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往事 ...

  •   开国二百三十七年

      西泽城

      初春,乍暖还寒。

      草地披上新绿,一片生机盎然。

      小河边,潺潺流水清澈见底,只见一女子站立一旁,一身素衣随风飘散,身姿摇曳,仿若无骨。

      微风吹动着发丝,拂在被冻得有点发红的脸颊上。

      女子约莫十四五岁,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一双明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只是眼底挂着一抹悲色,脸颊还躺着未被风干的泪痕。

      “小姐,小姐,你可让我一顿好找,今天是小少爷的三岁生辰,您忘了,快和我回去,不然老爷真的要生气了。”

      远远看见一小姑娘,鹅黄色的身影慢慢靠近,气喘吁吁的向女子这边跑来,红扑扑的小脸显得憨憨可爱。

      羽容边跑边喊:“初春还凉着呢!小姐穿着这么单薄就跑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说话间已经来到女子身边,将抱在怀里的素粉色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嘴里虽然还在嘟囔着,语气带有责备,但是手里的活一刻也没有怠慢。

      将怀里揣着的小手炉放在女子手中,触碰到那彻骨冰凉的双手,不免也打了个冷战。

      “走吧!”

      女子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刚才的悲伤荡然无存,语气比她的那双手感觉还要冰冷。

      马车缓缓停下,羽容搀扶着女子下了马车。

      天还没黑,大门口早早就挂好了灯笼,烛光照着俩侧的石狮子神采奕奕,正中一个方阔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着谈笑声和琴音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苏府”俩个烫金大字。

      府内丫鬟端着瓜果汤食都忙碌着,“二小姐,你可回来了,大家都在正厅,就等你了,快进去吧!”

      说话的是苏府的管家,头发已经花白,大家伙都称一声苏伯,听说他很小的时候被太老爷捡回来的,赐了苏姓,已经在苏府待了四十多年了。

      走进正厅 ,大家餐桌围坐,一旁‘雅馨坊’请来的乐师正在弹奏着当下最是流行的曲子《月满人间》。

      “父亲,女儿回来了。”

      女子旁若无人直视着坐在主位的男子道。只见那男子约莫三四十多岁,身材伟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一个无比俊美的男人。

      他便是西伯侯苏鹤祥。

      他眼神宠溺的看向门边直视着他的女子温和道:“瑾瑶,来,挨着为父身边坐。”说着还招了招手。

      一桌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名叫瑾瑶的女子。

      “父亲,先容女儿去换身衣服,再入席。”她稍作行礼带着羽容向后院走去。

      苏瑾瑶,苏鹤祥的大女儿家中排行老二,二夫人温婉倾所生。

      年方十四,身材高挑,肌肤如雪,温润如玉,眼眸慧洁带有一丝清冷,樱桃小嘴不点而赤,清瘦的下巴,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一点没有影响她傲人双峰的发育,身姿曼妙风韵聘婷。

      还未及笄就已经出落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天色已经渐暗,羽容提着一盏黄晕的绢灯在前面引路。

      出了前厅,不一会就是通向后院的回廊。初春,园子里的草已经稍显绿意,池塘里的锦鲤不时冒着泡泡,绕过假山穿过拱门便到了苏瑾瑶居住的小院。

      这院落不大却给人感觉十分温馨,俩颗高大茂密的桂花树参天而立。

      俩树中间搭了个秋千,上面树枝就像情侣间十指相扣的双手互相缠绕,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透不过多少强光。

      院落里鹅卵石铺径,几盏石灯笼分立小径俩边,院中是一间可容四人休憩亭子,上面还放着她出门前练下的字,墨早已干透。

      她瞟了一眼纸上那写了无数遍的‘念’字,不禁又红了眼眶,拿起纸回了房间。

      “羽容,去把我新做的那件素色秀有梅花的裙子拿来。”

      母亲生前最爱纯白与梅花,她所有的衣物饰品都或多或少带着梅花。如此便觉得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吧!

      “小姐,今天是小少爷的生辰,你穿的这么素,大夫人会不高兴的,如此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的。”羽容并没有动身,站着继续说道。

      ”府里的事儿老爷也不过问,你也不和老爷说,咱儿吃穿用度哪点不受些克扣,府里的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的,这三夫人还在,三小姐有事没事颠儿颠儿的就往大夫人房里去献殷情,大大小小没少获得赏赐。”羽容支支吾吾着,口气带点小抱怨。

      苏瑾瑶脸上没有任何异色,语气是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去拿!”

      她知道羽容跟上她没少受委屈,所以她对羽容很少苛责,只因她入府时间不长,不知其中原委曲直。

      三年前,父亲去平定边境战乱,大获全胜回京陵王都述职,一走就是数月。

      父亲有俩位夫人,母亲,和现在的大夫人。

      之前听母亲讲起,她与父亲青梅竹马,早已相识,情定终身。

      谁曾想那年父亲打胜仗回来,全城百姓出门迎接庆贺,父亲当年骁勇善战英姿勃发,待字闺中的少女各个倾慕不已,大夫人便是其中一位。

      原本父亲已经向母亲娘家提亲,没想到大夫人娘家动用朝中关系,让大王颁下了赐婚旨意。

      父亲不想委屈母亲,爷爷又怕开罪大王,后来便定下谁先生下长子谁便是大夫人,谁就当家。

      父亲本是很偏宠母亲的,但就是迟迟不遇喜,而大夫人仅用了一个月就怀上了大哥,等大哥出生后母亲才怀上了我。

      母亲本就无心当家,与世无争,只想和父亲在一起过小日子。所以其中蹊跷她也没有深究,也没有告诉父亲。

      父亲对母亲的偏爱无人不知,当然大夫人把府中上上下下也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直都和和睦睦相安无事。

      直到三年前的那天……

      父亲离开府中时,大夫人已怀有身孕数月,府中事物繁多难免需要母亲搭把手,帮衬着,也就去大夫人那里的次数多了些。

      渐渐的母亲的身子越来越消瘦,面色苍白不见了往日的红润,一天她晕倒在了后花园的池塘边,不慎滑落了下去,等下人发现,母亲早已浑身湿透,陷入昏迷。

      大夫人派人请了郎中过来,经整治性命已无大碍,郎中说只是劳累过度,需稍加休息调理即可,大夫人便也没再让母亲帮她管理府中的琐事。

      煎好的药天天的送来,顿顿的喝,可是母亲的病情一点也没见好转,反而每况愈下,给父亲写去的信也一直没有回音。

      直到那夜大雨倾盆,大夫人生产的嘶吼声响彻整个后院。

      母亲咳嗽不停,我扶她坐起,倒了杯水刚放到嘴边,她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水杯里的水瞬间浸染成鲜红,我的手上也是一片温热,那是血的温度。

      那一刻我慌了,我疯了一般的跑出去,也顾不上什么大雨,我浑身湿透跑到大夫人庭院,别说进室内了,院外就把我拦了下来,大夫人生产紧要关头,没人敢进去通报,也阻拦着我不让进去。

      半天无果,我让苏伯赶快带我去府外请郎中,一连跑了好几条街,因雨下的实在太大,已是深夜,竟然没有一间铺子是开门的。

      大雨浸润着我的泪水,我跪在地上,疯狂的嘶吼拍打着药铺的门,不知过了多久,苏伯跑过来看到体力不支的我,抱起我回了府。

      大夫人迟迟没有生下来孩子。

      我颓废的跪在母亲床前,看着母亲深陷的眼窝,和那只剩皮包骨头的身子,我满是自责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阵划过长空悦耳的啼哭声传来,大夫人生了。

      “生了,生了,我去大夫人那请郎中。”

      母亲似是用尽全身力气拉住我快要夺门而出的手:“瑾瑶,别去了,好好陪母亲说会话吧!我怕是等不到你父亲回来了。”母亲有气无力的轻喃着,我强压着哭声,用劲聆听着母亲说出的一字一句。

      “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要勇敢,要坚强。你是个女孩子,又是鹤祥唯一的女儿,想她大夫人也不敢太为难你,但还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不可像我一样掉以轻心。”

      “咳咳咳!”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她想用手去捂,谁知那咳出来的血已经顺着指缝滴在床榻上。我慌张的从袖中拿出丝帕替母亲擦拭着残留在嘴边的血迹,和她手里的血。

      她按住我的双手握在掌心,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再徒劳了,接着缓缓说道:“
      为了苏家的繁荣昌盛,你要隐忍,放下仇恨,我们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是为了你父亲,你也不能动她,明白吗!”

      “母亲,你为什么不提前提防她,你既然知道都是大夫人干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父亲?”我早已泣不成声。

      “只因你父亲一直偏爱于我,我从未想过和她争,处处忍她让她,我想有你父亲的爱,有你就够了,竟不曾想嫉妒使她失去了理智,她恨我到如此地步,竟想要我死!终是我大意了。”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继续道:“不告诉你父亲真相,是因为你父亲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我不想他的热情被这些家中琐碎所消耗。你也不能告诉他,我不想让他后半辈子活在内疚与自责中。”

      “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说了,这些我不要听,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我想要扶她躺下了休息,她微弱的力道按着我手,摇摇头示意我一切都是徒劳。

      我怕弄疼她,便也没敢再动,我不停的擦拭着眼泪模糊的双眼,生怕看不清她的面容。

      强忍住咳嗽母亲继续说着:“大夫人娘家势力错综复杂,你父亲还需依仗,此时还不能撕破脸。而且她是真心爱慕你父亲,她定不会害鹤祥的,没有我她会更加尽心尽力帮助你的父亲。你长大了,你要懂得权衡利弊,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声嘶力竭的怒吼道:“那为什么要让我来背负这一切,母亲,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活不下去的!”

      滚烫的泪水顺着母亲的面颊滑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好女儿,我的好瑾瑶,是娘对不起你,就算是我求你了,为了父亲,为了我,为了咱们苏家。”说着母亲握着我双手的手脱力似的掉了下去。

      从那日起,弟弟每年的生辰便是母亲的忌日。

      我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接连数日,郎中眉头紧锁,竟让府中一同准备后事。

      父亲终是赶在了母亲下葬前回来了,他趴在母亲的棺椁前泣不成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父亲回来后,我的病出乎意料的有了好转,在我昏睡的这几日,大夫人竟然以下人伺候我们母女不周,打发了我们院里所有的下人,全部换上了新的。

      羽容便是那时来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怎么能怪她呢!

      所有的下人都统一口径二夫人是劳累过度,不慎掉到鱼池里才一病不起的。没有人知道真相,我亦答应了母亲,只字未提。

      迟迟没有等到父亲的回信,我亦没有再过问,想想就能知道写给父亲的信应该还在大夫人手里吧!从始至终就没有送出去。

      母亲下葬没多久父亲就领回来了三夫人景岚,还有他们生的只比我小一岁的女儿苏怡菀。

      我看着大夫人那隐忍着不痛快的脸色我就开心。

      后来父亲解释,三夫人是他当年在京城喝醉酒不小心犯的错,他是不知情,不知道有孩子这回事的。

      此次前去王都述职,耽误了些时日就是因为在街上遇到了以卖绣品为生的三夫人,心生怜悯,看到孩子确实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便带了回来,认祖归宗。

      我内心不禁冷笑,母亲那几日无比煎熬苦苦的等待终是错付了,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会不会对她所付出的感情感到不值。

      衣服换好,苏瑾瑶看着镜中自己微微发肿的眼睛,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小盒朱砂在唇上轻蹭俩下:“羽容,拿上我给延昭准备的礼物,咱们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