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记事录】这世界有那么个人》爱吃肉的木乃伊

65、等待

　　今年聿城的冬雪下得极早。
　　腊月初五便飘起了雪。先是偶尔飘落在发间的晶莹雪花，在指间停留不过几秒便化成了水。半天不到，就成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同一天，气温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刚落雪的时候，风水铺子前的客人还不见有减少，年轻人瞬间就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一个个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发朋友圈。倒是有很多没有带伞的，也很享受冬日飘雪的朦胧美感。随着雪越飘越大，站在队伍末端的客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回赶，不多时，符德今日的生意便差不多要结束了。
　　这正合他的意，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他正想抽个空去田里看看那些农作物，如有必要，他需要做好冬季的田间管理，预防农作物被冻害和雪压。
　　符德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外间铺子的杂物，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老板，好久不见！咦，这段时间好像没见到老板娘了，她不在吗？”
　　他抬头，稍作思索便认出了对方。
　　算是一个老客户，季灵曾对她颇为在意。他想起女孩展开青葱如玉的手指一边拨弄着他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女生一看就对你有企图啊符德。”虽然努力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他仍然听出了她语气中丝丝的酸味，“纸灵媒以前还说你把一直盯着你看的一个女生给拉黑了，怕不是骗我的吧？”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表情不似骗人：“……没印象了。”
　　小纸人这时候就很讲义气：“除了你，其他的女人在符德大人的眼里只有一种形象。”
　　季灵疑惑的表情看过来。
　　小纸人理直气壮地说：“有利可图的冤大头。”
　　季灵幽幽地说：“你以前还说过我是他铺子里最大的冤大头。”
　　“……”小纸人一僵，打哈哈，“有吗哈哈哈我说过这个话吗？”
　　季灵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他，然后继续幽幽地说：“所以我跟那些女人没有区别是吗？”
　　符德凉凉地瞥了一眼纸灵媒：“不会说话你不如闭嘴。”
　　努力想要帮忙谁料最后却适得其反的小纸人：……
　　符德一脸温良的表情勾上了季灵的小拇指：“我没有骗姑娘，我对她确实没有印象。”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姑娘若是不放心，以后它就交给姑娘了。”
　　季灵拿起手机看了看，脸上的表情略震惊：“这不是你专门用来和客户联系的那部手机？”
　　符德颔首。
　　像是不确定般她又问了一遍：“所以就是你外面放二维码的那部手机？”见符德又笑眯眯地点了头，她脱口而出道：“那这手机里不就是你的全部家当？”
　　符德的脸有些发热，但仍强自镇定道：“姑娘说得没错。”
　　季灵的脸也红了红，两个人相视无言地对望了一会，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你这算是……上交工资？”
　　符德还未答话，小纸人又贱兮兮地凑了过来：“哎呀还是符德大人会啊，符德大人是懂女生的！连工资卡都上交了，你可不就是这铺子的老板娘了么？”
　　后来，老板娘这称呼就不知怎的传开了来。
　　渐渐地，符德的老客户都知道这铺子的老板已经名草有主了。先前还对他有企图的女生们也很想得开，有时候见到季灵也会笑嘻嘻地喊一声“老板娘”。被打趣的次数多了，季灵也大大方方地“唉”一声作为回应。
　　你问老板？
　　当然是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优哉游哉地数着手机里的余额了。
　　将这些回忆在记忆里压了压，符德手下的动作不停，他的嘴角拉出一抹极淡的弧度，态度温和地回道：“她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女生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懵懵懂懂地问：“她是回老家了吗？”
　　符德笑笑，并未继续回答。女生也没在意，打了个招呼便急忙忙地走了。
　　符德却像是手脚冻住了一般，久久怔在原地，似是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纸灵媒确定了周围没人，才叹了口气道：“符德大人又想起了那小姑娘吧？”
　　符德恍若未闻，又沉默了起来。
　　小纸人也静默了一瞬，而后语气也有些低沉：“真这么舍不得，当时何必放她走？”
　　符德过了好久才淡淡说道：“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在这里留得越久，对她灵体的影响就越大。”
　　这下连纸灵媒都不说话了。
　　符德临出门的时候，纸灵媒不忘提醒他：“别忘了那小姑娘给你买的围巾和手套。”
　　符德顿了顿，轻声回道：“那些东西对我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虽如此，他仍旧折返回里屋，从柜子伸出翻出了这些厚厚的行装。
　　小纸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不成，那小姑娘临走前可交代了我的，到了冬天就得盯着你把这些都戴上，有没有用是其次，她好不容易信了我一回，我可不能让她失望。”
　　符德望着门外飘得愈发大的雪，闻言未答。自从季灵走了以后，他便沉默了很多。生意场上，他遇人时仍是温和有礼，处事时也极为妥善周到。私底下，却变得少言了许多。
　　他还是听话得把围巾和手套戴上，二话没说将撑伞走出了风水铺子。
　　只留小纸人在屋里翘着腿呆呆地望着地屋顶，喃喃道：“还有两年多啊……”
　　天后娘娘那一天来得照旧很突然，季灵放下了心结后，也没再纠结天后和程煌他们瞒着她的事，小纸人还说她心大，只有天后娘娘单手托腮，扬了扬眉说道：“果然只有符德在你这里是不一样的。”
　　季灵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真的……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天后娘娘笑容淡了些：“有。”
　　季灵一怔。
　　她又说道：“但对你而言，也等于是没有了。”
　　季灵的表情愈发迷惑。
　　天后望着她，表情另有深意：“你别忘了，季容也是容器。你不想背负的担子，完全可以丢给他。如果是你的话，他未必不会答应。”
　　季灵到底心思太单纯。
　　这件事在众人心间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大家都没在她面前提起过，皆因众人都很清楚，即便是告诉了她，她也决计不会这么做的
　　季灵果然摇了摇头：“您说得对，这个方法我不会考虑。”
　　天后也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又说道：“听说你最近偶尔和季容相处得不错？”
　　季灵闻言有一瞬间的愕然，下一秒便颇有些紧张地看向了符德，符德明着在一旁算账，实际却在暗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在她望过来的第一眼就温柔地回望了过去。
　　她总是这般顾及他的感受。
　　尤在季容这件事上。
　　符德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敢说出一句，他不想她再见季容，季灵一定会二话不说就断了和季容的所有联系。对她而言，和季容的相处若只有最基础的交往价值，那基本等于没有价值，是可以随时放弃的。
　　但符德不能也不会这么做。
　　尽管季灵明确表示不会利用季容，甚至依仗季容。但是对于他甚至是聿城这些神仙来说，季容这支力量永远都是季灵的最后一张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舍弃。
　　符德放下手中的账本，走了过去，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笑道：“偶尔去那边走走也不错，多交些朋友也好。”
　　天后娘娘露出了一个默契的微笑，而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只是临走前，符德将账本交给季灵，让她帮自己算账，他顺手将人送到了屋外。
　　门轻轻一阖，天后娘娘轻轻地说道：“符德，时候差不多了。”
　　符德没有及时回话，但他知道对方指的是何事。
　　“我让她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季容，如今虽说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但目前看起来也不算太糟糕。至少这条路也没走绝。这就说明她这趟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至于以后的路，那就是你们相识后的事了。”
　　符德依旧沉默。
　　天后低低笑出了声：“你这副模样好像我是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反派。你等那小丫头都等了几百年了，剩下的这两年总不至于都等不得吧？”
　　她说得确实也没错。
　　他这一生，大半的时间都在等她。
　　等她一次次地，走向他身边。
　　“吱呀”一声，是门再次阖上的声音。
　　天后娘娘也没介意符德的冷淡，只是望着漆黑无人的街道，轻声自语道：“我好像一次比一次讨人嫌了……”
　　关于这次的对话，符德没有向季灵提及。但是她很敏锐，在他一天天望向她的那逐渐不舍的目光中，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买了很多东西。围巾，手套，羽绒服，雪地靴，电热毯，取暖器，连袜子都给他买了厚厚的好几双，堆积在衣柜深处。
　　符德哭笑不得：“这些外物对我没有太大的用处。”
　　季灵瞪他：“我不管，反正你必须给我戴着。我已经让纸灵媒帮我盯着你了。要是让我看到几年后的身体比现在还差，你就等着瞧吧。”
　　她的命令，他莫敢不从。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她钻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说了很多话：“你乖乖的啊，也就三年不到的时间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符德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不让他瞧见自己脸上的狼狈：“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但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他被她逗笑了，胸膛轻微起伏。
　　她絮絮叨叨：“记得对以后的我好点儿……虽然我肯定还是会爱上你的，但是第一印象好一点肯定会加分的嘛……”
　　他将她搂得紧了些：“好。那就好一点。”
　　“算了……也别太好，不然我肯定会觉得你对我不怀好意，别有企图的，到时候可能第一印象会更糟糕。”
　　他好脾气地应道：“好。那就少对你好那么一点点。”
　　季灵难以抑制地吸了吸鼻子：“我觉得我好糟糕啊……”
　　他低头：“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想？”
　　“我们每一次分开，你都要等我好久……”
　　符德吻了吻她的脸：“也没有很久，你也说了，也就三年不到的时间。”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他：“符德，我爱你。”
　　他吻上她的唇，温柔地回应：“我也是。”
　　他是在她离开的第二天才在她枕头下面发现了她给他留的信。
　　说是信也是不准确，因为上面只有一句话。
　　四季好景符将至，颂德人间慧灵心。
　　他有稍微的怔愣，他一直以为这句话原是四季好景复将至，送得人间慧灵心。
　　原来，她说这句诗里有他的名字，是真的。
　　从田间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符德将雨伞随意放置在篓里，推开了那一扇寂静的门。
　　小纸人已提前将屋内的灯点亮，他顺手将刚从路边摘下的蓝色亚麻花放进了桌上的瓷瓶中。
　　花开得很好，想必季灵会喜欢。
　　他望着灯光中的那一朵花，略有些失神。
　　花有重开日，人有再见时。
　　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