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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送亲 ...

  •   喜轿抬出查锡城城门,依着原定的计划,为赶行程,我们都得换坐沈家特地派来迎亲的汽车。

      坐车不比坐轿,我若长时间以盖巾覆面,难保会有所不适。因而喜轿才一停下,我便换上了事先备好的面纱。正准备唤小竹过来扶我下轿,便听得这小妮子咋咋呼呼叫道:“哇,怎么这么多车!”
      我一愣,忍不住掀开了轿帘。

      说实话,尽管之前我也知晓,沈家既为岭南望族,又是尹军的首领,对于他家公子此次的大婚,必会尽力摆足排场。然而,当我看到城门外那一整排等候着的汽车时,仍不可免俗地惊呆了。同样惊呆的,还有陪同我一道出城的大哥和“三哥”。
      因我爹并非迂腐守旧之人,而顾家寨亦算得上正规的地方武装,故而汽车这种西洋玩意儿,对寻常百姓而言虽仍是稀罕之物,但于我,却也算从小见惯了的。
      但是此刻,这一连几十辆一字排开的阵仗,硬是将我生生地震住了。
      在我的记忆里,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车,然更令我震惊的是,眼前的这些车,每一辆车头所插的旗帜上,都写有一个鲜红的“尹”字。
      军车!沈家竟能调动军车来迎亲!

      我目瞪口呆之际,突然记起二姐曾说过的话,“尹军之首贺重远没有子嗣,沈秋原虽然明面上仍是沈家的公子,但他同时也是继承贺帅事业的不二人选 *······”此时心中不由大为赞同,迎亲竟能动用到军车,可见在贺帅心中,外甥沈秋原的地位的确非同一般。
      一旁的大哥也回过了神,附到我耳边轻声说:“小妹,沈家此番摆出恁般排场,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我疑惑地看着他,转念想了想,立时明白了。
      沈家故意派出军车迎亲,表面上看是对这婚事的重视,只怕实际上却是在向我顾家示威,他们要我们亲眼认清这实力的差距,心甘情愿做他们的盟友。

      想通了沈家的真正用意,我心中便不免有些黯然。自己方才还雄心壮志地要做颗称职的棋子,如今看来,以对方这等雄厚实力,我一旦进了他家的门,唯一能做的便是老实本分做个守规矩的媳妇,不至让对方有了可攻击我顾家的把柄。
      大哥见我神情低落,又轻声劝道:“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心头一暖,强自笑了笑,正待说几句自我安慰的话,对面的车队中已走来了一个年轻人。
      那人径直来到大哥面前,自报家门:“您想必应是顾大少爷吧,在下魏宁,是二少手下的一名副官,此次特奉沈老爷之命前来迎亲,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听得奇怪,原先不是定好由沈秋原亲自来迎亲的么,怎么突然间换成了一名副官?
      大哥与我对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疑惑,“那,你家二少呢,为何不见你家二少?”
      “二少于前日出门时,突感身体不适,老爷为了不耽误二十日的婚礼,便只得让二少先在家中好生休养。因事发突然,故来不及通知贵府。临走前,老爷还特别交代我,要我务必转告顾大少爷,此次沈家因故失礼,实属无奈,他日必定登门谢罪,还望顾家老爷海涵。”

      那名叫魏宁的副官答得镇定自若,有条不紊,但即便是傻子,也能听出他这一番话中尽是些借口推脱。
      什么“突感身体不适”,分明便是一早计划好的另一个下马威罢了。
      难怪沈家此前一直坚持要将迎亲的车队等候在城门之外,亏我爹还误以为这是出于对我顾家寨的尊重,殊不知原来都只是为了方便他们偷换“主角”而已。
      没想到这喜轿才刚刚抬出查锡城的城门,我们便已连受了两个下马威。
      若我的婚姻是一盘与沈家的对弈,那么,这棋还未开局,我们就已完全受制于对方了。

      我下意识地咬着唇,双颊微微发烫,心中暗叹,此事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我还真想为沈家这一连串精心的设计叫声“好”!
      只是,我尚有些不解,为何沈家从一开始便给我们这等难堪,若当真只是为了压制我顾家,似乎手段未免也太凌厉了,莫非其中另有蹊跷?

      我暗自思量着,习惯性地看向了大哥,却见他正紧锁眉头,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是在强忍怒气。
      魏宁眼见我大哥板着脸不作回应,便有些着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顾大少爷,此去仓州行程颇紧,不如请您和三小姐尽快上车罢?”
      大哥瞥他一眼,终不屑道:“想不到你沈家有头有脸,居然会做这等违约之事!我顾家寨诚心嫁女,怎能受你们这般欺辱!”
      魏宁脸色尴尬,试图辩解道:“这,二少他的确病得突然,老爷也是出于无奈,才临时改变了计划,并非存心违约。顾大少爷,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应先请三小姐······”
      “你不必解释了,孰轻孰重我自能分清!”大哥不耐地挥手打断道,“你沈家虽违约在先,但喜轿既已抬出,便断然没有再往回抬的道理!”
      魏宁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陪笑道:“顾大少爷果然明白事理,能以大局为重。”
      大哥却话锋一转,“不过,刚听魏副官你的语气,二少他似乎病得不轻,若成婚之日仍不见好转,又待如何?”
      “这个您尽管放心,二少恐是近段时日过于劳累,才会突发急病,休息一两日便可,应不至于耽误大婚。”魏宁急忙回答。
      “那就好。魏副官,希望你能记住此刻所说的话。”大哥一字一顿道,“若成婚之日仍有意外发生,我顾家绝不再忍气吞声。”

      前往仓州的这一路,因是军车开道的缘故,行程颇为顺利,当日傍晚,我们就已抵达了襄平——离仓州不远的一个小镇。
      原本若按着既定的计划,我们需日夜兼程赶往仓州,但大哥遂以我方大病初愈,连夜赶路恐身体不适为由,坚持需在此地休息一晚。
      魏副官虽十分不以为然,但因此前已有所理亏,倒也不好阻挠,只是为难道:“顾大少爷的提议是不错,但我们此行有数十辆军车,而襄宁不过是一个小镇,若当真在此休整过夜,是否会太招摇,恐怕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大哥听了便有些踌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身旁一直沉默的江辰言突然开口道:“魏副官无需为难,此地既已邻近仓州,想必剩下的路上也不会有甚意外了,不如就令大部分车队仍按原计划连夜赶回仓州,只余少数几辆随同我们进入襄平,你看如何?”
      “恩,此计甚好。”没等魏宁回答,大哥已抢着赞同,“如此一来,既可及时向贵府通报进程,又不耽误我们休息。魏副官,依我看,就按三弟所说的做罢?”
      魏宁笑得勉强:“既然顾大少爷认为可行,我这便去安排。”

      魏宁一走,大哥便高兴地拍着江辰言的肩膀,“三弟,还是你聪明,之前我见你一路上一声不吭,只以为你也和我一样,都被气傻了!”
      江辰言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我仗着有面纱遮挡,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只想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冷不防他也转了脸看向我,四目相对,我只觉他那一对浓黑的眸子深邃而凌厉,目光穿透薄薄的这层面纱,几乎便要将我灼伤。
      我不悦地别开脸,无意中却见到不远处的魏宁正朝着此处深深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探究,神情若有所思。

      当晚,我们一行人都住进了襄平镇上第一豪绅钱德望的家中。
      这钱德望表面上虽是个生意人,私底下却与尹军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们刚踏进襄平镇,他便闻讯前来力邀我们去他府上。大哥见魏宁与他言谈颇为熟悉,且又觉着钱府势必比外边的客栈来得安全,便欣然同意了。

      因沾着尹军的光,钱老爷待我们十分殷勤,特意腾空一整片后院供我们过夜。
      大家忙乱了一日,也都的确有些累了,草草用过晚饭,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我自前晚起便没有正经合过眼,白天又整整奔波了一日,此刻尤觉困倦,一回到房中,便和衣躺到床上睡去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听得一声巨响,不由惊醒过来。
      醒来才发现,屋外,已然夜雨倾城。方才我在睡梦中闻得的那声巨响,想必应是雷声。
      我睁着眼呆呆看着窗外,渐渐清醒的脑中不禁觉得奇怪,如今已是初冬,怎么也会有雷雨呢?

      雨越下越大。
      我临睡前忘了关窗,此刻北风呼啸,打开的窗棂直被吹得“咯吱”作响。
      原本我懒得起身,但无奈雨声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我始终再无法入睡,只得去关窗子。
      谁知一脚才踏下床,却惊见窗外一个黑影迅疾闪过。
      我吓了一跳,又觉得那身影甚为熟悉,陡然好奇心起,忙跑至窗边探出身去张望。

      这一张望我便惊得差点叫出声,江辰言!那身影居然是江辰言!
      我忙捂住自己的嘴,心中七上八下,江辰言,他深更半夜,这是要前往何处?此刻外面大雨倾盆,他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急事,非得赶着去办?又或者,他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见江辰言的身影已快消失在夜幕之中,我来不及多想,急忙跟了出去。
      因不及带伞,豆子般大的雨点纷纷打落在我身上,冰冷刺骨,我止不住一阵颤栗。

      江辰言走得很急,我尾随他拐了两三个弯,便见他停在前院一间小木屋前。
      我怕被他察觉,一路都不敢靠得太近,此时也只能站在远处静观其变。
      不多会儿,木屋门一开,他就闪进了屋内。
      我一急,也忙跟着跑到了屋前。

      屋门已紧闭,我蹑手蹑脚地贴在门上,努力去听,怎奈屋外雨声太大,屋中人又全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到。
      于是,我只得转至窗前,拔下发簪,小心翼翼地在窗纱上割了道口子。

      屋内,一道修长挺拔的青灰色身影恰侧对着窗子,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不时挥舞手臂,似在与人争论。
      我顺着他往前看,心中又是一惊。
      江辰言他深夜前来会面的,不就正是魏宁么!

      我使劲平静着自己的呼吸,脑中顿时闪过无数个疑问。
      江辰言与魏宁既是旧识,那两人此前为何只装作毫不认识?他们深夜冒雨会面,显然不是为了叙旧,那又是为了什么?这魏宁分明便是沈家的亲信,江辰言他竟与沈家亲信有如此密切的关系,难道他······
      我越急越理不出头绪,却见魏宁似被江辰言激怒了,激动地吼了句什么,江辰言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转身便欲出门。
      我慌忙退到墙后,江辰言已打开了屋门,他在门口停住脚步,转头声色俱厉,“你回去告诉他,他若敢伤害她,我和他的交易,一拍两散!”说完大步迈入了雨中。
      他也没有打伞,如柱的雨水倾洒在他长衫上,他却始终挺直了背脊,丝毫不为所动。

      我一时呆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怎地,竟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和落寞。
      纵然当日与他决裂,我也不如此刻般失落。
      我一向自认为是了解江辰言的,尽管他有负于我,我也只以为那是他权衡利弊做出的选择。
      可今日所见,却不得不让我重新审视这个男人,他,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对我顾家寨,是否也有何不良企图?
      若果真如此,那么,我们一家人,又不知,已被他蒙骗了多久?
      若不是这样,那他又为何,与沈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他”,或者“她”,指的又是谁?而他所说的交易,指的又是什么?

      我越想脑中越是一团乱麻,最后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了屋。
      路过江辰言的房间时,我恨不能冲进去抓住他问个明白,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个男人,早已不是那儿时伴我左右的辰言哥哥,而今的他,都不知是敌是友?可笑我之前一直被虚情假意蒙蔽了双眼,做了这许久的傻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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