沉！

　　那庞大混沌，无所固定，不可名状的一团充满洞眼的东西从空中露出来，便是沉入了凡尘，周围的云都被强行拉扯着，撕裂成絮雾状。

　　医修弟子道行太浅，光是无意间看了大雾天母的本体一眼，眼睛就刺痛无比，耳边也响起了尖锐的噪音。

　　他浑身的肌肉瞬间如烧融的蜡烛般溶解，淅淅沥沥地挂垂下来，流到地上，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的疼痛来源于哪里，只能捂着眼睛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要看……不要看啊啊啊！！”

　　然而他的惨叫声甚至还没有叫完，整个人已是如同被扔进岩浆铁水里一般，只剩下一具光秃秃的骨架。

　　徐阳伯那脸上灵活的复眼早自觉将眼球挪开了，他回头朝阵中喝道：“所有弟子闭上眼睛，保护自己心脉，不得直视！”

　　流云从夏决眼前飘过，盖住天穹的大雾天母终于彻底显形，他不但没有闭眼，反而双目通红，扬剑而上，毫不犹豫地直接从流云丛中穿过。

　　疏影不愧为神器，寻常长剑的弧光远远无法划破长夜，然而此剑一出，华光大盛，夏决催动全身上下所有的灵力汇聚在握剑的指尖，澎湃如海的灵气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脚底天坑的煞气！

　　灵气护佑着夏决没有被大雾天母影响，但这已是他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成败只在此刻！

　　所有灵力全然在此刻腾烧，夏决咬紧牙根，疏影已经杀到了天母面前，剑刃深陷在那可怖的洞眼中，他用力一斩，裂纹霎时从洞眼开始蜿蜒盘亘，蔚蓝色的灵力顺着裂缝渗透而入，大夜里整个天空好似被一块石头砸破的玻璃，开始散发隐隐约约的白光。

　　灵力最多能护夏决不死，他面对天母如此之近，受到的污染比任何人都严重，在重创天母的刹那，他也感觉到身边充斥着无数混乱的呓语，自己的七窍膨胀到濒临极限，丹田迸出裂纹，不堪重负地在体内震颤，随时会炸开导致粉身碎骨！

　　顾不上其他，夏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疏影完全切进天母的身躯里，随后整个人在空中向后一翻，袍裾飞散如同展开的翅膀，无力地朝着天坑坠落。

　　云雾被混乱的灵力搅碎成雪，轰轰从夏决身边落下，他落进深渊的瞬息被拉扯得无限长。

　　夏决闭上眼，甚至还有余力庆幸地想，足够了，剩下的便该交给赏罚司了……这样也好，他好歹与唐竹死在了同处。

　　但他料想的死亡并未到来，天坑底部突然向上卷起一股飓风般的灵力暴流，硬生生冲开了满盈的煞气直指天穹，以骇人的架势撕裂周遭所有草木。

　　夏决感觉到脊背骤然一沉，有温热的东西托住了他，使他甚至不再下坠。

　　崭新的灵力从坑底窜来，像激流一样冲刷他体内的脉络，安抚他的丹田，裂纹聚合，灵气流转，不多时便去除了体内的污染。

　　他在缓缓飘落的漫天草木屑中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流金浴血的双瞳。

　　唐竹仍然穿着那身被血浸深的黑袍，漆黑的触手绵延蜷曲，如同法相光轮一般气势沉诡地守在他背后。他明明身形容貌都没变，但浑身的气质却不再稚弱，俊俏的眉眼越发凌厉惑人。

　　他原本寸寸尽碎的身骨不知为何完全愈合了，肌肉不见变化，却更加有力，两只眼睛明透的浅棕也被流金替代，显得庄严而肃穆。

　　唐竹单手扶着夏决，另只手观澜斜指足下，黑触手凌空一点，二人转瞬之间便从深渊移到了断崖。

　　“……唐竹。”夏决良久才喊出这熟悉的名字。

　　高天之上冲刷着煞气的灵力暴流转了个方向，如瀑一般不断流回唐竹的身体。

　　他转动流金的双瞳看向夏决，眼瞳太亮了，以至于内里似乎空无一物，某个瞬间夏决好似从他身上见到了一个更加陌生，更加让人敬畏的存在。

　　唐竹把夏决扶到巨石前，俯身让他坐下倚靠，细发上那道金扣已经被撞得造型扭曲了，但是滑落在夏决身前时，他看着金扣，感到了些许安心。

　　“你在天坑里发生了何事？”夏决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问他。

　　唐竹眼里淌着光芒爆裂的金色，夏决甚至一度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下一刻，唐竹半跪着将他死死拥抱在怀里，心跳声清楚相贴，频率震耳欲聋。

　　他此刻臂弯力道之大，夏决甚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绝不是唐竹寻常能有的力量。

　　“还不是告诉你的时机，你只需相信我。”

　　唐竹的声音渺远如在天边，夏决微微睁大眼睛，温热的唇瓣在他眉心停留了片刻，唐竹起身便走。

　　他将观澜收回鞘中，顶着暴动充盈的灵力转过身面对天母，毕竟身体没有好全，难免感到了一丝太过充足导致的眩晕。

　　天母只是遭到了疏影重创，但祂还没有被彻底解决，连云层里四射的天光都在被这邪祟摇撼着晃动，再度消弭，长夜的漆黑重新淹没了所有人的视野。

　　大夜弥天，唐竹能感觉到大雾天母在注视着自己，可祂身上插着疏影，相当于被克制住了命脉，再也无法伸出肉色的触手了。

　　唐竹愈发深沉的眉眼抬起来，对着天母轻轻楷走唇边的鲜血，冷声一笑。

　　“你也没料到会被同出天外天的东西克制吧？现在，该换我来饱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