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邰伯的藤屋(下) ...
-
仙浅心中愧疚,为各种细枝末节。又多思多虑,忧心邰伯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多心了。当前段时间被蛇咬之后到邰伯家来那几次,她都不肯食用任何在自己看来可疑的食物。譬如昨天中午,邰伯做了芸豆炖肉招待大家,但仙浅一点不肯下筷子,因为看见里面有蒜,又觉得有别的不可食用的佐料。有一个篮子里放了花卷与豆沙包,她只吃了一个半豆沙包,并饮用了一些邰伯自制的豆浆,因为唯有那些在她看来才是最安全的,甚至连花卷上都抹了蒜汁与葱。在她帮助邰伯准备这两样的时候,就是更前几天,她跟坦白跟邰伯说:“我肯定不会吃它的!不然我心里可得难受死。”邰伯也只任由她去。
在被咬后,她第一次来邰伯家,心里很是阴郁忧愁,那天邰伯准备了小葱猪肉馄饨。她没敢将自己的遭遇跟藤屋的大家说,只是在食用的时候,将馄饨的小葱猪肉的馅都用勺子挑出来,舀到旁边禧慕的碗里,那天桌上的醋与辣椒油她也没有沾,她向来喜欢这两样的。乃至碗里馄饨皮与汤里残余的一些葱碎,她也挑出来放到桌上,到收拾碗筷的时候一并擦去了。
当时邰伯说:“要不我给你下一碗面去吧。”
她说:“不用,你们吃吧,不用在意我。”
后来她将那件事吐露,有次在庖厨里帮助邰伯准备炖菜的时候,邰伯说:“我说你那天怎么不吃馄饨馅,以前都吃的,后来一想,恐怕是因为那个原因。”
仙浅便点头,说:“是的。我可不吃,不然我心里可难受了。”
但今日,或许因为看她忽然吃了带辛味佐料的食物,又喝了汤,邰伯恐怕受到了触动。仙浅心中有种感触,或许邰伯觉得她以前的自禁都不真实,再不若,就觉得她心意容易动摇,不够坚定。她也为此产生了一种要解释的愿望。
正好,当她食用完了之后,不久,禧慕也食用完了,并用筷子将桌子上的残余的骨头扇到碗里。仙浅说:“我来收拾吧。”就将她的碗叠到自己碗上,但因见其余的大家都没有放下筷子,就坐在桌边等着。刚好那叠黑麦饼放在她面前,她就从其中拿起一个递给禧慕,问:“你吃一个?”禧慕摇摇头、摆摆手,说:“我不吃。”仙浅说:“你可以尝一个。”仙浅向来喜欢黑麦饼,也想尝一个,但禧慕年长,且以往一齐用餐的时候,禧慕若坐在她旁边,也常会先夹一些东西递给她,她心中纪念着。就这么行了。
当她劝禧慕吃的时候,在她左边的弥雅忽然看了她手中的黑麦饼一眼,那时她刚将它拿出不久,仅微微察觉了这一扫而过的目光,她心中就思量起来,觉得或者这是弥雅喜爱的食物,就不喜欢她将它分散给另外的人,或者,甚至有些后悔将它摆在桌子上了。这样,仙浅心中又有些愧馁了。待禧慕接过黑麦饼,她垂下目光,就没有再伸手到那叠子里了。
直到庖厨里响起水声,又响起刷碗的声音,她心中有涌起一股亏欠的流泉,便将那叠起来的两个碗拿起,走到庖厨里。看见邰伯正在用水洗一个罐子的盖。她就说:“邰伯,我来吧。”邰伯说:“诶,没事,你放那儿,我来就行。”她仍旧说:“我来吧,我也没事。”那时她就想要解释,就说:“那个酸菜汤里是不是放了姜?”邰伯说:“是啊。”仙浅说:“我刚从古籍上查阅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食用一点是没事的。”邰伯抬起头看她,说:“其实像这样煮过之后,它已经没有辛辣味了。而且,我只放了一点。”这时,她看邰伯,有些觉得他在向自己解释,或许邰伯也为自己在餐桌上没有提醒她里面有姜而纠结吧,或许,他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的话,叫她失望,又像自己准备饭食时考虑不周,没有体谅她的情况;不说的话,因为她的情况确实非同小可,而她又很是警戒,倒觉得过意不去。或许因此两下为难,心中也有了思虑。
若是如此,仙浅心中更是过意不去,觉得若非自己贪食,若不下那双品尝鲜美的筷子,又何来这么多的忧虑?
但既这样解说了,心下也就宽慰了。这样道德的重担往往令良善的人忧愁消瘦。
邰伯洗完盖子之后,仙浅将她与禧慕的两个碗与两双筷子刷洗了,就回到房间,仍旧对着白纸开始修习起来。再之后,在房间外面,众人食用完了,庖厨里再度传来洗刷声,是禧慕在洗刷剩下的碗筷。仙浅曾去看望了一眼,又回来了。
当众人这一些事忙完之后,邰伯进来看了她一眼,见她注目于那张纸,就说:“还要忙一会儿吗?”她点头称是。邰伯就出去了。不一会儿,记不清是台明还是希峻来喊她,说:“打牌了,玩叶子戏。”
仙浅因自己心中为自己定下的任务尚未完成,就说:“你们先打两局吧。我待会儿出去。”
他们便喊道:“少人呢。”当时外面有五个人,因为弥雅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参与这游戏。而这游戏,须得偶数人玩才有意思,因为要分队伍。
仙浅就说:“好的。”因为他们说:“没事,我们等你忙完。”
仙浅仍旧尝试掌握那些仙术,到快完成任务时,邰婶有些想开局了,就说:“小浅还玩不玩了。”
仙浅听了,过意不去,再次喊道:“没事,你们先玩吧。”外面传来整理叶子牌的声音,又有说话声。起初,他们整理叶子牌,准备开玩,现在大概已经开始了。
大体完成了任务之后,仙浅出到外面,见众人确实开始玩了起来。台明哥笑着说:“小浅,等下一局吧。”
她说:“好的。”又说:“你们玩吧,我不玩也行。”她仍旧回到房间,再次展开纸卷,试图掌握更多。但心中又有不安,觉得自己是否贪求了。但兴致仍在,灵流未断,她也就继续下去了。
片刻后,外面传来喊声,说:“仙浅,来完了。”她便合上书卷,欢欢喜喜地出来了。加入到大家的座位中,参与他们的叶子戏。不料,有人传书给台明哥,台明哥便对坐到他旁边的仙浅说:“小浅,待会儿给我带个牌,我给师姐回个信。”
仙浅说:“好的。”他便去了,到仙浅适才待过的房间专心回信了。
不料那局,仙浅手运甚好,一圈摸牌下来,到手中的恰凑成几个大牌,能压住对手,于是她头一个获得胜利。然心中平和,这却是比胜利更难得。
桌上堆着一些葵花籽,在仙浅左右的台明与希峻已经嗑了两小堆了,她也开始嗑了几个,就开心起来道:“没有味道,太好了。”这样说是因为她怕辛香的味道自己会难以接受。
一局下来,台明哥回来了,不必仙浅帮他带牌了,再度开局的时候,忽然有信鸽飞来找禧慕,禧慕将它赶走了,笑着对大家说:“打牌呢!不理它!”
席上都笑了。台明笑道:“不愧是禧姨。不像我,一堆师兄师姐,推辞不了。”仙浅也说:“禧姨好潇洒!”因禧慕年长,藤屋中年少的都这么称呼她。
禧慕确实也洒脱地对他们笑起来。当信鸽再度飞来时,她接过信一看,见是自己故乡的姑姑寄来的,看了,简单回信了,就没有再盘桓了,仍旧回到叶子戏上。
起初信鸽飞来时,台明问禧慕:“是若蘭姐吗?”仙浅也这么问,心中觉得应该是。禧慕却没有回答。若蘭是禧慕的女儿,这对母女在仙浅眼里就像一对欢喜冤家般的存在,在藤屋里,时常可以听见她们互相拌嘴,而拌嘴的起因往往是一个仙术问题,一方提出一个见解,另一方必然提出一个相反的见解,由此开启一段似是辩论般的讨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仙浅听或看着,便觉得二人有趣,也在心中觉得母女二人关系亲近。
曾经,在紫鸢原未设结界,众修者在麝曲镇上还往来自由的时候,若蘭曾与藤屋中一个少年相恋,那少年也是修仙者。恋情初始时,他们送信给藤屋修仙的各位,告知他们这一喜悦的事,禧慕也是那时方才知晓。禧慕就不满意,她不赞允这桩恋情。那几次去藤屋,禧慕的面色是沉黯的。也常沉默不言。终于有一日,矛盾在众修者面前爆发了。看起来,就像她们在家中的事,就为这事起过争执。因为若蘭向来尊敬禧慕,在藤屋的时候,从桌上的饮食到桌旁的座位,若蘭总会记得慰问自己的母亲,将好的奉赠予禧慕,而那几日,二人的交流显然疏少,连饮食时的座次也见远了。
不知为何样的话开始辩论起来时,禧慕就说:“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同父母商量就擅自做决定呢?这可是你一生的大事啊。”
若蘭说:“我这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禧慕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才告诉我,有没有问过我的看法呢?你将我这个母亲的意见放在哪里啊?”
若蘭说:“我尊重您的看法,但我更尊重神天的旨意,邰伯求旨,指示我与双珃是恩侣,怎么可以违背呢?”
禧慕说:“神天的旨意,神天还指示你们要孝敬父母呢,这样大的事,你都不跟我们说,可有将我们做父母的放在眼里呢?”
说时,禧慕不觉开始抹起眼泪来。若蘭也开始哭泣:“难道我就不能拥有爱情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出现在我生命中……”
若蘭眼泪掉下时,仙浅就到她身边,用手帕替她拭泪,当她情绪激动时,就轻声劝道:“冷静。”当时藤屋中修者,有到若蘭旁边安抚若蘭的,也有到禧慕旁边安抚禧慕的。
后来,慢慢地,若蘭气息平静下来,冷静地说:“我们不要再吵了,为什么彼此相爱的两个人要互相伤害呢?”
这话后来让仙浅思索了许久,是啊,为什么彼此相爱的两个人要互相伤害呢?
那件事后来在轻裳的话语中平息。轻裳说:“当初我们求过天意,天意指示是如此。但如今我们不安,不如再问旨吧。”她坚定的声音宛如一记响亮的钟磬音,使众人扰乱的心安宁下来,于是她带领众人在天地之间虔诚跪拜,求问神天的旨意,也求神天赐安宁与众人。那时,尘埃就渐渐平息了。众人的心又开始有悦怿的音符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