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宰》巫法吾天

9、命运十字路

　　刹那，阴沉的气场以樵夫为中心炸开，刚才还肆意扭动的火焰被一瞬间掀翻，他踢出暴怒的一脚，那个火焰形状的孩子像离弦之箭一般弹出火堆，最后重重砸在地上，而她身上柔弱的火苗在夜风习习中颤巍巍的抖动，随时会熄灭。

　　气息森然的樵夫大步走向奄奄一息的西西里，他出手……出脚很快，这样短暂的时间不至于让普通火焰将一个小孩全面烧伤，可不论是头发还是棕麻，太易燃！因为抓鱼半干的裙子实际应该保护得了她的身体，可是这畜牲竟死死抱住那不值钱的裙子，导致脸颊脖子胳膊手腹部腿基本所有能看得到的位置全部焦黑一片！

　　她以为自己的命和那满地棕麻一样低贱吗！

　　樵夫像感觉不到烫似的用大掌直接扣住小姑娘的头，将她连身子一起从地面上拔起来，那粗鲁凶残的姿态根本不在意他手下的家伙是不是会随时咽气。

　　然后他几步走到柴房的水缸前，直接把人头朝下没了进去，除了“哗啦”的水声，还有“呲啦”的高温下少量水迹蒸发的声音，微不可闻的“咕嘟”声则被完全淹没。

　　樵夫把湿透的西西里拎出来，又没进去拎出来，反反复复几次后，像是发泄够了，甩手便将这人形湿淋淋的脏东西扔出门外，巨大的力量让渺小无力抵抗，最后的几个翻滚后，水和着泥包裹住溃烂的伤口，连带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形成一个黏而重的包浆，由夜风撩干所有的水分后，这似乎是个天然的棺材。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冷冷的看了眼院子，便甩了甩手上的水分，下一秒，“啪——”摇摇欲坠的门被暴力合上，不顾死活。

　　火星子一一熄灭，漆黑的院子里，只剩下散发着微不可察银芒的银粟貂，它跑到西西里跟前，在对方时断时续单薄的呼吸里，一点一点舔舐着小姑娘焦黑的脸颊，而那微弱的银芒一点点汇聚在它舔舐过的地方，露出了新生的娇嫩皮肤。

　　可西西里太弱了，小小的银粟貂的也太弱小了，它的主人似乎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力不存心的银粟貂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多活了几天而已，命运的终曲似乎就此降临，银白的幼兽如同最初瑟缩在西西里怀里，发出轻细的呜咽声，仿若死亡的哀鸣。

　　黄褐色的不规则半圆土丘，这是一大早心神不宁的大魔法师来到樵夫门前看到的场景，院子各处都散落着烧黑的碳灰。

　　“西西里！”

　　大魔法师的精神力多么敏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黄褐色不规则半圆土丘竟然就是昨日那个气息鲜活跟她告别的孩子！

　　勒察罗赶紧跑了过去，却发现女孩完全粘连在地上，而初见时的那只银粟貂依偎在她心口旁，伴生从仆契约？

　　万幸——心还没有冷，能救。

　　一个净尘术下去，他先剥落了粘在她身上的那些受虐残骸，勒察罗立即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片干净的丝绸将小姑娘包裹住，立马又是施出一个治愈术，绿色的荧光戴着迷人的光晕在小姑娘身上绽放，而魔法在神奇的契约加持下，银粟貂身上也裹了一层生命的绿色。

　　大概持续了一刻钟，那颗没有僵硬的心再次微弱的跳动起来。

　　勒察罗不敢停，又维持了大概半小时的治疗，女孩的鼻子才稳定下来，看着西西里逐渐恢复生机，直接抱起小姑娘，也把那只虚弱的银粟貂放在肩膀上，却没有向柴屋走，而是转身进了喀斯特密林，期间他将圣殿的圣水打湿丝巾，一点点擦进女孩的嘴里。

　　小女孩在三个小时后醒来。

　　“西西里？”

　　良久，嘶哑的声音从娇弱的喉咙里发出来：“……嗯。”

　　勒察罗又等了等，半晌，西西里完全恢复过来，但大魔法师知道她极其虚弱。

　　“抱歉，大魔法师先生，你送我的裙子毁了。”

　　“没……关系，还可以再买。”

　　看到魔法师先生低落懊悔的样子，西西里迟钝的情绪突然在面对命运的十字路口时敏感起来，她问：

　　“看到我这副样子，魔法师先生是不是明天不会来了？”

　　她清楚，他带不走她，她也知道，大魔法师先生不是她，也不是樵夫，大魔法师先生温柔善良，正直坚定，多愁善感，情感丰沛，这样的人，最容易内疚自责。

　　是。

　　大魔法师的精神力何其敏感，他隐隐知道小姑娘的遭遇，才决定锲而不舍一次，希望兄长改变。

　　可如今的情况……他不来，也许她不该有这样的灾难？至少，不会丧命。他的存在，似乎将她的境遇变得更加糟糕。

　　但面对女孩的提问，勒察罗犹豫了，罕见的，理智仁爱的大魔法师在兄长和真理面前，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有问题的不是大魔法师先生。”

　　有没有大魔法师先生不是问题的关键，只要樵夫存在，事情都会朝着悲惨的境地发展。

　　勒察罗说不了一句话，他的鼻腔有点泛酸，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难过包裹住，一层又一层的颤栗和挣扎让那张道德的网不断收紧，最终，他仿佛窒息在密不透风的哀伤里，无所适从。

　　可是女孩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可不可以请魔法师先生不要放弃我。”

　　可不可以请魔法师先生不要放弃我。

　　似光斩落了那些束缚他的悲凉，又像跌落进新的网。

　　大魔法师先生没有说话，西西里不懂怎么哀求或者说服他人为自己留一丝……机会！不是仁慈与怜悯，而是机会。

　　她只会真实直白的表达出自己最本能的想法。

　　“我还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己。”

　　西西里抬头，纯粹而漆黑的眼睛中闪耀着光明。

　　“我不止于此。”

　　我不止于此。

　　明明是密林，却在一刻万籁俱静。

　　逐渐，三颗清晰的心跳鼓动着，又出现了浅浅的呼吸声……

　　勒察罗望着小姑娘，她那双看向他的眼清明透亮而又无动于衷，偏偏是这样不哭不闹的样子，却好似磕在了他的麻筋泪腺，明明无人逼迫，是他……是他自愿为她的冷静麻木哀毁骨立泣不成声。

　　“好……”

　　一个颤颤巍巍的承诺，这不是贵族的礼教。勒察罗低着头，一滴一滴垂落的泪水砸穿了女孩缓慢的呼吸，她讷讷抬头：

　　“你为什么哭？我不疼了。”

　　“我知道，但我疼。”

　　“为什么疼？”

　　“心疼。”

　　女孩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好像……不是这里。她伸出手，去用自己的手掌一滴一滴的接魔法师的眼泪，那些俶落的水滴明明那样小，坠落下来的份量竟这样重！

　　一滴一滴……仿若心肺复苏般的重锤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呼唤着那如死水的心境。

　　“是情绪，对吗？”

　　“是。”

　　“我懂了，这是爱。”女孩笑着，赤子的笑容。

　　“嗯。”

　　大魔法师也笑了，拨云见日。

　　亲缘伦理也归于真理，他信仰光明，信仰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