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记事录】这世界有那么个人》爱吃肉的木乃伊

48、葬礼

　　“交易？”你一边将在外晒好的药材收回进屋内，一边回道，“你跟他能有什么交易？”
　　“我是个生意人，有买自然便有卖。只要价钱合理，就没有不能交易的道理。”符德伏在案边，认真地算着账本里的账。
　　你面上的疑惑之情更甚，放下手中的药材，坐在他身边：“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瞒着我呢？”
　　“姑娘这话说得可不对，”土地爷执一只檀木紫毫，在账本上一一留下漂亮劲瘦的字，“他出钱，我出货，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怎么就是不可见人的勾当了？再说了，我也没想瞒着姑娘，他来找我那一日你不在罢了。”
　　“真给你钱了？买你啥了？买你给他算命啊，还是看风水啊？”你乐了。
　　“非也，”符德摇头，“我不过给了他几帖固本培元的药方罢了。”
　　“真的吗？”你狐疑地看着他，“我不信。”
　　符德放下毛笔：“姑娘先前不是一直好奇，为何我们处置了未璃所有的同伙，却独独放过了陈雾？”
　　你猜测道：“呃……因为他是人类？你们不能杀人？”
　　符德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聿城一方无论人鬼魔妖，都属于我们的管辖。我们自是有权处置任意一个意图在此作乱，危害百姓性命之人。他先前来找我，说是想要换命给赵古意，想求得我们的应允，给出的报酬是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和在未璃那里得来的仙界至宝。”
　　“你就答应了？”
　　“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符德笑眯眯地应声，“若是这命能换得成，便可抵消一部分他于此事所造的业报，那么些个被他打乱命格的受害人里，能有一个得拨乱反正，也是好的。但若是换不成功……”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没成功：“赵古意会同意吗？”
　　符德眨了眨眼：“他可以来找我，赵古意自然也可以去找别人。毕竟那天他们被救下时，看到的可不止我一个神仙。”
　　你悚然：“你是不是早就算出来他换命不会成功？”
　　“佛曰，不可说。”符德一脸高深莫测。
　　……该说不愧是聿城首屈一指的奸商吗？这人也太黑了。
　　你抽了抽嘴角：“所以你啥都没做就凭白得了他所有的财产和法宝？”
　　“此言差矣，”符德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想要给赵古意换命，那免不得便要消除赵古意身边相关人等的记忆，不然他如何近她的身？二来，我也提供了他不少珍贵的药方，作为他身为我这里高级VIP消费客户的友情回馈。”
　　高情商：高级VIP消费客户
　　低情商：人傻钱多冤大头
　　你忍不住感叹：“这也太黑了吧。”
　　“姑娘过奖了。”符德笑着应下了。
　　……这不是在夸你啊。
　　“对了，你之前的那庄委托呢？”
　　“自然是圆满地完成了，姑娘何时见我失过手？”
　　对对对，你土地爷从不翻车。
　　“那个念……”你想起了那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念的纸。
　　“姑娘之前所想不错，确是人名。那是他已经失踪的妹妹，单名一个念字。不过因为她失踪的时间太久，早已不在人世。”
　　你沉默，良久无言。
　　再一次见到陈雾的时候，已然是在赵古意的葬礼上。他一身素净的僧袍，头发也剃了个干净，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捧着一束洁白的菊，面容无悲无喜，眼中的神色或许你读得懂，或许你也读不懂。人总是那么复杂。
　　罗薇薇告诉你，准备遗照的时候，赵古意放弃了她的诸多拥有美好笑容的照片，而是选择临时拍的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那个时候，她已经双颊凹陷，面容枯槁，人也瘦得不像样，她双唇微抿，唇角微微上扬。她眼中的神色或许你读得懂，或许你也读不懂。
　　有情人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人，因为他们因爱而勇往无前，因爱而义无反顾。有情人也可以是世界上最难读懂的人，因为他们因爱而学会了隐藏，因爱而学会了伪装。
　　快乐与痛苦，都是爱所赠予。
　　罗薇薇趴在你的肩膀上哭得泣不成声，直到临分别前一刻，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陈雾挺好的，之前我还挺不喜欢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他现在这样，我也觉得可惜。”
　　过了一会，她又自嘲说：“我觉得我这话也挺虚伪的。如果他跟那些人一样，哭过痛过之后，又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又该恨他不长情了。”
　　葬礼结束没多久，天下就飘起了小雨。幸而符德提前给你备好了雨伞。你撑着伞和陈雾并肩走了一程。
　　“他们几个居然没要你的命，真是稀奇。”你的语气淡淡。
　　“有时候，活着不比死了更轻松。死了，我一了百了。活一天，我就得还一天的债。”
　　“说实话，你还有执念吗？”
　　你到底是为那个长眠于地下的女孩不甘。
　　他笑笑：“说没有，那是假的。”
　　“如果还有来生，你还想再去寻她吗？”
　　陈雾停下步子，望着远处的落阳山在雨中雾般的剪影，久久不做声。
　　或许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或许是沉默太久已经忘记该如何表达，所有的话最终都归于一声叹息，他像是开玩笑般说道：“如果还有下辈子，就别遇见我了吧。不然她的命也太苦了。”
　　你想你明白了那一声叹息。
　　终是迟了。无论是爱，或是歉疚。都太迟了。
　　你将雨伞收拢，放进了门外的篓子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像是蓄谋已久，有逐渐变大的趋势，幸好你及时赶了回来，才免于淋了一场大雨。
　　“姑娘回来了，要喝点姜汤吗？驱驱寒。”忙碌的土地爷百忙中抬起头，不忘招呼刚回到铺子的你。
　　你看着因周末而排得格外长的队伍，好奇道：“你今天这么忙，居然还有空煮姜汤？”
　　“那不得多亏了英明神武的我！快说谢谢纸灵媒！”不知道从哪钻出的小纸人费力地推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到了你的面前。
　　你不吝夸赞：“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啊？”
　　小纸人挺了挺胸膛，无不骄傲地说：“那是自然。”
　　符德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纸灵媒突然就僵住了，而后立马改口：“虽然……是符德大人熬的汤，但是我也费这么大力给你端过来了……”
　　“所以说了半天你就是个送货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好好说话！”
　　“好啦！谢谢啦！”你勉强地道了声谢，便捧着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因白日里湿气过重，回来后又喝了姜汤，身子一暖就容易犯瞌睡。你也不虐待自己，简单地洗了个澡就钻进了被窝，临睡前还听到小纸人嫌弃的声音：“怎么还有人大白天睡觉的？”
　　“你懂什么，”你打了个哈欠，“周末最珍贵的地方就在于你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间，你感到似是有人给你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你的额头，在你因突沾凉意而微微蹙眉后，那手又极快地缩了回去。
　　你费力地睁开迷朦的眼，伸手揉了揉：“符德……”
　　“是不是把姑娘吵醒了？”符德柔声地问着，“抱歉，姑娘不用管我，继续睡吧。”
　　你捉住了他刚刚缩回去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要去给他暖手，这边还口齿不清道：“符德陪我睡一会吧……”
　　符德无奈，脸上泛着温润的笑意：“今日的账还未算过呢……”
　　话还没说完，他的腰身就被你一把包住，土地大人先是懵了一会，而后赶紧拉着你的手要把你扯开：“姑娘快松手，别着了凉……”
　　你又打了个哈欠：“屋子里有暖炉呢……不冷……陪我睡会吧……账本明天我给你算……”你像个八爪鱼一样把符德困得紧紧的，几番拉扯之下，他竟也没能挣脱。
　　“唉……”土地大人哭笑不得，只好脱了外套，躺在了你的身侧。
　　你忙将暖和的被子分了他一半，这一番折腾下来，原先还有些困意的你此刻也精神了。你熟练地钻进了符德的怀抱，也不顾他刚从屋外带进来的微薄湿意，安静地抱着他的腰，只觉此刻便是人间最好的时节了。
　　“符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爱你？”你静静地和他闲话家常一般说着心里话，“因为爱你，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你是我留在这里最初也是唯一的理由。”
　　土地大人的耳尖早在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红了个透，但抑制不住的上扬的嘴角却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他也侧过身来，将你搂紧了些：“我知道，我也……心悦姑娘……”
　　虽然声音越说越小，但你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土地大人，”你开玩笑般这么叫他，然后认真地说着，“我想让你知道，我很需要你，非常非常需要你。所以，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我曾无数次地懊悔，如果那个时候我在就好了，如果那个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但是现在，我告诉自己，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能做的，就是未来不会再让这样的情况出现，我向你保证，未来，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再能将我从你身边带走。”
　　“我知道的，”他微凉的手将你耳边的鬓发轻轻拨了去，“所以，无论姑娘在哪里，我都会在原地等你，你可以自由地去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不仅仅是你需要我，在这件事上，我同姑娘，其实是一样的。”
　　你闭了闭微湿的双眼：“你最近好像没有给我煎那些安神静养的药了？”
　　“是药三分毒，总不好一直吃。”
　　“那我好像没有理由再赖在你这里了。”
　　符德轻笑，胸膛微震：“只要姑娘想，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