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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纸扎奠 ...

  •   第10章
      天色暮沉,雨水淅沥将停。
      玩家还保持着进入游戏时的姿势站在后院的走廊,登出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疲惫感顿时涌了上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虞聆歌第一时间低头看表,指针在进入游戏那一刻就停滞了,现在还落在八点零五的刻度上。
      他试着拧动发条上弦,秒针回光返照地颤了颤,内部的金属零件被磁性干扰,彻底寿终正寝。
      虞聆歌放弃拯救他的手表,抬头看向其他玩家。
      四周笼罩着一层暗蓝色的天光,衬得每个人面部苍白而冷寂。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进游戏之前不还是早晨么,怎么出来时就变成晚上了?

      一滴残留在瓦缝中的雨沿着木纹下坠,刚好落到虞聆歌的眼角,在镜片上飞溅起一道细细斜斜的虚线。
      这就像是一个开启谈话的信号。
      虞聆歌用指腹蹭掉水渍,望向郑久毅,这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反常地没有率先开口发表自己的见解,而是眉头拧紧站在一旁。
      这不符合对方一直以来把控全场局势的作风,郑久毅好像被难以理解的事情所困扰着,偏头盯着那片带有污渍的墙。
      那四块淡黄色油斑仍旧挂在上面,却再也看不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影来了。

      于是,虞聆歌开门见山:“您也看见了那些东西。”
      不是疑问,而是心照不宣的陈述。
      “……嗯。”片刻,郑久毅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小鬼,鬼婴。”
      “您看见的是哪一个?”
      “扮演瞎子的‘福’,和同样扮演鱼的‘寿’。”郑久毅一顿,“我还听见了最后播报中所说的‘禄’——宁禄。”

      一旁,乔文瑞听得满脸问号,自从她钻进水缸开始,所见所感就与外界隔绝了,只知道虞聆歌背着鬼婴跑到了后面那间屋子,郑久毅口中说的什么福什么寿弄得她一头雾水,这两位仿佛在偷偷摸摸打哑谜——
      乔文瑞一顿,忽然记起虞聆歌带着的鬼婴衣服上似乎绣着字,好像是……喜?
      喜,福,寿……
      乔文瑞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留痕迹地瞥了眼旁边的年轻男人。
      虞聆歌好像没有察觉到乔文瑞的视线,面对郑久毅意有所指的话,露出一个谦虚的笑。

      “您觉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郑久毅沉默半晌:“还是要深挖宁佩的信息,弄明白他和鬼婴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这才是破解梦境的关键。”
      虞聆歌:“宁佩卧房的锁已经被我弄开了。”
      郑久毅看着短短几分钟就全然黯淡下去的天色,又回头瞥了一眼宁佩的卧房,最终还是做了一个保守的决定:“今天大家都很累了,晚上不安全,我们明天再去看看。”

      郑久毅发话,也没人反对,他们刚刚经历一场精神高度紧张的“生死游戏”,此时再去搜查也有心无力。
      虞聆歌心想,虽然这鬼游戏硬生生地耗费了他们一整天的搜查时间,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第一,系统淘汰播报中称呼淘汰的鬼婴为“宁禄”,侧面证实了鬼婴确实为宁家子嗣的身份,是宁佩与书清死去的孩子。
      第二,宁家四名死去的婴孩分别名为“福”“禄”“寿”“喜”,名字寓意既朴实又直白,同宁家重视风水的细节相对应。
      第三,鬼婴害怕后院的那口风水大缸,同样害怕宁佩的棺材——或者说留下了宁佩血液气味的棺材。因此,无论是缸,还是宁佩与亲生子嗣的深层纠葛、以及鬼婴的真正死因,都值得后续进一步调查。

      虞聆歌回忆起鬼婴皮肤的触感,觉得那像是精细打磨后坚硬而光滑的纸浆。
      “纸扎人。”他心想,“就和正屋中的纸扎人活过来了一样。”

      ……所以屋里的纸扎人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鬼婴借“尸”还魂了?它们留在世上是有什么执念,还是有什么冤屈?
      而那个姓唐的管家在这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前后不一的说辞,故意遮挡屏风的举动,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他有意引导玩家进入游戏的吗?他真的是按照程序指令行动的普通NPC吗?

      虞聆歌整理着脑袋中的问题,突然觉得自从脱离游戏后,世界好像清净了不少,扭头看向角落处不声不吭的家伙。
      “——你很难受吗,周承?”

      虞聆歌话中透出一丝担忧,他这么说后,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周承的身上。
      黄毛年轻人额角浸满了冷汗,脸色发白,唇色发紫,听见虞聆歌的声音,腮边的肌肉微抖了一下,隐隐透着克制不住的怨怼。
      “……没什么。”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是吗?”虞聆歌睫毛微垂,看起来温顺极了,可眼底含着的却不是什么担忧,而是一种淡淡的怜悯。
      平光镜片很好地遮挡了他眼底的情绪。
      乔文瑞疑惑地咬着下唇,目光在虞聆歌和周承之间梭巡了好几趟。
      下一秒,她又听见虞聆歌的声音:“可你看起来很痛苦。”

      “——我说,没、什、么。”周承黑着脸一字一顿地低骂,“你他妈少管闲事……”

      虞聆歌无辜地耸了耸肩,周承见他终于闭上了嘴,衣兜里握紧的拳头缓缓展开,紧跟着一排冷汗后知后觉地淌下,后颈火辣辣地疼。
      周承刚放松警惕,一股劲风从后侧袭来,始终安静旁观的郑久毅猝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
      哗啦——拉链拉开,夹克外套直接被扒了下来。

      周承来不及遮掩,脖子上一片密密麻麻的伤痕直端端地映入众人眼帘,一丝一丝,交错分布,明显是用指甲抓挠出来的痕迹。
      伤口此时已经隐隐泛黑,部分已经溃烂发炎了,渗着淡黄透明的组织液,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虞聆歌:“你这……”
      “是湿疹。”周承死鸭子嘴硬,他转过头盯着郑久毅,两颊的咬肌绷紧,认真重复,“真的是湿疹,一到阴雨天我就会长,太痒了挠成这样的,真没什么大事。”
      虞聆歌狐疑地偏了偏头,周承对展现出自己没问题这件事很执拗,这倒不像爱面子怕被人看扁,更像是……在害怕。

      非常微妙的情绪,只有周承眼角肌肉细微的抽搐弧度泄露出了端倪,可就是这一点颤动,恰恰就被虞聆歌收入眼底。
      他在害怕什么——郑久毅吗?他俩不是一个阵营的吗?
      难道是非常严苛的上下级关系?可也不至于害怕成这副模样——毕竟按照周承入梦初期那副傲慢的态度,这家伙在“缝隙”中就算不是能混得风生水起的级别,也应该凌驾于许多普通玩家之上了。
      虞聆歌有些好奇梦境外的缝隙世界究竟是怎样的规则了。

      郑久毅对周承的解释不置一词,声音也听不出情绪:“自己处理好就行。”
      闻言周承松了一口气,赶紧穿上衣服,把拉链达到顶端挡住了脖子,做完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阴狠地瞪了虞聆歌一眼。
      这眼神恨不得当场啖其肉饮其血。

      虞聆歌视若无睹,望向黑漆漆的夜空:“雨停了。”
      持续两天一夜的雨终于舍得喘息片刻,天空呈现出一片澄澈的深紫,深邃却没有星月,被高高的院墙划成一方拘谨的黑块。
      这座大宅之外四面八方都是混沌的孤寂,而大宅之内却拥挤地遗落着幼童的冤魂。

      那口风水缸安静地矗立在夜色中,好像一颗庞大而滚圆的头颅,攫取了虞聆歌的目光。
      一些亟需验证的猜想在脑海里慢慢成形,他打算过去看看——
      刹那间,虞聆歌若有所感般止住了迈步的势头,外人眼中就好像只是轻轻斜了身。
      虞聆歌偏过脑袋,看向那道连接前院和后院的垂花门。

      一个高大漆黑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门下,那双沉寂无神的瞳孔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这位NPC没有偷听墙角的羞耻心吗?
      虞聆歌忽然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而其他人则是在想——
      管家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他们登出游戏的时候?还是他们专注着交谈的时候?
      亦或是……当他们正在游戏里费尽心思躲藏的时候,管家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透过两个时空无形的薄膜,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为了活命而做出的一切举动……就像在观赏一场真人游戏表演。

      被人暗中窥伺的念头一出,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后背发凉。
      只有虞聆歌略微遗憾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水缸,眸里带着几分深思。
      ——有机会再来看看吧。

      “看来客人们都玩得很开心。”唐管家嘴角咧开刚好的弧度,多一分虚伪,少一分冷淡。
      落在众人眼中却只觉得异常不适,静悄悄地琢磨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唐管家:“天色已晚……”

      “我有点儿饿了。”突然响起一句不符合时宜的话,打断了npc的台词。
      虞聆歌捂住胃部,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一天没吃饭了。”
      他这么一提醒,乔文瑞也陡然觉得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在他们感知中,从早到晚只过去了十五分钟,可是身体已经发出了超负荷运转的抱怨,亟需补充能量。

      郑久毅也深知在梦境中体力不济可能导致的糟糕后果,硬着头皮问:“唐管家,现在有没有什么食物可以提供……”
      “有。”管家突然变得面无表情,接话的速度很快,让人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郑久毅一顿,点点头:“谢谢。”
      “您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男人语气豪无波澜,话音落下,漆黑的衣袍抽出夜色,与玩家们擦肩而过,走向东边的庖屋。

      以乔文瑞多年社交达人的视角来看——
      “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我们。”乔文瑞悄咪咪靠近虞聆歌,戳了戳他的肩膀。
      “没有吧。”虞聆歌再一次露出单纯而温和、听不懂言外之意的表情,“NPC哪有这么小心眼……好了,我们先去正屋等着吧,我真的有点儿饿。”
      是吗?乔文瑞迷茫地眨了眨眼。

      众人又累又困,一道穿过垂花门,走向正屋等着准备开饭。
      庖屋内,一颗眼珠从捅穿的窗纸洞中挪开,苍白的面庞在火光中明明灭灭,黑色虹膜却深沉到反射不出一丝光亮,这使他无可挑剔的面容变得恐怖远大于精致。
      男人微妙地偏了偏脑袋,仿佛在思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纸扎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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