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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纸扎奠 ...

  •   第11章
      午夜零点,困意如期而至,虞聆歌利用自己那准确到毫秒的生物钟确认了时间。
      他合上手中的速写本,翻身下床,整理衬衫褶皱,将袖口以卷成刚好三厘米的边,挽到手肘以上。
      房间里的铜水壶已经被管家换了新的热水,虞聆歌洗掉手指上的炭笔灰,又捧着水洗了个脸,让自己保持清醒状态。

      白天在游戏中,虞聆歌清楚地感受到,虽然鬼婴对宁佩的棺材和风水缸都有一定程度的害怕,但它们更加害怕那口水缸。
      毕竟无论是扮瞎子的宁福,还是跟着自己的宁喜、被淘汰的宁禄,都对放置着棺材的房间没有抵触。相比之下,宁喜还能被他强行压进残留着宁佩血液的棺材里,但风水缸则始终是它的禁区,一看见那玩意就躲得远远的。

      可见风水缸里要么有鬼婴极度害怕的镇鬼之物,要么在它们心中留下了比宁佩更大的阴影。
      虞聆歌准备单独去一次后院,看看那口风水缸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五分钟后,他轻轻地拉开了房门。
      “嘶——”一声低低的惊呼响起,下一秒被主人硬生生憋了回去。
      虞聆歌:“乔文瑞?”
      虞聆歌还保持着一手扶着房门的姿势挡在门前,语气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疑惑:“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女生连忙摇头,心想虞聆歌已经发现自己,于是不再迟疑,食指抵着下唇做出嘘声的动作,另一只手指向虞聆歌的房间,做了个无声的嘴型:
      “进去说。”
      虞聆歌眼底划过思虑,随和地点了点头,挪了位置让乔文瑞进屋,又缓缓将门关上了。

      “上锁!”乔文瑞用气声提示。
      虞聆歌一顿,听话地扣上锁环。
      这时候乔文瑞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胸口。

      “——这么晚单独到陌生男性的房间里,你不怕我心怀鬼胎杀你灭口?”虞聆歌站在门前,满脸都写着“你心真大”四个字。
      乔文瑞明显顿了一下,紧接着挥了挥胳膊:“别吓我呀,你手白得连茧子都看不见,鸡都没杀过吧,我好歹还在实验室解剖过小白鼠小牛蛙,我入室谋杀的可能性都比你大。”
      虞聆歌无奈地笑了笑。

      虞聆歌:“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有事,非常重要的事情。”乔文瑞认真地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虞聆歌扬起眉:“什么?”
      乔文瑞表情微微绷紧,就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向面前这位仅仅认识了两天的年轻人宣布道——

      “我发现了新的任务线索。”
      “虞聆歌,我想和你合作。”

      ·

      “呜——哇哇哇哇……”
      “呜呜呜呜……”

      婴儿的哭声像钻进窗缝中的风,幽咽地、惨戚地、挥之不去地在耳道中回响。
      周承从恍惚中睁开眼,想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脑袋嘭地一声撞上了结结实实的床架,这一撞成功地将他的困意驱散得干干净净。

      这是……床底?
      周承一个激灵,攀着阴冷的地面飞快地爬了出去。
      可这一抬头,整个人都傻眼了,他回到了白日的游戏场景中——

      黯淡的光线、诡异的棺材、封堵的门窗……以及,跌倒在地的婴儿。
      它衣服上绣着代表身份的“禄”字,被摔疼之后,胸口哽咽地轻轻抽搐着。

      而就在周承出现的瞬间,这只名为宁禄的鬼婴突然戏剧性地止住哭闹,脖子咯哒咯哒地扭动,用那双漆黑晦暗的眼眶怨怼地瞪着周承——

      “耍……赖……”
      “作……弊……”
      “该……死……”

      稚气的音节从鬼婴僵硬的喉咙管中冒出,它张大了嘴巴,露出鲜红而空旷的口腔,那里没有舌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又一圈的小尖齿,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如同进食的七鳃鳗。
      怪诞荒谬的场景让周承疯狂头皮发麻。

      好在常年入梦的心理素质让周承没忘记求生本能,急忙掏出道具向鬼婴投掷过去。
      一颗樱桃外表的手.榴.弹精准地投进了那张大到畸形的口中,鬼婴甜甜地咧嘴一笑,手榴弹像真正的水果甜点般,咕隆一声,滑落进布满利齿的嗓子眼里了。

      见对方中招,周承顺势扑倒躲避,准备迎接巨响,没料到鬼婴只是奇怪地歪着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冒着火星的嗝。
      宁禄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人类的攻击,被猝然激怒,发出一声冗长又刺耳的尖叫。

      怎么可能——这可是B级道具,怎么连1级梦里的怪物也伤不了?
      周承脑海轰隆一声,闪过一个可怕的疑问,这真的是1级梦吗?

      在他惊惧时,四周的景物快速融化,房顶向两侧裂开,像柔软的脂肪,油腻腻地坠落,与其他家具黏成一团,最终汇聚成一滩黑乎乎的沥青质地的液体。
      巨变发生在短短几秒内,随着一切融化殆尽,视线可见的所有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周承紧咬着舌尖保持精神清明,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在辽无边际的白中,唯一不变的只有宁禄。
      鬼婴用古怪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黑色的泥状物像蠕虫般从黑黝黝的眼眶里、鼻孔里、嘴巴里钻出,一条一条,充满了生命力,扭动着向周承蔓延而来。

      手脚渐渐被黑泥淹没,不得动弹,周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喉咙嗬嗬地响,像漏风的风箱。
      谁能救救我……
      救命……

      ……

      昏暗中,床上的年轻人猛然睁眼,冷汗浸透了被窝。
      幽幽的烛火在不远处的方桌上晃动着,光明稍微给了他一些安慰。
      周承粗喘着,牙齿咯咯颤抖,眼睛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好半天才放松下来。

      还好只是个噩梦。周承心有余悸地想。
      不,不对——
      还未等彻底庆幸,周承猛地屏住了呼吸,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的道具呢?
      他背包里的樱桃手.榴.弹去哪儿了?

      ……周承的眼珠滞涩,在眼眶中生硬地向上移动。
      看见了一张颠倒的白晃晃的脸。
      涂着鲜亮腮红的纸扎人站在床头,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这次轮到你当鬼咯。”

      ·

      “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虞聆歌忽然望向窗外。
      乔文瑞疑惑地闭上嘴,仔细地听了半天:“哪儿有啊,风声?风声倒是挺大。”
      虞聆歌摇摇头:“……可能是我听错了。”

      “哎,你别打岔啊——”乔文瑞轻轻敲了敲桌子,“我是真的想和你合作的,我是觉得那两个老玩家居心叵测,所以才没当着所有人面公开线索,而且我是这么想的——”
      “首先,这里只有我们俩是新人,迄今为止,他们还没发现一个线索,我们要是都拿到了,难免不会引人觊觎。”乔文瑞竖起两根手指,“其次,如果他们已经发现了其他线索,却藏起来不告诉我们,那我们就更应该合作共赢啦!”
      乔文瑞考虑得面面俱到,虞聆歌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虞聆歌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乔文瑞:“那你的意思是?”
      “但抱团合作这种事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只会让我们更加陷入被动。”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乔文瑞保证,“而且合作是为了确保安全,还有……更高的评分。”

      乔文瑞不是傻子,郑久毅和任务信息几次提过个人评分,在游戏《缝隙》中,梦境评分会转化为积分,而积分是升级的唯一途径,她想,在真实的缝隙世界里,积分的重要性更加不言而喻。
      “我们可以共赢。”她眼巴巴地盯着虞聆歌。

      “不,那是对你而言。”虞聆歌嘴角忽然牵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合作可能会共赢,但对我来说没有必要。”
      乔文瑞期待的表情瞬间凝固:“什么意思?”
      “我和你们的评分方式有所不同——”虞聆歌淡淡地开口,轻松得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进屋时我提醒过的,乔文瑞,可你偏偏不信。”
      乔文瑞迟钝地消化着耳边传来的信息,脑袋一懵,她张了张嘴:“你……你开玩笑的吧?”

      “没开玩笑。”虞聆歌捏着炭笔尖锐的笔端,隔空在乔文瑞的脸颊上点了一下,“你猜猜,我的评分方式是什么?”
      虞聆歌一步一步向乔文瑞走近,男性身高的压迫感随之侵袭而来。
      下光源在他脸上投射出黯淡的阴影,鼻梁、下眼眶、额头全部笼罩在黑暗深处,原本柔和的面庞此时却浮动着难辨的邪性。

      乔文瑞笑意逐渐僵硬,一股“这他喵可能是真的”念头充斥脑海。
      乔文瑞:“虞……虞聆歌?”
      她瞪大了眼睛,试图看穿对方脸上恶作剧的意图,但不幸失败了。虞聆歌的表情没有很大的变化,气质却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周身萦绕着冷漠而危险的气息。
      乔文瑞眼神偷偷瞟向大门,计算逃跑路线,忽然记起刚才进门后主动提出锁门的要求,被自己这种自掘坟墓的蠢劲窒息了。

      虞聆歌已经走到跟前,面无表情地挡住了去路:“好了,把线索给我,乔小姐。”

      男人磁性的嗓音被夜色染上了一层寒意,平时温和的五官在没有笑意的时候变得冷而生疏,让人琢磨不透。
      ——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狡猾的狐狸撕扯猎物的喉咙。

      乔文瑞深吸一口气,倏地举起烛台,拔掉蜡烛,露出底部尖锐的刺,对准虞聆歌:“你别过来,我喊人了啊!”
      “……”
      “……”
      “……”

      虞聆歌严肃的表情没绷住,嘴角溢出一点儿恶作剧成功的欢乐:“……就是这样。”他嗓音带笑。
      镜片倒映着烛光,仿佛是在虞聆歌的瞳孔里点燃了一束璀璨的星火。

      乔文瑞还傻乎乎地举着烛台:“……啊?”
      “郑久毅是人精,而且身上应该有一些超乎寻常的手段,如果我俩要合作,就算你不说,他也有办法看出来。”虞聆歌垂眸将炭笔别进速写本的线圈里,揣回了兜,“与其思考该如何隐瞒,我们不如直接站到两个对立面上,相比于我,郑久毅更愿意相信你这个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大学生。”
      乔文瑞:?
      谁?谁看起来好骗了?
      虞聆歌:“因此,最佳办法就是把我当成杀死宁佩的凶手,就用你刚刚那种感觉,猜疑加上忌惮。”

      乔文瑞:“……”
      虞聆歌:“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脸上立马浮现出歉意来,倒弄得乔文瑞不是很好意思。

      “……算了算了,”乔文瑞叹气,“今天在游戏里还没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我早就淘汰了……对了,新线索我是在那口水缸里摸到的,换言之本身就有你的一份,就算不接受合作我也会告诉你。”
      她忽然抬起头,炯炯有神地望向虞聆歌:“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虞哥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乔文瑞绝对鞍前马后忠心耿耿——”
      刚刚明明还在害怕,现在已经无比自然地叫上哥了。

      虞聆歌:“不必。”
      乔文瑞看上去有点遗憾。
      虞聆歌:“我们还是先看线索吧。”
      乔文瑞:“哦,好。”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老照片,一张四人合照。
      即便这个时代照相技术落后,画面也只有黑白两色,但还是能清晰地看清合照中每个人的样貌和穿着。

      从左到右,第一个人是虞聆歌,或者说梦境剧情中的虞聆歌,他穿着一整套深色西服,光影将他的脸照得非常苍白,可能是没休息好,眼圈下黑黑的,没有戴眼镜。
      站在他身旁的是乔文瑞,女生的形象和现在截然不同,顶着一头烫卷的齐肩短发,身着裙摆微蓬的浅色收腰洋装,胳膊夹着一只长长的皮革钱夹,手戴黑色短手套。
      乔文瑞旁边是一名很传统很温柔的女性,穿着浅色的梅花纹饰长旗袍,盘着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根简洁优雅的云簪,眼睛像月牙弯起,笑得很舒服。

      虞聆歌目光停留最久的还是最右边那个男人——
      他的脸被人用钢笔涂划满了圈,笔触生硬仿佛泄愤,力道几乎透彻纸背,边缘也都炸起了毛边。
      男人穿着和虞聆歌的同款套装,西服外套挂在臂弯处。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佛珠间一面二指宽的玉牌正好对准了镜头,隐约能看到上面刻着一个“宁”字。

      虞聆歌翻过相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我夫妻二人、堂弟聆歌与书清好友文瑞”

      照片中的那对陌生男女是宁佩与书清夫妇。

      当虞聆歌的目光触及照片的时候,立马跳出了一段线索介绍:
      【线索二——“老照片的秘密”】
      【这是一张拍摄于19xx年的相片,拍摄地点是国立xx大学。此时正逢虞聆歌出国深造的前一周,校友宁佩夫妇与共同好友乔文瑞一同前来送行,在此留下了四人唯一一张合照。
      精致的妆容与崭新的服饰装点着画面,笑颜下暗藏的却是汹涌的波涛,仇恨和哀怨在心底缓缓发酵,假以时日,这种虚伪的光鲜终究会滑向难以挽回的深渊……】

      “你看出什么了吗?”乔文瑞满脸期待。
      虞聆歌想了想,说:“有一点,从宁佩脸上的划痕可以猜测,涂鸦者对他恨之入骨。”
      乔文瑞茅塞顿开:“那画圈的人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有这个可能。”
      “还看出其他什么吗?”
      虞聆歌摇了摇头:“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啊……”乔文瑞失望地叹了口气,但她很快甩了甩头,大方道:“照片就放你那里吧,我对看图推理一直都不怎么在行,说不定虞哥你明早起床就忽然灵光乍现了呢。”

      午夜已过许久,既然确定完合作的意愿,又分享了线索,乔文瑞也没什么待在这里的理由了。
      虞聆歌目送她回去,转头看了眼黑魆魆的回廊,决定上床睡觉,明天再去风水缸周围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虞聆歌重新打水洗漱,上床前将相片随手夹进了速写本里。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带着湿润水汽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宁佩的脸,食指指腹隐约沾上了一小块淡淡的脏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纸扎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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