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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   “你是谁?”精致的博山炉上冒出幽幽细烟,雕梁画栋的房子里萦绕奢靡的龙涎香,衣着华丽的女子侧卧在香纱软榻上,凤眸半睁,慵懒地望着站在地上的人。

      “郡主殿下,她就是新嫁给康平侯府小侯爷的那个江州商户女。”旁人有人打扮得贵重,表情却一脸奉承。

      “哦,就是她啊……”郡主慵懒地搭出手,扶着奴婢站了起来,袅袅婷婷走到她身边,绕着她瞧了一圈,轻哼一声,闲闲道,“十里红妆,真是威风。”

      “你——”她抬起一根手指,轻启红唇,“琴棋书画,会哪一样?”

      “呵,居然一样都不会。也堪嫁进侯府,当侯府夫人?”

      “你既是商户女,想必算盘打得极好,不若——替本郡主算算,今日宴会开销几何,能不能抵得上你一抬嫁妆?”

      “你不乐意?”郡主冷笑一声,看向周围,语气不可思议,“她竟说她不是来打算盘的。”

      “郡主,江州乡下女子,何况又是个商户女,哪里懂得礼数!”

      四周皆是窃窃笑语。

      “正是呢郡主,商户女。”

      “妹妹,你别多想,他们皆是无意,何况——你本就是商户女。”

      ……

      “娶你进门为媳妇有什么用!连为我儿攀交都不会!”

      啪地一声清脆的掌声。

      颜若宁猛地睁开眼,发丝间全是汗珠,大口大口喘着气,半晌,才在黑暗中抚上自己的脸。

      重生以来,她很少梦到过去。
      尤其是在侯府的日子。

      她心宽,直以为自己全忘了,谁料今日又梦到。

      “小姐,怎么了?”在外间守夜的白珠惊醒,进来拢了烛火,迷迷瞪瞪问道。

      此时窗外犹是幽深黑暗,瞧不见一点光亮,颜若宁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略有些疲乏:“没事,大约,明日要去赴官宴,有些紧张。”

      白珠笑起来:“小姐怎么会紧张,从前也不是没有陪老爷夫人去过。”

      颜若宁笑着摇摇头:“那时小,哪里懂什么?”只知道吃吃喝喝,哪里会担心所谓的官家小姐怎么看她。

      “我是商户女,去了总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她忽然有些害怕与惆怅。

      怕那些窃窃私语。
      那些毫无顾忌的嘲讽。

      其实,若论品阶,江州官家小姐的品阶比京都贵女不知道低多少,她不应当这样抵触。

      可是三年时光,她人回到了十七岁,心境却再也回不去。

      有些抵触刻在了骨子里,是她对贵女这个群体的最初印象。
      刻薄、势利、迎高踩低、阴阳两副面容。

      连她这样的性子,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商户女,果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小姐若是担忧,不如拆了赵公子给您的信瞧瞧?”白珠提议道。

      赵明霁让门房给了她一封信,交代她应该怎么应对。

      左不过是要小心一些,对那些官家小姐,对知府夫人多客气些,稍稍提提善堂。
      她不爱参与那些虚伪的宴请,不代表她不知道应当怎么应对。

      但她不爱从阿霁这儿听到,因此拖拖拉拉还没拆。

      此刻她点了点头。

      白珠拿过信递给她。

      拆了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叠了两折,墨迹似乎也不多。

      她打开一瞧,睫羽忽然眨了眨。

      白珠也凑上去一瞧,一字一顿念出来:“程知府家厨子做的蟹酿橙好吃,记得尝尝。”

      她噗嗤一笑,乐开了花:“小姐,赵公子怕您错过了美味,特地留信提醒您呢!”

      颜若宁嗔了她一眼,蓦地把纸往白珠跟前一伸:“拿去拿去,我又不是什么馋鬼!”
      还没等白珠接过,她又蹭的一下收回:“我……我还要睡一会儿,白珠,你……你出去!去睡觉去!”

      白珠抿住嘴,眼睛笑弯,脆生生抿着笑意答了声“哦”,走去了外间,带上了门。
      她偏像故意一样,留了一盏灯。

      一盏灯,照亮不了整间屋子,只能刚好垂在床头,摇曳起昏黄的光,在六角如意灯笼里摇晃,在茜纱橱里映出婀娜的影子。

      在少女的眼前跳跃着端方俊逸的字。

      “谁要吃蟹酿橙嘛。”她嘀嘀咕咕拉起了被衾,只留一双眼。
      瞄过来,飞过去。

      又一个翻身,手肘撑着软枕,掌心托着腮,小腿也向上翘起,在空中划着弧度,眼睛却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安静的,宁谧的,带着若离若即冷香的小箋。

      知府家宴说是家宴,实则除了她与赵明霁,还有一众官员及其家属,对于程知府来说,这次家宴是他赴任来第一次偕同全家亮相。

      颜夫人与颜若宁稍微分析了下其中厉害:“这次家宴,对程知府来说是亮相,对你来说,也是亮相。是要让江州上下官员都知道,你在修建善堂,救助流民。你要知道,上一次洪涝之时深入流民之间,以身涉险治瘟疫的傅老贤人,那时不过十八,凭此可是获封乡君,流芳百世。”

      还算赵家小子有些良心,不枉宁儿倒追一场。
      颜夫人心中如是想,却说道:“等你成了乡君,满江州的好男儿都任你挑选!”

      颜若宁:“……娘,我才不想当什么乡君。”她修善堂只是为了给那些孩子一个家。
      不过,如果修善堂能让颜府传出善名,她自然无所不愿。

      颜夫人觑了觑她的神色,又笑道:“你在怕?宁宁,我管理三十二商铺都未曾怕,你是我的女儿!”

      颜若宁怔然望向自己母亲,忽然觉得血液有些沸腾。

      颜若宁用过午饭便开始梳妆打扮。今日的打扮白珠都不能过手,是颜夫人身旁最得力的钱嬷嬷来帮她打扮。

      “娘——”她坐在花梨木留月梳妆台前,坐得笔笔直直,任由钱嬷嬷替她挽发髻,睫羽微颤,一双手抓着小小一盒玛瑙玉盒装着的玫瑰沁露胭脂,捻来捻去,手心都沁出了汗。

      听了她母亲的分析,她更紧张了!

      还要亮相,还要力压全场。
      她一定会被笑话吧!

      到时候他们肯定都会说,她是个商户女。

      “商户女怎么了?比行动约束的大家闺秀可自在多了!”她在心里嘀嘀咕咕。
      “若不是为了善堂,我才不想去理她们!”

      如此反复在心里说了数遍,钱嬷嬷终于画好了妆,她也对着铜镜洋溢起明媚的笑。

      “首饰选哪套呢?”提起这个,颜夫人颇有些犯愁。
      “从前首饰都是你自己去如意轩挑的,无须经过我,今年你没去如意轩,我竟也忘了替你跑一趟。”
      “你买的这个成品,总归差一些,比不过人家。”

      “我倒是有些好的,可惜样式又沉稳了些。”
      “你从前那些……”

      “娘,就带这个就很好啦!”颜若宁点了点她新买的玉葫芦金镶玉头面。
      首饰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没有那样好罢了。

      方行舟在门口接她,将她送到了知府所住宅院门口,跟她商量道:“颜小姐,你瞧我都陪你来赴宴。你能不能多给阿霁一些零用吗?我想买药草都没钱了!”

      颜若宁:“……!”阿霁竟然告诉他了!

      她也幽幽道:“你明明每日看诊,怎么会缺钱。”
      那可是神医!

      更何况,她果真能管住阿霁么?!阿霁还不是趁她不知,去买了这些首饰。
      买断,可不是一两金能做到的事。

      方行舟痛心疾首:“你不懂。易市每来一种新的药草我都想买,可是买得花钱啊!好多钱!”
      颜若宁鄙夷看向他:“所以你让阿霁卖字画,敲诈阿霁。”

      方行舟:“……你不能这么偏心!他每次都是付的诊费!”

      门口说话不过两句,已经有仆妇相迎:“颜小姐,这边请。夫人小姐都在萃芳园呢。”

      她蓦地直了直身子,收敛起笑,望向幽深的光亮大门,那上面悬着“官邸”的牌匾。简简单单两字,只有正三品的知府才能入住。

      她又一次,要参加官家小姐的聚会。

      绕过曲曲折折的连廊,迎着两边叶茂繁盛的绿荫,她随着仆妇到了花厅。

      作为一个家宴,氛围随意,在花厅外她便听到了许多笑声。

      “你们听说前些时日颜家小姐的事没有?”
      “谁不知道啊。要是我,指不准都想跳河了。”

      “说起来也有点可怜,寻个夫君结果是那种人。”
      “她这叫自作孽。一个商户女,仗着有点钱,平日里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说到底,不还是商户女嘛。”

      颜若宁蓦地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之前不是和一个穷书生在一起么?听说差点订婚了,结果她嫌弃人家。如今她自己倒尝到了被人嫌弃的滋味了吧?”

      窃窃笑声,四面八方而来。
      说着半真半假的与她有关的消息。

      颜若宁深深吐了口气,推门而入。

      “程夫人,程小姐,各位小姐。”

      “颜小姐来了。”程夫人很是客气,见到她来,笑颜逐开,对她招手,“过来坐。我早听说颜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果真如此,模样好,我一瞧就欢喜。”

      她怔了怔,还在犹豫,已经被程夫人一把拉住,坐在了她身旁。
      颜若宁立刻下意识抬头瞧了瞧周围官家小姐打量的目光,轻蔑又鄙夷。

      程夫人犹未察觉,笑道:“颜小姐,你可婚配没有?”程小姐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一旁另一个夫人已经笑起来:“程夫人还不知,颜小姐退婚的事在江州传得轰轰烈烈,如今自然是还未婚配的。”

      “我自然知道那事,我就担心颜小姐被几家惦记呢!”程夫人笑着接口,看着颜若宁,拍了拍她的手道,“颜小姐,我有心当个媒人,介绍我一个表侄子与你可好?他家三代为官,如今已经考上进士,官运亨通,仪表堂堂。实在是良配。”

      颜若宁莫名其妙,只能不动声色道:“程夫人,我只是一介商户女,恐怕配不上这么好的郎君。”

      程夫人笑道:“有些累世士族,若想嫁进去自然是难了些。但是我这表侄子,那自然是配得上的。你别怪我唐突,我知道你心善,一见你又欢喜,忍不住便想与你做媒!”

      喜欢做媒是什么毛病。
      颜若宁腹诽,拿出父母做挡箭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点头也是无用的。”

      程夫人觑着她,又道:“莫不是颜小姐有了心上人,不愿意?”

      一旁的五品判官家小姐笑起来插嘴道:“颜小姐自然是有心上人,是个书生呢!嗳,颜小姐,你前段时日不是在槐南巷么?与他和好了没?”

      “槐南巷的书生?”不知为何,颜若宁觉得程夫人与程小姐都在盯着她。

      她想起了昨日在阿霁家门口遇见程小姐的场景。
      故交。

      一日光景足够程夫人与程小姐调查清楚她与阿霁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毕竟她向来坦荡,从来没想过瞒着谁。

      她笑了笑,微微红了耳尖:“吴小姐,这种话怎么好说。”

      显而易见的,程夫人嘴角的笑淡了些。

      她一定要好好质问质问阿霁,到底是几时的故交。怎么被人家全家惦记了!
      颜若宁寻了个角落坐着吃点心,愤愤地想。

      下午饮茶,游园,一群小姐热热闹闹,她也跟着逛了一圈。

      就像同类之间气场才会相和,她与槐南巷的手帕交关系好,与城中有数的商户女儿来往都密,与这些正经的几品大员的官家女儿,却无话可说。
      她脾性便不会阿谀奉承,不然前世也不会与侯夫人吵翻了天,又被她关进柴房用家法。

      更何况,这园子也不如她家的好看。
      颇为无趣地逛着园子,颜若宁不知不觉便落到了最后。

      忽然,一个端庄娴雅的声音响起:“颜小姐。”

      颜若宁抬起眼。

      是程小姐,旁边还有卫茹。

      “程小姐有事?”

      程瑶君浅笑问道:“颜小姐平日喜欢听什么曲子?”

      颜若宁摊了摊手:“程小姐,我不听曲子,也不会琴棋书画。与阿霁是青梅竹马,昨日说情同兄妹是不便明言,实际上早已定情。您还想问什么?”

      程瑶君始料不及,噎在了原地。

      卫茹冷笑起来:“颜若宁,你还真是没羞没臊!这种话也说的出来!你知道赵公子是什么人吗?你就与他定情!”

      “什么人?不是你说的嘛,穷书生。我就喜欢穷书生,怎么了?”她掀起眼,睨着卫茹闲闲道。

      “你……!”卫茹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程瑶君显然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女子这般……粗俗,一时之间,脸又红又白,不知接什么话。

      卫茹毕竟也是在市井长大,很快嘲讽起来:“赵公子连真实身份都未曾告诉你,你还天真地以为他会与你成婚!你在做梦!”

      “实话告诉你!赵公子早就与程小姐两情相悦,正在议亲!你前几日可在如意轩听那老板说起,蝶翼头面一套,被赵公子将图纸买断了,正是要来送给程小姐的!”

      见颜若宁不吭声,卫茹更得意起来:“你别做春秋大梦了!”

      程小姐蹙了蹙眉,轻呵斥道:“卫姐姐,好了。”

      她顿了顿,又对颜若宁道:“颜小姐,非我冒犯,不过……你与他,是不可能的。颜小姐不若早些死心,免得,伤心。”
      说罢她便离去。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那么说!赵公子难道真的……?”白珠义愤填膺,又忍不住担忧问道。

      颜若宁目无表情转过头看着她:“白珠,我记得晚宴前,是要换衣的。”

      *

      繁星初露,天幕渐渐变成浓郁的深蓝色,一盏盏宫灯亮起,乐姬奏乐,晚宴开始。

      程家书香世家,向来讲究男女大防,女子宴摆在花间,男子宴摆在湖心亭,遥遥相望,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卫茹也是第一次能参加程府的宴会,兴奋地东张西望。

      官家办宴,规格从来高于平民筵席几层,许多器具,礼乐,平民不能用,官家才能用。因此对她来说,这样的场合,极度迎合了她的虚荣心。
      她恨不得不眨眼睛,记住每一个菜肴,每一份器具,奴婢的每一种礼仪。

      自然,许多官家小姐也是抱着这样好奇的媚上的态度。毕竟,五品、七品的官员与三品以上的官员,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五品判官的女儿突然发现颜若宁不在:“颜家小姐去哪儿了?”

      “听说是去换衣了。”
      “都换衣,她一人换这么久。”
      “没见过世面是这样。”

      程瑶君端起玉杯,浅饮了一口蔷薇露。

      她抬眼时,正好瞧见远远过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她的瞳孔猛然缩了缩,端着玉杯的手紧紧扣住杯壁,指尖都泛了白。

      朝月髻,月白色的缕金挑线纱裙,银丝月白绣花鞋。
      美,仅是如此。

      但她的头上!

      薄如蝉翼的金色蝴蝶飞在她的弯月髻上,停留在她小巧丰满的耳珠上,又串成了美得不可方物的点翠展蝶戏花璎珞,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那整套的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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